“柯明彦!你他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柯明彦不再白白挨打,翻身将柯云烁压在身下,也握拳朝他脸颊打去。沉稳的兄长形象轰然崩塌。 “柯云烁你就不该出生!” “你跟柯明风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 更荒唐的画面出现,一袭黑压压的人群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簇拥而上地将他们两人扯开。原本庄严肃穆的葬礼猝然变成了混乱的劝架现场。 祁宋缄默不语,面色毫无波澜。默默地盯着他们兄弟二人在地上打作一团,湿腻的泥土将两人的西装弄得泥泞不堪,拳拳到肉,毫不留情地互殴着。维持了多年虚假的兄友弟恭,在父亲的葬礼上大打出手,彻底决裂。 或许这就是柯海耀的报应吧,他的儿子们在自己坟前竟如此失礼。 暴雨逐渐停歇,葬礼最后也潦草结束。 车后座门合上,过于寂静的车内,柯云烁发丝尖水珠滴下的声音格外清晰。 车辆缓缓启动,祁宋坐在他身旁一直保持着沉默,从葬礼开始到结束,他没跟柯云烁说过一句话。 柯云烁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满身狼狈,甚至西装一角还沾染着陵园的泥泞,血渍混杂着泥土干涸在嘴角,眉骨青紫一块。 祁宋在医院的时候,就听到柯云烁无数次控诉柯明彦对柯海耀所做之事。 ——“你为什么要害他?”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父亲杀了?” 名门世家中的争权夺利,祁宋并不懂。但在自己遭受的那些和祁昭所受的伤害来看,他觉得这个家的人未必做不出将亲人推向死亡的事情来。 柯云烁眼角猝然滑下一道泪,泪珠在他的下颚处摇摇欲坠。 他从小都一直活在长辈编织的甜蜜幻象里,自然是无法轻易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祁宋掏出丝巾,轻轻地覆在柯云烁的嘴角,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干血污。 柯云烁这时候才有点儿反应,呼出的气息短促地压在鼻腔,他转脸看向面无表情的祁宋,双眼渐红,眼泪愈加无法抑制。 “好好的一张脸,都成什么样儿了。” 祁宋躲避他过于炙热依赖的目光,侧目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渍与泥泞。 “在你父亲葬礼上这样闹,如果被媒体拍到,免不了被人送上头条,成熟一点儿吧。” 柯云烁没回应,只是眼眶通红地望着眼前的祁宋。 如果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扛着,没有人站在他身边,或许身体的保护机制会让他扛过去。但偏偏祁宋一直陪在他身边。从八年前就总在他身旁,无论喜怒哀乐。 这让他怎么能放手,怎么能不依赖?! 柯云烁忽然抱住祁宋,在他濒临崩溃的那一瞬,祁宋的臂膀接住了他。 祁宋抓着帕子的手停在原地。 他说:“我只有你了。” 柯云烁在十九岁这年,经历了父亲去世,母亲不管,兄弟决裂。 他从前无法感同身受祁宋失去双亲后的痛苦,只是出于怜悯同他交好,但却没想到对方会对他更好,习惯了被宠爱的柯云烁自然是全盘接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方的付出,理直气壮地从中索取温暖。而祁宋也因为双亲的离世而孤独难过,若有人待他好,他也会愈加喜爱对方,直至在多年后,对柯云烁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感。兜兜转转过后,竟落得了这样的局面。 此刻的柯云烁,终于能真正地体会到祁宋那时候的心情。只是以前的祁宋没有依靠,但柯云烁现在有祁宋,他赖着这个拥抱向祁宋索取安慰与温暖,将自己所有脆弱的情绪尽情倾泻而出。 最后道出一句“我只有你了”。 祁宋太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之重,但他再没有勇气,也再没有精力去做柯云烁的避风港了。 伴随着柯海耀的去世,柯明彦对兴洲集团的完全掌控,柯云烁对股权的放弃,失去了利益的纠缠,这个婚姻也变成了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婚姻。 整整一周,柯云烁都待在海边别墅里,情绪低落。 柯云烁在这几天,时常容易崩溃。夜晚抱着祁宋睡觉时,总是哭得泣不成声,也总在他耳边不停重复着相似的话。 “你不用原谅我父亲,你想一直恨,就恨吧。” “但是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你要一直待在我身边,知道吗?” “你以前就答应过我的,要遵守承诺……” 祁宋从不给任何回应,每次都由着他发泄自己的痛苦情绪。 自从柯云烁雇了位阿姨回家,祁宋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见自己平时里喜欢倒腾的早饭,只是做饭的那个人从他,变成了佣人。还有花瓶里养着的香槟玫瑰,每天都是新鲜的。甚至盖着红布的钢琴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柯云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对祁宋的依赖仿佛着了魔般病态,在柯海耀去世之后更甚。他醒来后找不到祁宋,整个人就容易暴躁,翻遍整个屋子,在他的目光落在客厅,用喷壶小心翼翼地浇盖绿植的祁宋身影时,他几乎是从二层跑下来,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对方,比任何时候都要黏人。 客厅电视被打开,柯海耀离世,柯云烁放弃集团股份,柯明彦接手兴洲集团的新闻铺天盖地。 祁宋像往常一样,陪柯云烁待在家里一整天。 天气渐冷,接连下了好几天暴雨,海边狂风大作,整间别墅门窗紧闭,将所有狂乱的动静隔绝在外。 祁宋站在厨台前,盯着透明水壶出神许久。 直至“叮”声响起,思绪才被拉回。 他下意识看了眼缩在客厅沙发的柯云烁,神色复杂盯了半晌,许久才收回目光。他倒了杯温水,将安眠药取出一粒,拨开胶囊将其中的粉末倒入杯里,搅和着直至融到水中。 祁宋捧着杯温水走到沙发前,对他说:“快十一点了,睡觉吧。” 柯云烁闻声转眼看向祁宋,目光失落疲惫,眼睑略红,祁宋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柯云烁,那时候的他受了委屈,也是这样缩在沙发,抬头看着他,眼里皆是委屈与难过。 柯云烁又缓慢地将目光移向祁宋手里的那杯温水,接过后整杯喝了下去。 安眠药作用很快,在柯云烁回房躺下不到五分钟就熟睡过去。 半个小时后,床头手机震动响起,祁宋从柯云烁怀中起身,撩开被褥,捞过手机接下了那个来自美国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不熟练的中文声音:“祁宋先生,您的弟弟已经平安到达,请问您什么过来?” 祁宋捏着手机,拉开衣柜,目光落在那个被堆在角落的黑色行李箱,说:“我收拾一下,等会儿就去机场。” “好的,我们等您消息。” 祁宋随意扯下几件衣裳,塞进行李箱。收拾好以后他拉着行李箱起身,却在抬起步伐时停顿了一下,他把无名指的戒指取了下来,放回抽屉的红色绒盒里。 他看向睡着的柯云烁,脚步不自主地挪到床边,蹲下身子。 目光落在对方眼角的泪珠,祁宋伸出手,指腹轻按在那处,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拭去了那抹泪。 他迟早要独自面对这些伤痛,就像自己八年前那样,一开始就追求的平淡,对他们而言是来自不易的,生在这个权欲至上的豪门世家,免不了争权夺利,如履薄冰。为了点儿自由和平淡,就要付出极高的代价。 柯云烁年幼时被长辈们宠爱的假象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逐一破灭,逼着他去面对残酷的现实。比如疼爱他的父亲也会利用他,比如那个看着温和友善的兄长,其实早就将他视为眼中钉,用尽办法打压他,逼迫他让步。比如他母亲,在三年前离开时只是笑着对他承诺,只是离开一段时间会马上回家,但一别就是三年,躲在西班牙连自己儿子都不愿意见上一面,甚至丈夫的葬礼也不出面。又比如祁宋,在得知所有真相以后,待在他身边只因等待自己弟弟的转院而盘算着离开,而不是柯云烁强硬着不愿意离婚,用过去的亲密关系来捆绑现在的自己,他就不会离开他。 祁宋走到门前停驻脚步片刻,又转身看了眼熟睡的柯云烁。 没有谁能给谁一个家,也没有谁离不开谁。 祁宋拉着行李箱轻声走出房间,合上了门。 凌晨十二点过半,祁宋离开了。
第37章 不可能离开他! 柯云烁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出现了很多人。 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真诚得不像话,但他仔细瞧看的时候,又发现每个人的笑容像是定格,被强行定住的表情停留在脸上,愈发显得虚伪,令人作呕。 所有人将他围绕在中心,把他当做掌心上的宝贝无限宠溺。到最后像幅被画家随意描绘的弃作,逐渐陷入黑暗中,昏暗的混沌里忽然起了一把火,画作边框燃起,猝然窜起一道烈火,噼里呲啦的声响将画作淹没,最后被燃尽的画作成了灰烬漂浮于空中,乍然,人们脸上的笑容消散殆尽。 嫉妒,愤怒,鄙夷,嘲讽,嗤笑跌宕而来。 柯云烁倒抽一口冷气,猛地从床上起身。 片刻的惝恍过后,柯云烁一边按着疼痛的太阳穴,另一手习惯性地摸着床边。感觉不对劲的柯云烁拧起眉宇,转眼看向身旁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对祁宋的依赖逐渐病态,看不见他的每一秒都觉得对方会突然消失在身边。 柯云烁还未缓过噩梦中的气息,呼吸又逐渐变得急躁,他起身小跑出主卧,从别墅二层就开始搜寻对方的身影。 然而他找遍整个屋子,都只有阿姨在厨厅忙碌。 柯云烁怔在原地,心脏忽然悸动了一下,细密的刺痛感忽然袭来。他怔忡着抬头,看向脸上还挂着惊讶的阿姨,问她:“他人呢?” 阿姨瞳孔微张,最后摇了摇头:“从早上就没见到过了。” 柯云烁不信邪,于是开始疯狂地拨打着电话,将整间别墅又搜刮了无数遍。 他不可置信地听着电话里机械女声持续重复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又不服输地盯着庭院外停驻的轿车,祁宋的那辆车。 不可能! 祁宋不可能离开他! 柯云烁怀揣着混乱的心思又跑回主卧,猛地拉开衣柜。 在目光落在已经空掉的一角时,压紧着推拉门的手掌,失力地垂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柯云烁像昨天一样,推开主卧门,从二层走廊望向厨厅的阿姨,又问了一遍:“他人呢?” 阿姨眉头微皱,脸上担忧显露,仍旧诚实地摇了摇头。 第三天,他又逮着阿姨问了一遍:“他人呢?” 阿姨还是摇头。 第四天,第五天,到了第六天,他没再询问。 这一天,主卧的门从早上到傍晚都没被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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