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大家子人聚那么齐的时候也是在医院,那时候的柯海耀只是摔断腿。 而这时间前后间隔,也不过几周。 这也恰好印证了乔瑾年当时警醒柯云烁的那句话。 ——“他这次摔的是腿,下次摔的就不知道是哪里了。” 柯云烁视线模糊地越过人群,望向手里提着公文包的乔瑾年,对方也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猩红着双眼,瞳孔扩张,像是在质问。 乔瑾年嘴唇抿紧,垂睫颔首,皆是歉意。 这份沉默被柯明彦的到来打破。 柯云烁的注意力被吸引,他转身看向来到医院的一家三口。 柯明彦过于精致的一身装扮,像是早已知道这既定的事实,显得格格不入又讽刺。 柯云烁瞳孔怒意溢出,手指蜷起握紧拳头,手背青筋虬结,连着手臂微微跳动。 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柯明彦,他的一生仿佛为权利而生,将自己的亲弟弟柯明风逼到国外以后,他唯一的挡路石就只剩下了同父异母的柯云烁。即使柯云烁放弃了股权的继承,也无法让他放下戒备去相信这个继母之子会做出那么大的退让。 他和柯海耀做的这盘棋局,原本该好好收尾的,可柯云烁这枚棋子似乎总是脱离轨迹。 因为父亲的偏心。 柯云烁大步走上前,再一次往柯明彦脸上砸了一拳。 柯明彦这次像是故意不闪躲,生生挨了这拳。 柯云烁揪着他的衣领,不顾众人阻挠,猛地将他按在医院墙壁上。 “柯明彦,我做的退让已经够多了。” “你还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二哥被你拨了多少脏水,替你挨了多少骂名,背了多少锅,最后只能被爸丢在国外不闻不问。还有祁昭,左策,我母亲,祁宋,还有多少人被你利用过,只是为了个兴洲集团,明明迟早都是你的,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做那么多无用功,你眼里就这么容不下沙子?” “你现在还想把我们的父亲杀死吗?!” 柯明彦漫不经心地抬起指腹,抹去嘴角的血渍,哼笑了一声。 “小烁,你不知道。” 柯明彦攥着他的手腕,用力地从自己的衣领上扯开。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柯云烁记忆中忽然浮现出他幼时的情景,在自己每日和母亲在家宅花园玩乐的时候,他时不时地能瞧见落地窗内的一道身影。柯明彦总是远远地望着他们,用复杂、鄙夷甚至是嫉妒的眼神,偷偷地观察着这对母子。然而每次和柯云烁对视上时,柯明彦的眼神又变回虚伪的温和友善。 怪他那时候太年幼,分不清虚实。 柯云烁将柯明彦按倒在地,抡起拳头又往他脸上落下几拳,狠狠地发泄着这么多年来的怒气。 “柯明彦你真他妈活该这辈子孤身一人!” 才反应过来的众人,走上前去将他们扯开。 “小烁,小烁!” “冷静点儿,你们的父亲还在做手术……” “拉开,把他们俩拉开!” “……” 祁宋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停驻在远处,默默地盯着混乱的劝架现场,不像从前那样上前阻挠,也不再跟随着柯云烁的身影。他下意识看了眼躲在林素荷身后的柯焉燃,小孩儿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溢出诧异与惊恐。 在孩子面前这样幼稚取闹,只能让祁宋觉得,这个家没有一个正常人。 祁宋陪柯云烁离开医院时,外面已经下过了一场暴雨。 回到海边别墅后,柯云烁整个人仍旧是神思恍惚的。 祁宋推开客厅门,阿姨见俩人回来,正要上前打招呼时却见情况不太妙,便悄然转身离开了客厅。 祁宋轻缓一口气,转过身对柯云烁说:“如果累的话,先好好睡一觉吧。” 柯云烁眉眼动了动,呆滞的目光转向祁宋。 见柯云烁没有回应,祁宋索性放弃,转身抬起步伐往客厅内走去。 柯云烁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双手环过他的腰肢,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仿佛在此刻,祁宋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祁宋感受到自己的颈窝处有湿润粘腻的液体滑落。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由着柯云烁抱着他哭泣。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抬起手抚摸对方,又或者是说些安慰的话语。 他很理解柯云烁,在得知父亲生病入院的时候,祁宋也曾大哭过。只是那时候他没有依靠,只能躺在床上抱着被子闷着口鼻哭,他那时候不敢哭得太大声,只因不想让年幼的祁昭察觉。 等柯云烁哭够,祁宋颈领处的衣裳已经被沾湿一片。 待柯云烁回主卧睡下,祁宋替他掖了掖被子。 祁宋想起住在柯家的那几年,柯海耀是很疼柯云烁的。疼爱到什么程度,是柯云烁打翻颜料,将他的书房弄得一团糟,他也只是笑笑着让人好好打扫一番,像无事发生那般继续陪着柯云烁和他母亲在画室里谈笑风生,疼爱到可以随时放下工作,回去陪他们母子的程度。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时候的祁宋真的很羡慕。祁宋不知道的是,同样将这些看在眼里的也包括了柯明彦。柯明彦也羡慕,但更多的是嫉妒,怨怒。 柯海耀到底偏不偏心,他一个外人是看不清猜不透的。 祁宋转身刚抬起步伐,手腕就被人钳制住。 未等他反应过来,柯云烁直接将他扯到了怀里,迅速将他抱进被窝。祁宋一个没站稳,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他环在了怀中。 祁宋听到对方对他说:“别走。” “不要走……” 柯云烁收紧手臂力度,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又唤了他一声哥哥。 无论对方唤他多少次哥哥,祁宋每次都跟吃了糖似的开心、幸福。但此刻,他感受不到任何温暖,苦涩的情绪一涌而上,只会让他疲惫不堪。 “你能哄哄我吗?” 过于卑微的语调,让祁宋眼底掠过一丝惊诧。 祁宋从很久以前就羡慕柯云烁,现在也是。他也想要自己在最脆弱的时候能有依靠,能抱着自己爱的人肆意哭泣。但他不可能是柯云烁永远的依靠,从知晓一切真相开始,无论多喜欢他,祁宋也不要跟这个家的人有过多的瓜葛了,其中也包括了柯云烁。 最后祁宋只是沉默着,不回应,没反应,也不挣扎。 半晌,祁宋开口反问:“怎么哄?” “拿什么哄?” 柯云烁目光刺痛,眉心下压,他震惊地盯着祁宋毫无波动的侧颜,眼睑泛红,最后只是愤恨地阖眼,不再说话。 换做以前,祁宋只会将他抱得更紧。他不明白祁宋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让他不顺心,总是说些他不爱听的惹他生气。他能理解祁宋的立场,但他觉得自己除了误会祁宋半年多,便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了。从一开始喝得烂醉逃避,再到后来的冷暴力,都让柯云烁难以理解,他的祁宋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自此以后,柯云烁每天都去医院的ICU病房门口看望病危的柯海耀,一待就是一个上午,有时候会碰上乔瑾年,两人聊个几句就离开。他每次都警醒乔瑾年找多点儿人看着柯海耀,最终还是落得这个下场。柯云烁忽然反应过来,他做的这些让步好像并无多大作用。柯云烁晚上回到家,就逼着祁宋陪他吃饭,晚上也要抱着他睡。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周,柯云烁同往常一样探望完柯海耀离去。在他踏入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另一人从旁边的电梯走出。 医院各个角落闪烁着红光的监控忽然熄灭。 柯明彦推开ICU病房门,轻声走了进去。 他冷言扫视了一番浑身被插满管的柯海耀,仪器的滴滴声响持续不断,他双手抄兜,倾身向下,凑近到柯海耀耳边。 “爸,既然都让我替您做了坏人,就干脆让我做到底。” 他伸出手,捏着氧气罩:“您当初说只要我一个孩子的,偏偏还生了小风。在小风出生以后,那根只惩罚我的木仗就被您烧了,还记得吗?后来我妈死了,您娶了个没名气的画家,生了个娇生惯养,没礼貌又任性的小儿子,遭人笑了那么多年却丝毫不介意,还想给她留股份,她离家出走了那么多年,配吗?不配吧您说是不是,小烁倒是可爱,他以为是我着急上位要害您,索性把股份让出。你们看起来才像是亲父子,我倒成坏人了不是。” “对待继承人就应该要严格些。”柯明彦目光嘲讽,却又好似认同般地点着头,“那既然如此。” “您就继续以好父亲的形象,下去陪陪我母亲吧。” “我会用你教育我的方式,好好培养小燃的。” 柯明彦将氧气罩拔起,失去供氧的病危老人面色苍白。仪器上的数字骤降,心电图逐渐变缓,直至化作一条平行线。 嘀—— 柯云烁停好车后,从副驾拿出一束新鲜的香槟玫瑰,目光透过别墅二层的落地窗,望向坐在阳台前发愣的祁宋。 手机的震动声再次将他的注意力转走,柯云烁点下屏幕绿色圆点,置放在耳边。 “三少,柯老先生他……” “断气了。” 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快到让人没来得及消化,就得立刻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祁宋垂眼看向庭院,站在车前的柯云烁。他怀里的玫瑰连同着耳边的手机,一齐跌落。 还沾着水珠的玫瑰摔在地上,几片花瓣从中散落。
第36章 我只有你了。 并排多辆黑色轿车停满整个陵园门口的路旁。漆黑一片的人群将牧师围绕。 两鬓斑白的牧师胸前挂着十字架吊坠,嗓音缓慢低沉,平静叙述着这位企业家的一生,模版似的追悼词,走过场的人群。 天气骤变,下起暴雨。 有人在身后为柯云烁和祁宋撑起一把伞。 祁宋侧目看向柯云烁,他紧盯着墓碑上的老人,满眼皆是难以置信,像是还未从父亲离世的现实中走出。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的他牵着父亲的手,目光跟随对方落泪的视线,不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忽然就成了一块墓碑上的黑白照。 在祁宋将视线移向柯云烁身侧的手时,才发现他正握拳到微微发颤。 他正要伸手去握住对方的手,柯云烁忽然抬起步伐,转身走出伞外,径直地往柯明彦走去。 待祁宋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停驻在半空,抓了片空气,连对方的袖口都没摸到。 柯明彦被柯云烁一拳砸倒在地。 暴雨肆虐,柯明彦被自己的弟弟摁倒在地,迎面遭受雨水冲刷和对方持续不断的拳头,被雨滴砸地声响遮盖的怒吼穿出暴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父亲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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