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裴溪洄伸出手,把那十九颗瓜子全都拿走藏进口袋里时,靳寒丝毫不意外。 没有人能和本能抗衡,更何况是自制力本就差的小孩儿。刚才哭得那么伤心说不想他死也只是因为害怕,他知道自己死了他就没有这么安稳的日子过了。 可下一秒,他却看到裴溪洄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瓜子,用唯一那颗豁牙磕开,露出白胖的瓜子仁来,他把瓜子仁放到靳寒手上。 再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十九颗。 十九颗瓜子仁,他全给了靳寒,攒了一小把黑乎乎的皮放回口袋里。 靳寒呆怔地看着他,手掌在颤,嗓音有些哑:“你干什么?” 裴溪洄:“仁儿给哥哥,皮给我。” “皮不能吃,吃皮不能活。” “我知道的。”裴溪洄扬起大大圆圆的笑脸,专注地、珍惜地、仿佛最后一眼般用力地看着靳寒,“我想舔一下,尝尝味道。” 他知道死亡很可怕,爸妈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所以他不要哥哥死,自己死就好了。 他知道吃瓜子仁才能活,所以他把仁儿给哥哥,自己舔舔壳。 因为他也有一点怕死,舔舔壳能多活一会儿吗?能的话他就能多看看哥哥。 那天的十九颗瓜子,靳寒一颗都没有吃,不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和小孩子抢东西。 他掰开裴溪洄的嘴,把那十九颗瓜子仁全塞进去,告诉他:“如果这次我们能活下去,我给你当哥,做你的家人。” 裴溪洄问:“家人是什么东西呀?” “有十九颗瓜子全都给你的东西。” “哇!那真是天下第一好东西!我有十九颗瓜子也都给哥哥,我也做哥哥的家人!” 靳寒红着眼,睫毛颤动,两行泪水从眼眶中溢出,这是他被卖掉之后第二次流泪。 第一次是送别奶奶。 他问裴溪洄:“你会永远陪着我吗?我不想一个人,一天都不想。” 没人会问六七岁的孩子这种问题,孩子也听不懂。但靳寒没有人可问了,面前这只小小的幼崽身上,寄托了他全部的生机。 裴溪洄听不太懂,又好像懂了,他抬起小胖手,像奶奶一样放在靳寒头上拍了两下。 “会永远陪着哥哥,不让哥哥一个人。” “生病了也陪着吗?不喜欢了也陪着吗?你长大后不需要我了也会陪着吗?” “不会生病,不会不喜欢,最喜欢哥哥!长到很大很大像天那么大,也陪着哥哥!” 那年靳寒十六岁,裴溪洄七岁。 他们约定好做彼此一辈子的家人。 或许童言无忌,裴溪洄说完也就忘了。 但靳寒始终记得那一天,一个小小的孩子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誓言。 十八年倏忽而逝,数不清多少人问过他,当年他自己都那么难为什么要把裴溪洄养大? 靳寒没有答案。 他只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一天。 他没上过学,没人教过道理,他为人处世的一切准则都来自后天养成和天性使然。所以他的世界没有道德,没有应该,公序良俗或人之常情根本就约束不到他。 他觉得裴溪洄和他无关,那对方就是一棵会走路的草,死道边了他都不管埋。 反之,他把裴溪洄当成家人,就会把自己认为所有最好的都给他。 十九颗瓜子给他,高档奶粉给他,上学的机会给他,随心所欲的生活给他。 如果他想要自己,那就也给他。 他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裴溪洄的。 他是裴溪洄的哥哥,是他的爸爸,是他的家人,还是他的爱人。 他是裴溪洄生命中的很多个角色,裴溪洄缺少什么人,他就是裴溪洄的什么人。 而裴溪洄于他,是深埋在头骨中的一根钉。在他万念俱灰之时扎进来,帮他止住了多年阵痛,成为他的骨髓和血肉。 现在那根钉子要拔走,他除了死再无生路。 - 一根烟抽完,回忆落幕。 靳寒醒完酒,转身往家走。 他有半年没回来了,裴溪洄走后他没在这里呆过一天,玄关柜子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尘。 他把柜子拉开,骨碌碌滚出一盒金瓜子。 从九岁开始,每年裴溪洄过生日,他都会买一根金条让金店打成胖乎乎的实心金瓜子,不多不少刚好十九颗,经年累月已经攒了这么多。 以前裴溪洄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抽屉拨弄里面的瓜子玩,听金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现在靳寒替他做这件事。 他把一盒金瓜子全拿出来,正要拨,忽然皱起眉,掂了掂盒子的重量。 几秒后,他拨通裴溪洄的电话。 刚一接通对面就兴奋地喊:“哥!” “东西收拾完了?” “啊……收、收完了。” “我让你收拾你的东西,没让你收拾不该你拿的东西。” “我没拿——” “一小时内送回来,不然我报警了。” 对面骤然陷入安静,耳边只剩海声。 半晌后,传来裴溪洄可怜兮兮的哀求:“哥,我只拿了十九颗,串成链子戴在脖子上了,你就给我吧好不好,或者我跟你买,行吗?” “不好,不行,还回来,现在就来。”
第11章 我就是在想你 裴溪洄来时身上带着些酒气。 今晚有人在得闲包场求婚,求婚的那个是他摩托圈子里一个挺要好的哥们儿。裴溪洄作为朋友兼老板,陪两位准新人喝了不少。 越喝心里越堵。 他离婚大半年了,朋友们倒是一个个好事将近,还一天让他见证两场婚礼,裴溪洄都怀疑月老在故意给他上眼药。 他喝了酒没法骑车,朋友开车把他送到后海别墅,他等人走后才敢按响大门的铃。 离婚后靳寒就把他从门禁系统里删了,不准他回家,他要进来也得主人同意。 裴溪洄心酸地垂着头,今天一天除了心酸也没干别的。 门半天不开,他蹦起来往里看,没人来。以为靳寒不准他进去,要自己下来取,他抿抿唇在门口蹲下等,把被酒气熏红的脸蛋埋进胳膊里蹭蹭,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小狗的皮衣后领子撅起来一些,露出细白脖颈上一条黑色choker。 半指宽的黑色紧紧束缚着一截白,金属锁扣在后颈,是方便别人把它打开的设计。 不知蹲了多久,大门忽然咔哒一声。 裴溪洄怔愣两秒,然后猛地蹿起来像颗小炮弹似的把自己弹进去。 他急吼吼冲进来,进来后却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往里挪,每走一步就要看看四周。 家里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大门口的柏树上还挂着去年圣诞节时他装饰上去的彩灯。 这棵树是他们家除了他俩之外唯一的活物,其余别的植物不管命多硬进来都得枯。靳寒养什么死什么,只有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被他养得很好。 里面小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裴溪洄推门进去,顺着从小走到大的那条两侧摆满手办的长廊上楼,打开卧室门,进到玄关里。 房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他探头往里张望,没看到靳寒的身影,卫生间隐约有些水声,应该是在洗澡。 装金瓜子的抽屉被拿了出来,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意思很明显——东西放下就走。 裴溪洄假装看不懂,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散开,外套脱下来,里面只剩一件纯黑无袖T。 他的身材不算精悍,但也绝不柔弱,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结实匀称。 腰细腿长,该有肉的地方绝对饱满。 背心撩起来有结结实实的六块腹肌,两条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时张力十足。 他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 耳钉、舌钉、戒指、choker、还有一只巴掌大的纯银长命锁挂在脖子上——十几岁时靳寒给他打的。枫岛的父母不论穷富都会给孩子打长命锁,压祟压惊,平平安安。 这些零碎让那些不认识他的人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看起来很野, 第二眼又觉得不光是野。 当他拿那双水亮亮的眼睛看向你时,会透出一股子形容不出来的吸引力。 他站在你面前对你笑,就像在招你和他玩。 也确实有很多人想和他玩。 小裴老板戴着口罩往酒吧一站,想找他睡觉的小零能把厕所排满。等他把口罩摘掉露出真容,那些花蝴蝶又会立刻作鸟兽散。 没人会嫌命长到去招惹靳寒的人。 - 裴溪洄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往里走,没去客厅,站在浴室门口,背靠浴室门罚站。 他以前经常在这儿罚站。 每次犯错误把他哥气得半死,又不忍心揍他,就让他自己在这儿站着。 刚搬进来时裴溪洄看浴室门还奇怪,“门口离过道这么老远是整啥?都有二里地了。” 靳寒说整你,裴溪洄哈哈大笑说那你快来。 结果靳寒说整他还真是整他。 双重意义上的整他。 每次他犯错误都要在这罚站,一站站半宿。浑身没劲儿站不住时就挨另一种整,被抱起来后浑身上下所有的支撑都在靳寒身上。 每次都被整得很惨,然后下次还敢。 他陷在回忆里出神,没听到身后声音。 浴室门打开时他正往后靠呢,猝不及防跌了进去,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一片水迹未干的胸膛上。 刹那间,熟悉的沐浴液味道席卷全身,对方胸前没干的水珠透过他的背心冰到他背上,右侧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扣住。 裴溪洄浑身一僵,扭过头,和靳寒居高临下的冷淡眼神蓦然相撞。 “站好。”对方扔下两个字,推开他,擦着头发往沙发边走。 裴溪洄呆立在浴室门口,只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口干舌燥。 靳寒背对着他,腰上松松垮垮地挂着条灰色家居裤,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肩膀和背部贲张的肌肉有规律地一鼓一舒。 背肌中间竖着一道微微向内凹陷的性感浅沟,里面还淌着两行水珠。 裴溪洄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他哥在某些特殊时刻,背上也会这样缓缓淌汗。 分开大半年,这一眼就够他浮想联翩。 裴溪洄脑子里开始跑动画,动画内容越来越上不得台面。 想威士忌倒在皮肤上一层蜜色,想被暴虐大手抹过额头汗珠时的触感,想地毯贴着后背的闷痒,想头顶摇晃的水晶吊灯,想自己骂骂咧咧的哀求和靳寒失去控制的凶狠,还有脑子里一片白光时,哥哥俯身在他耳边说的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粗话。 日他大爷的真是没救了…… 裴溪洄伸手盖住脸,大骂自己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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