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寅不欢迎他,一次比一次表现得更明显,他当然看得出,但还是要去。少数几次,沈宝寅知道,很多次,沈宝寅不知道。然后他发现,似乎只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宝寅才能真诚、坦荡地生活。 有几次,他看到沈宝寅站在别墅门口迎接授课的老师,那些老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总喜欢给沈宝寅带礼物,沈宝寅收到礼物就惊喜地睁大眼睛笑,不管是名贵的古董画,还是路边的一捧野花。 真实的他,原来从没有变过,一直是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丰霆坐在车里,隔得好远,手肘搭在车窗沿,手指撑着额头,歪头也跟着笑。 印象最深的一次,沈宝寅夹着笔记本和同行的日耳曼人种的同学漫步在紫藤花下,走得缓慢,很轻松的步伐,他们在讨论什么,嘴唇动得非常快,没过一会儿,那位同学似乎认输了,举手无奈示意到此为止。 沈宝寅便得意地笑了,他是永不服输的,一双眼睛温柔狡黠地弯起来,是个好温柔,不作伪的笑。 丰霆想:大概是因为周围没有窥视和令沈宝寅紧张的目光。 丰霆当时已经毕业,他拒绝了投行的邀请,不假思索的。然后,在丰姗的提议下,他搬回了自己预谋好几年想要逃离的沈家,并且进入申港开始工作。 丰姗以为那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孝心与支持。 这份高看令他难得感到赧然和羞臊,因为他辜负他妈妈期盼。 那只是一个男人在践行自己的小小诺言而已。 他的打算是,如果沈宝寅回来,他还可以给他铺一点路,做一些工作上的指引。可看到沈宝寅在澳洲自由自在的笑容,他又想,保持现状也不错,沈宝寅不回来也没关系,多年以后如有机会再见面,依然用嫌恶和戒备的目光看待他也没关系。 沈宝寅对自己的人生还有期望,他在好好生活,努力学习,按时吃饱饭,这样就很好,太好了。尽管他隐隐约约猜到,沈宝寅这么拼命,可能是爱恨并驱的结果。 沈宝寅大概有个很大的目的要实现。 不过他不在意,不管沈宝寅打算做什么,他都有办法可想。他觉得自己尽到了做哥哥的职责,弥补许多内心的愧悔,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欣慰。 直到沈宝寅十九岁那年圣诞节。 长达三年的暗中窥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沈宝寅竟然产生其他感情,他敢发誓,沈宝寅从未进过他任何一个梦里。 也正是直到发生了,沈宝寅在他身下扭动着身体,流着眼泪,眼睛里面充满因为他而产生的兴奋和痛苦,他才想:这不对吗?不,这才是对的,这些年你刻意保持距离,好像真的只当他是不听话的弟弟,好像真当自己是什么圣父,在引渡迷茫的少男。 如果真的这么冠冕堂皇,吻他的时候怎会嘴唇颤抖,心脏乱跳,连唾液也疯狂分泌。 每个月的长途飞行,只为悄悄看他一眼,那不是作为兄长的责任和期许,那是你的欲壑难填,你明明清楚。 很多很多事情,沈宝寅都不知道,丰霆也不打算告诉他,他对沈宝寅的期许,从来只是希望他开心。沈宝寅防备他,表面乖巧,实际经常背着他搞小动作,他也知道。 这让他哭笑不得,沈宝寅要什么他会不给呢,直接跟他说,他也会答应。 不过他仍旧不打算解释什么,沈宝寅不会信,说那么多也没意思,埋头做吧,沈宝寅早晚会明白他良苦用心。 不明白也算了。 因为他对沈宝寅完全没有要求,这家伙能乖乖待在他身边,已经够给他面子啦。 要是能在床上的时候少抽他几个巴掌那就更好。 他其实很纵容沈宝寅,甚至于溺爱,打他骂他都没关系,沈宝寅手脚不重,并不是真心要伤害他,他权当调情。 但他绝做不到在丰姗受侮辱的时候还无动于衷。 即使家里的矛盾无法化解,丰霆至少希望不要恶化下去,最好相安无事。…… 原本一个美好夜晚,因为丰霆又维护起了丰姗,沈宝寅的眼神即刻冷了下去,眼睛里甜蜜的情欲也消失了。 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抱着怎样欢欣的心情邀请丰霆来家中做客了,冷冰冰地说:“请问我有哪句讲错她?你不爱听,就不要听,反正装聋作哑是你强项,现在你也可以装不知情。” 当初他被送去澳洲,丰霆可是一句话都没说,现在他不过讲几句丰姗的不是,甚至称不上坏话,就来教训他,沈宝寅才不会受他这个气。 “我告诉你,我早晚会把你们母子两个全都扫地出门!” 丰霆一听就知道沈宝寅再次脾气上头,他抬起手掌,熟练地,敷衍地,重重捂住沈宝寅的嘴,另只手把他身体翻过来背朝自己,接着抓住两边髋骨拖到自己面前,贴得很紧,抵住自己的腹肌。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本事。” 跟沈宝寅斗嘴毫无意义,没谁能比他更懂得用舌头伤人。丰霆是聪明人,聪明人不喜欢浪费时间,尤其浪费来之不易的亲密机会,最有效率办法是做点别的事情转走沈宝寅注意力。 沈宝寅当然挣扎了一阵,丰霆摆弄了几下,过了会儿态度就软下来了,趴在丰霆怀里失神地喘着粗气。 “每次都这样,说不过我就堵住我的嘴不准我张口,你躲也没用,你以为你哄住我就万事太平?我跟你打个赌吧,我和你妈之间,头一个生事的绝对不是我。” “你有什么可拿来跟我赌?”丰霆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微笑着把沈宝寅从怀里翻下来压在身下,“有时候我很好奇,你这么要面子,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私人名声烂到尽头?” 沈宝寅怪罪地看了他一眼,不高兴他提起自己的短处。他为什么要败坏自己名誉,最不该问这个问题就是丰霆。 他也没有容忍,是个人都不会喜欢别人提起自己的名字语气永远带着轻蔑,外面的人怎么叫他他也知道。太子寅,淫太子。多难听名号,他不想听到,可他躲不掉。 时至今日他仍在受到折磨,感到羞愧。 他只是选择了漠视,并且学会利用这份轻视保全自己。 十五六岁时,他手上空无一物,做不到两全其美,这是为自保做出的必要牺牲。 正是因为已经做出此牺牲,所以他不允许自己在其他地方,比如工作上产生丁点失误。 总要有一个方面拿得出手。 “你不如去问你妈咪,为什么当初要买通我同学塞大胸女人给我,那年我才十五岁,我能忍住什么?” 丰霆说:“我妈不会做这样龌龊的事。” 他就知道丰霆一定选择相信丰姗。沈宝寅简直和他无话可说,冷哼一声,想把手抽出来。 丰霆不让,反而抓得更紧,紧盯着沈宝寅,“你自己交了坏朋友,自制力又差,不好好念书,同不三不四的人天天混在一起。犯错不要紧,你已经改了,我看得到,但是不能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 沈宝寅瞪大眼睛,怒火快要冲喉而出,“是我不想安安生生念书?” 是我想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是我想常常醉到不省人事? 还不是你妈找人在学校找我麻烦,我一天不变坏,她一天睡不着觉! 说到一半,发现丰霆的眼神紧盯着他,隐含探究,沈宝寅脑袋清醒过来,别过头,说:“对,都是我的错,你知道我不是个好人,还拉着我的手不放?” 丰霆的表情露出明显失望,但沈宝寅看不到。 “阿寅,你总希望别人对你诚实,可你对我说过几次真话?” 沈宝寅咬牙不作声。 丰霆说:“你个小骗子,你在澳洲念书的时候同那么多老师学习,他们难道没有给你任何道德教育?” 那几句指责果然是在诈他,沈宝寅浑身一震,可是丰霆怎么会知道他私底下求学的事情? “阿寅,我要是存心害你,你以为你在澳洲还能那么自由?你这几年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想方设法败坏自己名声,我从前对你缺乏关心,一直认为那是出自你本愿,没有长辈管教引导,你缺乏关爱,需要找个出口排遣郁闷。可刚才,你那么着急否认,甚至生气,说明你心里也知那是丑事,好,那么我便姑且认为你是被迫。” 丰霆语气温柔,沈宝寅心里却抖得如同筛糠。 原来他这些年的蛰伏隐忍,丰霆竟然全看在眼里。那么在丰霆会是怎样看他?是不是像人类俯视蚂蚁,饶有兴趣地看着低等动物忙忙碌碌,小心谋生,然后在对方功败垂成时意兴阑珊碾死他。 “是谁拿这种低级手段诱惑恐吓你?是谁在害怕你走正路?你认为这个打压你的人是我妈?你是否有客观证据?你这么仇视我妈,防备我,到底你认为我妈伤害你什么?当年你小姨害我妈堕胎,我妈再恨,也还是同意不追究你小姨过错。她这些年对你即使没有亲生母亲那么关照,可衣食住行什么时候苛待过你。你看起来娇气,其实是最顶天立地的男人,什么都自己忍着扛着,但有时不必如此,阿寅,如果你真的受到伤害,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对我,也不能说吗?” 丰霆好少长篇累牍说话,一个接一个疑问,一句比一句沉重。 沈宝寅心中的惶惑同警戒突然暂停了。丰霆不是来挖苦他,更不是来威胁他。 他的眼睛突然发酸,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你受了好大委屈。 是,他确实有好多委屈。 从前不敢说,是没人听,现在有人听,他倒不知从何说起,甚至在刚才,遭到丰霆看穿,他脱口而出的,还是自保的否认。 阿寅,要藏拙。 阿寅,要硬起心肠。 阿寅,不要信任何人。 黎兰君的话如雷贯耳,可丰霆的手搂得他那么紧,好像真的痛他所痛。不该开口的,那些不堪的往事,如同钝刀斫树,经年以后,树木未死,表面全是麻麻癞癞的疮疤,要想治愈,只有重新剜去。 沈宝寅已经不痛了,所以任由那道层叠疮疤横亘在心头,权当提醒,告诫自己屈辱不能忘记,仇恨时刻铭记。 他有想过有天如果有人来问他的心情,可以当个故事轻松说出。 他已不再是十几岁孱弱少年,需要佯做荒唐保护自己。 如今他有智慧,有手段,还有强健体魄,回港后任谁都望见他勃勃野心。即使坦然说一句:“对啊,我好色烂赌全是伪装,我就是在扮猪吃老虎。”也没人能再奈他何。 甚至真到成功那天,他都可以自夸一句卧薪尝胆真丈夫! 可伸手来剜的人怎么会是丰霆。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感情线。 求收藏评论海星玉佩!对本文和本人都很有帮助,谢谢大家,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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