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替他着急,又推了他一把:“诶呀,你说清楚,怎么跟我说的就怎么跟唐先生说。” 唐琛笑了笑:“蛙崽,听黎叔说你最近长进不少,都能自己算账了,等你哥哥出来,我让黎叔给你们哥俩在这也弄个摊位,弄个最大的。” 蛙崽小脸泛光,用力点着头。 黎叔接过话来:“他现在不仅会算账了,也能独自送货了,这几次大宅子里的鱼都是他送的。”边说边给蛙崽递眼色。 蛙崽忙说:“昨天阿叔派我去…去给郑宅送两箱鲍鱼,去账房的时候,我肚子疼,就上他家的茅房,宅子大,我看见后院的树上有不少苹果,上完茅房就想着摘几个走也没关系……” 蛙崽嘴皮子越说越溜索,将昨天所见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郑家的后花园自从郑明远死后,填了莲花池,栽了不少果树,一道月亮门平时上着锁,除了种树的农人隔三差五地进园给果树施肥浇水,基本不会有人来,老爷死在里边,又是那样一个骇人的死法,别说主家心里别扭,就连下人们也都绕着后园走,到了晚上更是没人敢靠近。 偏昨天月亮门没锁,半掩着,蛙崽偷摸往里走,找最大的苹果摘,正摘的不亦乐乎,忽听有人说话,声音嘶哑,嘎嘎地,美人,美人地叫着。 唐琛的眉心微微一动,继续听蛙崽说下去。 虽是在大白天,还是把蛙崽吓得不轻,原本做贼心虚,又是死过人的园子,一个苹果掉在地上,幸好掉在土里没有发出声响来,蛙崽蹲身去捡,又忍不住好奇,顺着声音的方向窥去,就看见破旧的回廊上晃着一双脚,顺着腿往上看,密密匝匝地被果树挡住了上半身。 一个男人的声音厚厚沉沉:“美人,说,我-的-美-人。” 鸟声嘎嘎:“美人,美人。” 蛙崽壮着胆子往前靠近了些,这才看到那人的全貌,一身黑衣,瘦长的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严肃的叫人害怕,正在逗架子上的一只红嘴白鹦鹉。 “四个字不行吗?”那人同鸟商量着。 鹦鹉不安地挪了挪小爪,那人耐着性子继续强制教学:“说,我的美人!” 等了半天,鹦鹉还是两个字:美人。 男人又教了几遍,鹦鹉索性不吱声了。 男人似乎也没了兴致,骂了句笨蛋,丢开鸟要走, 鹦鹉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男人站住,转过身来,盯着鹦鹉问:“谁,杀谁?” 鹦鹉的记忆混淆在一起:美人,杀了他,杀了他,美人! 银光骤然闪过,鹦鹉嘎地一声怪叫,血溅当场,白色的羽毛如雪飘落,男人在余温尚存的鸟身上擦了擦钢刺上的血迹,重新别回腰间,望着死去的鹦鹉冷冷地说:“除了我,谁也不配杀他。” 蛙崽紧紧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苹果也不要了,直到确定那人走了,才撒丫子跑回郑宅的前院。 唐琛的两眼深不见底,好似一泓深潭,看不清也猜不透,幽幽地泛着寒意。 蛙崽讲完了,见唐先生半天不说话,不禁又绞起衣角干咽着唾沫,不安地看向黎叔,黎叔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唐先生?” 潭水轻波微澜,唐琛半垂眼帘,摸着手上的青龙戒指,淡淡地对蛙崽道:“昨天的事就不要再对任何人说了,你们不要去社里,免得招摇,黎叔——” “是,唐先生。” “回头我派阿山把赏金送过来,蛙崽还小,钱先存在你这里,等他哥哥出来再交给他。” “是,唐先生。” 蛙崽又激动起来:“谢谢唐先生,谢谢唐先生。” 唐琛转身离去的时候,蛙崽又急忙叫住了他:“唐先生,我,我想加入鸿联社。” 唐琛笑了笑,问:“今年十几了?” “十四,哦不,十五了。” “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再来找我。” “唐先生,唐先生——” 唐琛一掀雨布离了小库房,身后传来蛙崽的挣蹦和黎叔的拉劝。 “唐先生入青龙堂的时候还没有我现在大。” “哎呀不要闹了,都说过你太小了,先生是不会同意的,能为先生做事已经很好啦……” 唐琛步行回到港口的码头,司机金水连忙替他打开车门,唐琛上了车,也不说去哪里,金水等了片刻,回过头来问:“先生,是去赛马场吗?” 唐琛抬了抬手,金水将电话递给他,唐琛的声音有些低沉:“阿江,马上派些人去找一个女孩子。” “先生找谁?” “顾晓棠。” 放下电话,后座上的唐琛又没了动静,金水也不敢再问。 良久,才听唐琛说:“去赛马场。”
第92章 火鸟计划 “你们是谁,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我抗议……”女孩子的吵嚷声钻入意识昏沉的男人耳中。 晓棠?西元猛然睁开了眼,下意识地辨别,就是晓棠,门外的声音迅速远去,西元冲着门上几道窄小的铁栏喊着妹妹的名字,然而,他只听到自己的喉咙里传出呜呜的声音。 昏黄的灯光在头顶上方晃来晃去,一双锃亮的皮靴映入西元的眼帘。 西元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这张脸似乎从来就没有笑过,淡蓝色的眼睛总是透着军人的冷酷与无情。 “你好,中尉。”杰克上校肃然地望着这个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华人军官。 西元也回望着这名曾经对自己寄予过厚望的西人长官。 刺啦一声,杰克上校撕开了西元嘴上的胶布。 “晓棠,晓棠——”西元竭力地喊着,只是徒劳,门里门外都静寂无声。 此时的西元赤着上身,就像神的儿子被钉入十字架,两臂伸展缚在背后的刑架上,看了眼四周,西元哑然失笑,他又回到了基地的地下仓库,成堆的木箱间,一片巴掌大的空地,竖立着一具刑架,还有两名面无表情满身肌肉的打手,手持棍棒和皮鞭,随时待命。 “上校,你这是干什么?”西元的声音回响在仓库里,还算平稳。 “鉴于你多次无视我的命令,我只好用这样的方法把你‘请’回来。” “我妹妹呢?为什么抓她,你把她怎么样了?”西元的眼里跳动着极力压制的火苗。 面对西元一连串的提问,杰克上校的蓝眼珠一动不动定格在他的脸上。 西元降低音量,带着一点恳求:“上校,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请你放了我妹妹。” 杰克上校捡了个榴弹箱坐下来,冷声问:“为什么无视我的命令?” 西元垂了下眼又迅速望向杰克:“我说过,我退出这个任务。” 杰克上校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明知答案却依然有种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还是不是一个军人?!逃兵是要被送上军事法庭的,等待你的只有枪决!” “好,那就枪毙我吧!但是请先放了我妹妹。” 彼此都沉默了,西元在等杰克上校的答复。 杰克上校也在等,等西元的求饶和最后的妥协,然而没有,西元的眼里也没有预想中的恐慌和屈服,只有说不出的无奈和悲哀。 杰克别开目光,终于,挥了挥手,两名打手离开了仓库。 “要怎么做,你才肯放了我妹妹?”西元紧紧盯着运筹帷幄的杰克上校。 杰克上校重新冷下脸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那天闯入我办公室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西元瞬间又沉默了。 杰克上校拿起粗黑的皮鞭,一圈一圈缠在手上,又问了一遍:“是不是还有唐琛?” “放了我妹妹,我就告诉你。”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妥协,杰克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占了上风。 “顾西元,你认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讲条件吗?” 杰克上校走近前,直视着西元:“只是我不明白,如果只有你和唐琛两个人,地上为什么会有血迹,还有打斗的迹象,要么就是你们两个因为什么不和打起来了,要么就不止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 西元不得不承认,杰克上校作为特工训练的第一长官,的确是出色的,有些事情根本瞒不过他。 “那个人我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杰克上校立即问:“他和你们一样,也是来查许澜清一事的?” “不清楚,我也想知道他是谁。” “所以唐琛那晚受了伤,还下了江湖悬赏令找这个人。”杰克上校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西元顿时闭上了嘴,这个特工头子不仅出色,还十分狡猾,三言两语就套出了话。 “上校,什么时候可以放了我妹妹?” “随时,只要你履行应尽的职责。” “继续执行你们的火鸟计划?” 西元突然提出的问题,令杰克上校也闭上了嘴,文件的遗失早已使火鸟计划不再是秘密。 “许澜清做了唐琛的替死鬼,你们杀唐琛,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死活,汽车爆炸,我也会被一起炸死!”西元忽然恨恨地:“唐琛死了才是目的,至于谁是陪葬,并不重要,对吗!” 杰克上校冷冷地看着西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答案已然明了。 认定是西元偷走的文件,聪明一世的杰克上校也毫无防备地暴露了火鸟计划的真正目的——炸死唐琛。 “你们居然买通了糖果店里的小伙计,就为了给格雷姆农场的自己人通风报信,让他们可以把握好时间在唐琛的车上安装炸药。” 杰克上校微微不屑:“他要为他哥哥报仇,不用买通也愿意做这件事。” 西元无声地笑了下,杰克上校的目光倏地一缩,察觉出哪里不对劲,这个学生看似忠厚,骨子里却有着东方人的聪慧、狡黠。 话锋陡然一转,杰克上校失去了最后的耐性:“顾西元,完成你的任务,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还会安然无恙地送顾小姐回家。” “先放了我妹妹,否则一切免谈。” 皮鞭高高地扬起,狠狠地落下,这种军用皮鞭带着细小的钢钉,一鞭下去,皮开肉绽,结实光滑的肌肉上顿时一道触目的血痕。 狠狠地,只打了三鞭,西元咬紧牙关,准备承受接下来更多的火痛,杰克却有些烦躁地丢了皮鞭,点起一支烟,看着身上只有三条鞭痕的西元,嘴角扯出两道冷厉的纹路。 西元有些复杂地望着杰克上校:“鸿联社的家法还要一百鞭呢,上校不必对我心慈手软,只要你放了我妹妹,打死我都可以。” 杰克有些恼怒:“我不是黑帮头子,你也不是谁的马仔,顾西元,我们都是军人。” “至少这个黑帮头子不会利用女人和孩子当筹码逼人杀人。” 杰克上校的脸微微抖动了下,面露讥冷:“顾中尉,你的这种偏私令我感到既震惊又失望,你心中的正义和信念都被唐琛吞噬了?你选择性地遗忘了每年通过唐琛控制的港口、船舶输送多少女人孩子出境吗?又有多少走私使我们的国库遭受巨大的损失?那些地下钱庄、赌场、小秦淮……这些不都是在鸿联社的控制下?难道唐琛手上就没有沾过无辜人的血?螳螂的传说在我这里可不止是个传说,哪个黑帮头子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上来的?顾西元,当初接受任务的时候,你与我们是同仇敌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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