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人敲门。 唐琛! 西元蹿到门前,连鞋都顾不得穿,唐琛终于肯露面了。 门外却站着阿江,一脸的严峻,说他要和阿山出去一趟,必须做点什么。 西元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望着阿江转身离去,压在心底的磨盘缓缓转动,对,必须做点什么。 那晚许澜清被炸得面目全非,是唐琛亲手为他收的尸,谁都不准碰,又将汽车的残骸细细搜摸了一遍,生怕有一点遗落,自始至终唐琛都没有什么表情,那张俊美的脸仿佛只是一张冰冷的人皮面具。 第二天许澜清就被火化了,那样高大的一个人,最后只是一个一尺见方的金丝楠木的小盒子,唐琛抱着它回到半山公馆,进了房,关上门。 三天了,唐琛没有走出过自己的房间。 阿香每次将饭菜端到楼上,敲不开门,又怕他饿着,只好放在门外,再来送饭的时候,上一次的饭菜依然摆在门口,没有动过。 谁也敲不开唐琛的门,就连西元也失败了,当阿江想强行打开那扇门的时候,西元却说不用了。 所有人都在等,等唐琛自己走出来。可是谁也没闲着,阿江阿山都出去了,西元也没有留在半山公馆里,他又回到了唐人街,沿着那天他们三个人走过的路线,进过的每一家店铺,所有停过车的地方……唐人街亦如往日,不管谁生谁死,人们照常过自己的日子,只是大都低着头,步履匆匆,风卷起脚下的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透出一抹冬季里的萧杀之气,最后来到了御膳坊,这抹萧杀感越发的浓重。 爆炸的地方已经被清理干净,御膳坊大门紧闭着,四周都有人把守,西元拿眼一扫,都是青龙堂的弟兄们。 他们认得西元,门口的几名大汉犹豫了下,侧身让开了,西元推门走了进去,他们又将门重新关闭。 整个御膳坊里空无一人,声音来自后厨,歇斯底里的喊叫宛如杀猪,是郑少祖,中间伴随着沉沉低语,听不清,但西元认得,那是阿江。 后厨里正在实施一场古老的酷刑——凌迟,俗称千刀万剐。 郑少祖被播了个精光,绑在厨房长长的金属操作台上,身上已经被割得皮肉翻飞,成了个血人。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求你了,放了我吧,我怎么敢对付唐先生,啊——” 阿江的刀只是在他面前晃了晃,郑少祖便又嚎叫起来,忽然瞥见了西元,整个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着捆绑,努力抬起头来大喊着:“西元救我,求求你快救救我……” 西元看向阿江,阿江没有理会他,继续质问郑少祖:“你说不关你的事,那为什么单单那天进了批大马哈鱼,我查了你的账簿,进价可贵的很啊,比平时翻了好几倍,你还进?” “江爷,那批货真的是船老大临时调的价,说是冬季出海艰难,他们这次捕的鱼少,物以稀为贵,就这么几条,还是特意留给御膳坊的,我的人压不下价来,几个大客商已经订了晚上的席,我就准了他出钱进货,大不了卖的贵些,我是真不知道唐先生晚上也来这里吃饭。” 西元忽然问他:“那天傍晚在御膳坊门口卸货的是什么人?” 郑少祖费力地瞪着红肿的眼睛,急急地说道:“真不知道啊,我们御膳坊一般都是早上进货,海货、蔬菜都是要求当天最新鲜的,这些都是手下人在经办,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阿江的刀子又伸了过来:“你他妈糊弄谁呢,御膳坊外边有人停车卸东西,你居然不知道!” “御膳坊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像进货这样的小事我很少过问,每个月只是查看查看账目,那天晚上我压根就不在御膳坊,一直在小秦淮的桃花坞喝酒,不信你们去查,” 蹭地一刀,又是一声杀猪叫,郑少祖的腿上剜下一块肉来,鲜血呼呼地往外冒。 “西元啊你是菩萨心肠,不能不管啊,我真的没有撒谎,要是有半句假话,你们割我的舌头……” 阿江冷冷一笑,突然举刀去掀他的嘴:“行,就依了郑堂主。” 郑少祖顿时魂飞魄散,恨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么蠢的话,拼命地摇头哭喊:“江爷,江爷饶命,西元,顾西元,你他妈的真不管啊……” 哗——冰冷的操作台上一滩黄色的液体,郑少祖的珰前顿时一片湿渍。 西元伸手拦住了阿江,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西元低声说:“他应该没有撒谎,何况车子就在御膳坊外边出的事,他再没脑子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引火烧身。” 阿江也觉得有理:“已经审过御膳坊管事的,那天他们的确进了批冷冻猪,是西藩那边的养殖场送来的,傍晚卸的货,十几分钟就走了,偏这个时候你们就来了,阿山也去过桃花坞了,他们的说辞都跟郑少祖一样。” “西藩?”西元不禁蹙了下眉:“唐人街不是有自己的屠宰场吗?为什么要从西藩买猪?” “他们说御膳坊偶尔也会从西人的养殖场进些良种猪,跟我们这边的肉质口感不一样。” 西元沉吟着:“就因为是辆冷冻车停在酒楼外,才不会引人注意。” 阿江两眼一抬:“你觉得那辆车有问题?” 西元吸了口气,回想那天的情形:“说不好,只是觉得有些凑巧罢了,当时我也没太留意,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既然是冷冻猪,现在想起来那车的确是辆冷冻车,小型的。” “那我们就去西藩再问问,我就不信找不到那辆车。” 西元点点头:“嗯,不管是不是跟这辆车有关系,都得查一下,要不是他们在那里卸货,唐先生的车也不会绕到较远的巷子里,刚才我又去转了一圈,别说晚上了,白天都是个僻静的地方,若真有人在唐先生的车里动手脚,的确方便。” “妈的,这是有人故意摆了我们一局,若不是许先生去开车,死的可能就是你了。” 西元缓缓道:“他们要炸的是唐先生。” 阿江憋着气,脸上现出一抹狠厉:“此仇不报非君子!”扭脸看了眼郑少祖就剩倒气的份了:“这就是个败家子,再割几刀估计吓都吓死了,能吐的都吐了,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好歹人家现在也是一堂之主,放了吧。” “妈的,以后御膳坊的菜都得带着一股尿騒味了。” 冷冻车通过御膳坊订货的渠道很快就查到了,是西藩的一家养殖农场,也负责宰杀,直接将猪肉送到各个酒楼、餐厅,从送货的司机到工人问了个遍,唐人街汽车爆炸事件媒体已经报道过,几个工人都谨小慎微,生怕与这件事扯上关系,又不喜欢阿江看人的眼神,只好把那天傍晚送货的过程大致讲了一遍,至于为什么傍晚送货,他们说何时送货那得听老板的。 西元又找到了农场老板,老板格雷姆是个五十多岁的高胖男人,颇为不耐烦,说是早上晚上都没个准,他们总要先紧着西藩这边的买家,东藩唐人街那里一般都是排在最后送,那天到御膳坊酒楼,应该已经是傍晚了,关于其它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也请不要再来烦他,否则就要请警方过来理论一番。 阿江的拳头瞬间攥紧了,西元一把按住了他,这样的事也是司空见惯,西人做事向来强横,总觉得自己的血统远比东方人高贵,哪怕他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 几下里印证,跟御膳坊那边说的大差不差,西元望着那辆毫不起眼的冷冻车和再也不肯多说一句的工人们,只好拉着阿江离开了西藩,从表面上看,一切都那么的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的破绽,总不能因为他们卸货一时耽误了唐琛停车就全部凌迟处死吧。 几个人心灰意懒的回到半山公馆,唐琛不吃饭,他们也没有胃口,吴妈还总是擦眼泪,说许先生那样好的一个人…… 西元离了餐厅,偌大的公馆里没有半点人息,只有那些古玩玉器散发着华美的冷光,望了望楼上,唐琛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 西元走到他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很低,却足够清晰:“唐琛,饭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端起那盘早已冷却的饭菜,刚迈出几步,身后忽然咔哒一声响,唐琛的门终于开了……
第64章 他又骗我 “西元,把饭端进来”。唐琛十分平静地说。 屋里的灯光透出来,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将唐琛笼在一片蛋黄色的光晕里,像镀了层金箔,雪白的衬衫和素黑的马甲泾渭分明,身姿依然挺拔端直,头发一丝不乱,面容光洁,并没有西元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只是两眼泛着些红丝,目光却还是那样的幽深、沉静。 “饭已经凉了,我去给你热热。”西元轻轻同他商量着。 唐琛说:“没关系,你端进来吧,我饿了。” 西元稳住端盘的手,心跳的有些快,唐琛说他饿了。 卧室里一切如旧,床上齐整,似乎没有人睡过,上面放着一个大皮箱,那是许澜清带来的,西元没有看到金丝楠木的小盒子。 唐琛不紧不慢地吃着盘里的冷餐,饿了三天,没有半点贪婪,甚至吃得很优雅。 西元坐在桌旁的另一端,戳着半个腮,静静地看着他吃,直到他把盘子里的饭菜吃得一粒不剩。 唐琛擦了擦唇,喝了口杯中的冷茶,看向西元,西元也不错目地看着他。 唐琛摸了支烟却没点,声音有些暗哑:“说说吧,你们几个都查到什么了?”虽然没有出屋,可西元他们在忙什么,唐琛都知道。 西元将这两天发生的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也说了些自己的看法,唐琛漠然地转着手里的香烟,两眼盯着,仿佛用目光就可以将它点燃。 西元等了半晌,唐琛才又缓缓地开口,却说起了旁的:“昨天你们没在,张庭威给这里打了个电话,是我接的,他好像四处在找你。” 西元的心提吊起来,望着唐琛过于平静的脸:“我没有给过他公馆里的电话……” 唐琛随即道:“我知道,是张爷爷给他的,他着急找你,你母亲买菜的时候,被人抢了钱包,摔倒了……” “什么?”见西元脸上变了色,唐琛安抚道:“你别急,我问过了,人没大碍,只是扭伤了腰,家里原本不想告诉你,只是你母亲念叨了你几句,你妹妹才给张庭威打了电话,他受人所托,觉得这事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是什么时候的事?” 唐琛目光别向窗外,淡淡地说:“我们逛唐人街的那天。” 私下里的念头犹如呼呼刮来的旋风,吹得人纷乱如麻,西元惦记着母亲,可现在无论如何又不能离开唐琛,天平摇摆不定。 唐琛终于点燃了香烟,右手的指尖有片焦黄,被火烫过的地方还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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