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陶小琢,”单宇无语,拍拍他肩膀,“什么年代了,我们思想都很先进的。只有薛昊杰这种恐同还嘴贱的傻x会被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你就不用替傻x操心了。” “噢,”单宇又说,“但你还是有一件事要操心的。” 陶琢心下一紧:“什么?” 单宇说:“你可得把喻哥看住了,偌大一个一中,指不定两三千人里会有那么十几二十个同样对他有意思的男同胞……” 陶琢:“………………” “你想太多了,陶琢。”单宇终于正色起来,“大家都忙着呢,再开学就上高三了,谁有空关心别人的情感问题,闲得蛋疼啊?再说了,同性恋就同性恋,同性恋吃你家大米了?同性恋也不是不挑的好吗……有那功夫多做几道题不行吗?也就薛昊杰那种傻x——你等着吧他期末考肯定完蛋。” 单宇义愤填膺,每句话都要骂一遍薛昊杰傻x。 陶琢笑了:“说的也是。谢谢你单宇。” “别这么早谢,”单宇却深沉地说,“你以后谢我的机会还多着呢。虽然瑛子把事情压住了,但我估计胡斌多少还是知道一点,上周开年级大会的时候说,不管同性异性有性无性,只要是早恋他都抓,抓到就请家长,举报有奖。” 陶琢:“……” “感谢瑛子吧,”单宇总结道,“瑛子护短,总是帮自己班学生压事。” “单宇!”许瑛突然砸了粉笔过来,“又在那聊什么!英语完形填空二十个错三个你找死啊!” 单宇:“……” 单宇默默罚站,低头对陶琢说:“有时也没那么护短。” 陶琢无言以对,缩起脑袋,接过霍超传过来的练习卷,叠好塞到严喻抽屉里。 窗外阳光明媚,仿佛台风离开后,一切阴霾也随之散去。日子回归正轨,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狂奔。 林思含走之前,给陶琢包了顿饺子。她知道陶琢喜欢吃鲜虾馅,特地早起去市场买活虾。 陶琢见她一个人又要擀面又要包,主动提出帮忙,撸了袖子站在厨房里帮林思含处理虾。 林思含狐疑地看着他,谁知陶琢非常娴熟,拿剪刀剪完虾头又剪虾须,剁碎后放在不锈钢盆里:“然后呢,要放什么调味?香油?盐?” 林思含震惊良久:“谁教你的?” “严喻啊。” “还会做什么?” “没了,番茄炒蛋。还经常炒糊。” “先下番茄还是先下鸡蛋?” “嗯……”陶琢挠头,“看我心情……” 林思含失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意识到自己缺席的陶琢的童年与少年时代,已经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沉默而坚定地陪伴,疼爱,弥补,未来也会这样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慢慢走下去。 林思含沉默良久,最后问陶琢想不想学包饺子。 陶琢立刻眼睛一亮,让林思含教他,手忙脚乱学捏褶子,当天饭桌上出现很多奇形怪状的不知名面团。 “怎么这么积极?”林思含笑着问。 陶琢说:“我答应严喻给他包的。他都没吃过现包的,只会煮速冻饺子。” 林思含闻言一笑,没说什么,抬手用手背蹭了蹭陶琢弄到脸上的面粉。 吃饺子时林思含告诉陶琢,陈娴找人操作,把严喻的学籍保留在一中,人去某复读机构上高三。陈娴对他管得很严,上下学亲自接送,还没收了他的手机,大有一副要用这种冷处理手段强迫两人分开的意思。 陶琢耸肩,不置可否。 “要不要我帮你带句话?给严喻。”林思含问。 陶琢一笑,摇头:“不用,我相信他,他说让我等他回来,我就一定会等到。” 几天后,林思含必须回去上班了,拖着行李箱出门,叫陶琢不要送,自己却又舍不得走,折回来久久地看陶琢。 “小琢,”林思含第无数遍说,“妈妈对不起你。” 陶琢却笑:“不要这样说。” 陶琢站在阳光里,对林思含道:“因为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一切都还没那么糟,一切都还来得及,不是吗?” 少年清朗的嗓音宛若清风,在炎热的夏日中越海而来,温柔坚定,抚平所有伤疤。
第50章 五分钟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滚动下去, 八月,学生们升入高三,提前回校上课。严喻的座位还空着,但没人多问, 只当严大神是请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假。 不管谁来发卷子发资料, 都会很默契地给严喻留一份。陶琢把它们按照科目整理好, 叠在一起, 定时给严喻送过去。 陶琢知道严喻在哪个机构补课, 离一中有点远,但陶琢没有想过去找他。 他只是依照林思含给他的地址走到严喻家楼下, 看着二十四楼那盏昏黄的灯, 看很久, 想象严喻坐在灯下的样子。然后默默上楼,将卷子放在严喻家门口, 等陈娴去拿。 陈娴买菜回来, 注意到门口用报纸整齐包好的试卷,沉默片刻, 弯腰捡起来, 跟菜一起拿进客厅。 她把每一张卷子都抽出来, 仔仔细细检查,发现陶琢没有夹带哪怕一张便签纸或是字条。只有最上面,空白的A4纸上, 少年的字迹很清晰。 “这是一中自己整理的复习题, 针对性很强, 校外找不到。严喻会需要的。” 陈娴久久凝视那行字, 最后将它抽走,没有丢进垃圾桶, 而是收进柜子里,把剩余的卷子交给严喻,说是许瑛让人带给你的。 严喻点点头,心知肚明,从不追问。 陈娴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试卷和复习资料是每周六下午三点左右送来,于是一点钟陈娴就会提前离开,去不远处的咖啡厅坐着办公,等到四点,再慢慢走回家。 但有一次,大概是那少年没卡好时间,五点钟冒着大雨匆匆忙忙赶来时,正好和提着菜准备上楼的陈娴在大堂迎面撞上,两人脚步同时一顿。 陶琢人湿透了,卷子却滴水未沾。陈娴没说什么,垂眼接过,淡淡道:“以后不要来了。好好学习,我会去学校取。” “没事的阿姨,”陶琢说,“我就当……运动了。” “对不起。”他忽然说,没头没尾的一句。 陈娴说:“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没错。你愿意跑就跑吧,我不拦你。” 陈娴说完就走,转身进电梯,电梯缓缓上升。 陶琢站着没动,看那电梯停在二十四楼。然而,很快电梯又下来,降回一楼,门拉开,陈娴欲盖弥彰地盯着鞋面不看陶琢。 “给你的,”陈娴硬邦邦地说,“他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陶琢扫了一眼,是严喻整理好的数学笔记,练习册上像以前一样勾好了题,连计时多久时间内做完都给陶琢明明白白写在左上角,非常专制非常独/裁。 陶琢忍不住笑,又迅速收敛,低头接过,轻声说谢谢。 陈娴头也不抬地走了。 陶琢翻开那本练习册,在扉页一角发现了严喻拙劣的简笔画。 一颗爱心从天而降,砸到一只金毛小狗头上。 三人就这样心照不宣,保持着诡异而微妙的联系。陈娴依旧不许他们见面,把严喻看管得很紧,上下学亲自接送,但也不排斥陶琢给严喻送资料,严喻给陶琢递笔记。 九月,高一高二也开学了,一中校园里人满为患,新生仿佛大军过境,占领饭堂,单宇抢不到饭,又不想吃盘子,只能天天和陶琢一起点外卖。 十月,唧唧呱呱的声音小了,想必是高一学子们在第一次月考中被狠狠打击,彻底消停,高二高三的就幸灾乐祸,在逐渐转凉的秋风中享受校园里难得的清净。 十月二十七日晚,陈娴下楼倒垃圾,转过路口,脚步陡然停下。 路灯下,一个少年孤孤寂寂坐在长椅上,见她出现便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陈娴扫了一眼,转身离开,陶琢犹豫片刻,还是追上来,跟在她身后说:“阿姨,让我上去吧,我就说一句话……我不想错过他十八岁的生日。” 陈娴终于站住,转过身,视线落在陶琢手里提着的蛋糕上。 “哪买的?”陈娴淡淡问。 “我自己做的。”陶琢说。 陈娴不言不语,转头走远,留下陶琢一个人抿着嘴站在黑暗里。 片刻后从垃圾站走回来,和陶琢擦肩而过,却冷冷道:“跟上。” 陶琢一怔,随即快步跟在陈娴身后,忐忑不安地上了二十四楼。 陈娴明明有钥匙,但还是摁了门铃。于是严喻来开门,瞬间怔在原地。 楼道很暗,感应灯没亮,可他们还是在雾蒙蒙的黑暗中看清彼此双眼。 陶琢笑起来,和严喻说了时隔四个多月的第一句话:“生日快乐,喻哥。” “十八岁了,天天开心。” 陈娴站在旁边嘴皮一动,显然是想提醒陶琢不是说好了就一句话?但沉默片刻,还是没开口。 严喻的声音很轻:“别哭,陶琢。” 陶琢真不想哭的,但他一看到严喻的脸,一听到严喻的声音,委屈就不争气地决堤,眼眶瞬间红了,强忍着才没掉下眼泪来。 他把蛋糕塞到严喻手里,然后手忙脚乱地摸口袋:“等等,我……” 手掌握着什么,伸到严喻面前。 陶琢说:“手。” 严喻看了陈娴一眼,陈娴扭开头去,于是严喻伸手,陶琢张开,一颗被雕刻成萤火虫形状的夜光石落入严喻掌心。 陶琢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严喻的眼睛,那一刻他们都懂了彼此的意思。 这只萤火虫会代替陶琢,每晚陪伴在严喻身边。 陶琢转身跑远了,严喻拎着蛋糕进去,陈娴把门关上,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卧室。 严喻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客厅,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那个蛋糕,然后切了一角小心品尝。 味道很好,不涩也不腥,像陶琢那样的做饭白痴,不知道在厨房里忙了多久。 那一刻严喻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手中的萤火虫上。他没有去擦,萤火虫若有感应一般倏然亮了一刻。 晚上严喻躺在床上,将萤火虫放在枕边,夜光石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绿光。严喻忍不住弯起嘴角,轻轻揉了揉石头,好像这样就是在摸陶琢的脸。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平时用的旧手机,没有卡,不能打电话也不能上网,只能看提前存进去的照片,和一个被他翻来覆去盘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视频。 视频里,那个少年抱着电吉他站在舞台左侧,穿着风格很朋克很摇滚的衬衫与牛仔裤,戴一只choker,眼角的亮钻熠熠生辉,视频拍摄不久前还被他吻过。 灯光闪烁,不断掠过他的身体,严喻忍不住弯起嘴角,伸手轻轻点一点他的脸。 副歌高潮段落前,那人蓦然抬眼,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严喻对上视线,对他灿烂一笑,然后扫弦,充满力量的音乐将气氛推到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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