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草:“老胡做了饭,睡得也还行,今天不怎么痛了。”老胡就是林舟给林小草请的女护工。 灯光下,林舟看见她干燥发黄的老年斑,许多皮肤碎屑落在淡蓝色的裤子上,远远看去,像凋落死亡的枯叶。 他面不改色地伸出手,轻轻拂去。又看了眼林小草有些凌乱的白发,说:“你继续看,我给你梳下头。” “行。” 尿毒症早期,患者往往有头痛乏力、代谢紊乱等症状。林小草住院两年,没怎么瘦,手腕因为浮肿还大了一圈。 林舟拿起梳子,帮她梳顺干枯花白的短发。梳着梳着,林小草问:“你上课怎么样,成绩还好吗?” 林舟说:“我是全A,就是所有课拿的分都最高。” 林小草哦了一声,有点高兴:“你比林志刚强,他连小学都毕业不了。” 林舟心说林志刚哪有资格和自己比,就没接话,林小草也不是什么喜欢聊天的老太太,便也继续沉默地看狐狸精。 病房安静下来,阳光在空气中浅浅浮动,这就是林舟和林小草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 过了很久,林舟听见她问:“你现在在哪里兼职?” 以前林舟跟她说的是在一家叫华彬的会所兼职——其实也没差,每次瞿清那群脑残折腾他都要在华彬开始,这怎么不算一种打工呢? 不过这次他没犹豫,很快说:“在一个叫BOAT的店,做饮料,我长得好看能揽客,老板每个月给我发好几万工资。” 大概是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心虚,林小草高兴地点点头,又问:“你那个同学呢?现在还在来往吗?” 她说的是瞿清。大一刚入学那会儿,在偷偷跟踪林舟得知他有个家人住院后,瞿小少爷大手一挥,立刻自作主张地吩咐人将林小草挪进了最高级的病房。 他买来一大堆金贵的补品和药,带着盛放的鲜花和水果,在林舟万分焦急地询问护士林小草的下落时,砰的一下出现在他面前,笑容万分灿烂:“林舟,我把奶奶转进了VIP病房哦!” “钱我来付,你不用到处打工了!怎么样?惊不惊喜!” 瞿清那时刚开始追求林舟,还没怎么露出后来的扭曲和病态。他将身穿军训服的清瘦少年拉进病房,邀功般自顾自地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 末了转头看了眼局促的林小草,又看了眼沉默的林舟,奇怪地问:“欸,你们怎么都不讲话呀?是不是不喜欢听笑话?” 瞿清就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恶毒到不知道自己恶毒,又或是不在乎。他不会觉得自己正在撕裂别人想要隐藏的伤口,也不会认为自己正像只鬣狗般毫无边界地侵.犯别人的隐私。 他只会天真地问,欸,你是不是不喜欢听笑话? 但林舟也没办法当面骂他。 因为他确实需要很多钱,而瞿清也确实给了他很多钱。 拿了钱,就要贡献出价值。 至于那点看了可怜的自尊,重要么? 于是林舟笑了笑,声音很淡地说:“还在来往。” 林小草哦了一声。 没过多久,她关掉电视,又缓缓躺回床上:“有点困,我再睡会儿。” 林舟说好,在床边坐了半小时,直到林小草呼吸平缓,这才无声地退出病房。 刚转身,一个中年女人就从电梯里出来,看见他时哎哟一声,连忙上前堆笑道:“小舟,你来看奶奶了呀。” 林舟安静地看着她。 细密睫羽下,少年漆黑的瞳仁在灯光下格外深,也格外静。他没说话,胡护工却被一个刚成年的小孩看得背脊生汗,连忙脑子发慌地解释:“是这样的小舟,我老公今天带着孩子来看我了,我就没来得及顾好奶奶这边......” 话未说完,林舟抬轻轻抬手。 聒噪不休的女人瞬间一顿,下意识闭上嘴。 “不好意思,”林舟还是那副礼貌的样子,淡淡说:“你被解雇了。” “可——”胡护工一急,想说些什么,然而似乎是想到林舟的朋友排场颇大,又生生咽了下去。 半晌,女人才脸红耳赤地转身离开。林舟看着她的背影,瓷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难缠的小鬼也害怕阎王,只要你拥有金钱和权力,全世界都不敢对你无理取闹。 林舟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转头去了吴菲的诊室。已经是午休时间,吃完饭的吴菲看见林舟,温和地笑了笑。 “小舟,”她递给林舟一杯温水,问他:“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一批转院的病人吗?” “我托老温问了一下,里面确实有几个能接受捐赠器.官,但是血型和HLA都和奶奶不匹配,无法进行手术。” “......”又是匹配不上。 林舟顿了顿,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吴菲叹了口气,安慰他:“别着急,慢慢来,现在还是先攒钱要紧。” 林舟嗯了一声,垂眼凝视着桌子上的仙人掌,放任自己在此刻出神休息几秒。 二人都没注意到,病房外立着一片淡蓝色的衣角,没过多久,便就消失不见。 - “血型不匹配,HLA指数也不匹配。” 瞿家老宅,私人医生看着手中的体检报告,摇头道:“瞿总,根据您给出的病人病历,即便您自愿捐赠,手术也是无法进行的。” “还有您提供的这几颗……额,这几个人,也不匹配,无法保证手术后不发生排斥。” 瞿宁森没说话,私人医生刚要识趣地离开,男人忽然开口:“等等。” 他看向一旁的管家,李姨立刻上前:“瞿总。” “带人去抽瞿清的血,”瞿宁森面无表情,清癯英俊的眉眼冷淡如霜:“给他做一套完整的体检。” “是。” 管家没有犹豫,立刻叫上保镖,就要带着犹豫的医生离开。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暴喝—— “站住!” 拄着拐杖的瞿老爷子捂着胸口,目眦欲裂,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瞿宁森,你要对小清做什么!” 在他身后,神情憔悴的瞿清父母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然而下一秒,二人的神情忽然变得更加不可思议。因为他们看见瞿宁森转头,清癯阴鸷的双眼盯着他们,声音平静:“差点忘了——” “现在,你们也去做个体检。”
第14章 “爸!” 瞿宁森话音刚落,瞿老爷子白眼倏然一翻,就要气得往后晕倒。 瞿蔓连忙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看向瞿宁森,疲惫却难掩丽色的脸上满是不赞同:“宁森,你别开玩笑了,爸的身体经不起吓。” 一旁的邹凯喏喏附和:“对啊对啊,什么肾不肾的,听着怪吓人的......” “姑姑说的对。” 瞿宁森笑了笑,没等他们松口气,便又看向医生:“不用去了,我记得瞿家上个月刚做完定期体检,可以直接拿体检报告。” “现在就去做肾源匹配,结果出来后跟我说。” “......好、好的。” 私人医生见气氛不对,赶紧拿起东西,逃似的离开了瞿家。瞿蔓的脸色彻底难看下来,语气锐利:“宁森,你关小清禁闭就算了,现在是打算干什么,给别人配肾?你是想要了我和爸的命吗?” “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妙嫣留下的股份,董事会还有爸共事过的股东,瞿家还不是你一个人的!” 她是瞿家上一代的长女,弟弟妹妹被驱逐出国后,也学着打理过公司几年。 然而瞿老爷子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宁愿将偌大集团交给她的赘婿邹凯,也不肯培养自己的亲生女儿,导致资质平庸的邹凯被人设套,差点将整个瞿家拖垮。 “姑姑,”瞿宁森笑着看了眼瞿蔓,声音依旧温和:“我记得关瞿清禁闭那天,你是同意的吧。” “当时我承诺两年内将姑父捅出的篓子收拾好,你和姑父立刻就把躲在房间里的瞿清交给了我,爷爷也心知肚明。” “怎么现在一看,你们好像都集体失忆了,只剩下我一个坏人?” 瞿宁森慢悠悠地往后靠进椅背,喝了口桌上的茶。瞿蔓质问的气势一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曜森误拍下那三块地皮后,也找过许多关系想转手。 然而S市豪门又有谁想当冤大头?就连亲密如齐家也找了借口推掉,瞿老爷子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想起流放海外的瞿宁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瞿宁森在海外居然发展得如火如荼,这让他们如何肯放过这个父母双亡的血包? 可谁能想到,迎回来的不是乖乖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狼。 沉默半天,瞿老爷子叹了口气,低声问:“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瞿宁森最近在曜森集团的动作太大,踢走了不少老人,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家以后便真要仰仗他的鼻息过活了。 这叫独断了一辈子的瞿老爷子怎么甘心。 大概是受到林舟影响,瞿宁森没有再废话,放下茶杯直接道:“先看体检报告,能配上再谈。” 死一般的寂静在客厅蔓延。邹凯又急又懵地起身,慌张道:“配什么?配给谁?宁森,你真要拿我们的肾做手术?你、你疯了!” “我和蔓蔓好歹当过你几年的父母,爸一开始也是真心把你当孙子来疼的,就连小清,小清他从小到大都说哥哥厉害,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中央空调的冷气呼呼吹着。 瞿宁森恍若未闻地看着手机,整个客厅,没有一个人说话。邹凯憋了半天,见无人搭理,又灰头土脸地缩回了瞿蔓身后。 直到手机震动。 私人医生战战兢兢地在电话那头说:“瞿总,瞿家人的血型都和病人匹配失败,无法手术。” 瞿宁森一顿:“......我知道了,辛苦。” 他挂断电话,忽然有一瞬的失神——这才几次,他就心生失望与烦躁,而林舟在这整整两年里,又希望落空过多少回? 瞿宁森闭了闭眼,再度看向瞿老爷子,倏然有些意兴阑珊。十几年前,瞿家为了掩盖不.伦丑闻可以将朝夕相处的亲人驱逐,十几年后,瞿家为了金钱和权力,又能佯装无事地将他迎回。 这里的所有人都如此虚伪,且毫无底线。 他必须彻底掌控曜森,才能全方位地护住林舟。思及此,瞿宁森站起身,淡声道:“我可以提前放瞿清出来,公司里的那些蛀虫,我也可以暂时留下。” 他对上瞿老爷子浑浊的双目,拿起桌上的文件夹,面无表情地递过去:“爷爷手里剩下的股份,和A市的所有项目必须都交给我。您觉得呢?” 瞿老爷子一顿:“A市的项目已经停了很多年,你要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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