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沉默三秒,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把那盘三文鱼吞下。 小少爷又说,不行啊,太快了,没看清。那个谁,你快点让人把店里所有的三文鱼都端上来。 日料店的空调很冷。 那天晚上,林舟一个人吃了一百多盘沾着芥末的三文鱼刺身。 吃到最后,他跪在地板上,胃酸反流地不停呕吐,身体生理性地不停发抖。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堆积着呕吐物,他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脸,听见小少爷不满地说,我靠,这地板是黑金花大理石的,你弄得这么脏,赔得起吗? 他赔不起。 所以日料店当场解雇了他,临走之前,小少爷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行啦,你有这么漂亮的脸,干嘛要来苦哈哈地打工呢?” “小清今天晚上都哭了,怎么问都不肯说原因,还好我聪明,一猜就猜到是因为你。” “啧啧,你知不知道被他喜欢上是多大的福气呀?” 后来,林舟再也不去日料店,再也不碰任何鱼类。他扔掉那套打工时穿的廉价运动服,换上瞿清送的奢牌衬衫,笑着来到瞿清面前,轻声说,抱歉,我已经辞掉了那些兼职。 瞿清惊喜地瞪大眼睛,什么都不知道地扑过来,抱着他幸福得冒泡泡:“阿舟,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没有最好。 有钱才最好。 有钱可以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任何昂贵的稀奇的东西都触手可及,于是折磨他人、羞辱自尊,就变成了无聊生活中难得有趣的乐子。 而替人.出.气,不过是践踏他人的借口。 冰凉的额头忽然被温热的杯壁贴住。 林舟骤然从日料店的冷气中脱离。昏黄灯光下,眉眼英俊的男人温和地看着他,轻声问:“要不要喝水?是热的。” ......喝。 那天晚上,他最希望得到的,就是一杯温热的,没有任何味道的水。 林舟伸出手,有点发抖地接过水杯,神色依旧冷淡:“谢谢。” 瞿宁森说不用谢,似乎没看见林舟苍白的脸色。他将粥粥的玩具收好,开始温声说明家里家具的使用方法。 “这个按一下就好,会自动出水,之后就不用管了。” “粥粥喜欢踹玩具,让它踹就行,饿了它会自己吃东西。” “猫砂也不用你清理,家政会换,你来了直接按一下水,然后倒一下猫粮就OK。” 温暖的水流顺着食道流入胃部,林舟渐渐回过神,抬起头,有些无语地看着瞿宁森:“来一次一千块,就干这些活?” 瞿宁森也笑着看他:“嫌多?那我减点钱?” “......当我没说。” 林舟冷酷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正低头研究出水机器的使用方法,就听见身边男人忽然开口,好奇地问他:“你觉得,粥粥被我捡到之前最喜欢吃什么?” ?林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 瞿宁森看着手机屏幕,似乎正在聊工作上的事情,闻言笑着说:“你猜猜看呀。” 有钱的是大爷,林舟以为他爱猫之心大发,只好想了想,皱眉猜测:“老鼠?” 话音落下,瞿宁森弯着眼,在屏幕上输入:【老鼠。】 昏暗发臭的地下室内。 周特助收到消息,平静地对一旁的保镖道:“死老鼠。” “是。” 面前椅子上绑着一个年轻的男生,手脚都被束缚,鼻青脸肿的脸上布满鲜血。他原本奄奄一息地垂着头,听见声音,睁眼一看,红肿的眼缝瞬间惊恐地放大。 “不要!” “求求你们,我、我是鑫盛集团的独生子,我家里有很多钱,你们要多少!!......滚开、滚开!” 求饶的嘴被粗暴地掰开,腥臭的死老鼠尸体一只接一只地塞进口腔,男生不停地从胃里干呕出酸水,剧烈的惨叫和哭声回荡在地下室内,却丝毫无济于事。 瞿宁森抬头,朝林舟摇摇头。 “老鼠还不够吧,它是流浪猫,吃点别的怎么样?” 林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真的思考了一秒,然后不确定道:“你也知道,我们之前住的那块地方太穷了,连垃圾桶里都没什么吃的......” 林舟想了下,看着开始猛踹空气的粥粥:“总不可能粥粥还吃同类吧?” 瞿宁森闻言,眼睛一亮。 他赞同地点了点头,继续按着手机屏幕,还不忘夸奖林舟:“粥粥虽然不会吃,但是你的思维很灵活,居然能想到这些。” “不愧是S大高材生,特别聪明。” 林舟:“......” 谢谢,你夸的好硬。 BOAT:【猫。】 周特助侧头:“那只饿死的流浪猫。” 话音落下,原本已经无声抽搐的男生忽然一抖,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哭着嘶吼:“你们到底是谁!我哪里得罪过你们!别过来、别...呕——” 咔哒一声,下颌骨的关节被狠狠掰断。 周特助听着惨叫声和呕吐声,拿出笔,面无表情地在文件夹名单里的第一列打了个勾。 瞿宁森曾经让他去查瞿清两年间都做了什么。 本以为无非是情侣恋爱间的一些事情,谁知越查越不可思议,越查用的时间就越久——瞿清恋爱后,从来没有直接对林舟做过任何坏事,林舟却不断因为他遭受着纨绔的戏虐。 周特助前几天将文件交上去后,甚至都不敢在办公室停留,赶紧找借口在外面呆了一下午。 回想起那张漂亮冷淡的脸,周特助皱了皱眉,冷声吩咐:“多塞点,袋子里的死蜘蛛也让他咽下去。” “是。” - 灯光柔和的公寓内。 林舟自觉将出水器熟悉得差不多了,不会发生远程求助老板这样不专业的事情,于是摸了摸粥粥,站起身。 “不早了,我先回学校。坐地铁就行,你不用送我。” 瞿宁森轻轻放下手机。 林舟戴上棒球帽,转身往门口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 将少年的脚步倏然定在原地—— “林舟,如果你男朋友忽然死了,你会同意别人的追求吗?”
第16章 瞿宁森说这话时很清醒。 只要林舟点头,他现在就可以回去扭断瞿清的脖子,就像曾经在地下拳场的无数次那样。 瞿家人知道了也没什么,瞿老爷子活得够久了,意外死亡很正常。瞿蔓是个聪明人,可她爱的邹凯懦弱又虚伪,给点钱对方就能拼命拦着她调查。 只要林舟点头,他可以做任何事。 然而沉默许久,少年却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瞳看着他,漂亮的脸上无悲无喜。 “你调查我?” 他不是个蠢人,相反,林舟一直很聪明,否则他不可能在那样的家庭背景下考上S大。 瞿宁森呼吸一顿,立刻开口解释,心中却忽然开始慌乱:“林舟,我知道你讨厌被人查,但我——” “但你受不了我被瞿清像条狗一样耍。” 林舟往前一步,失去血色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个笑容,仿佛又一次陷入糟糕的回忆。 他不问瞿宁森查到了什么,反正和以前那些人也没差。灯光下,他说出以往许多人对他说过的话:“受不了我明明有更多选择,却一定要在瞿清这颗树身上吊死。受不了整个S大的人都说——我喜欢瞿清,特别是瞿清的钱。” 林舟,我也有钱,我可以为你反抗瞿家。 林舟,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瞿清手上,你说出来,我帮你。 林舟,都是因为你,否则我家怎么会破产! 很多个瞬间在脑海中闪回,最后定格在两年前的VIP病房。天真热情的瞿清关门离开,病床上的林小草沉默许久,对他说:“林舟,不要为了我做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 林舟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说,他不是为了林小草。 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他只是,只是执拗倔强地想拽住唯一还在身边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从未拥有过的爱。 而付出的代价,不管对象是谁,都一样。 ——不管是羞辱,还是裹着蜜糖的自私占有,都一样。 就算瞿清死了,还是会有下一个瞿清。 昏暗灯光下,少年仿佛即将被吹落的花瓣,透出惊人的脆弱和冷漠。瞿宁森听见他笑了下,然后说:“瞿宁森,我不需要。” 不需要你们自顾自地想要拯救我于水火、自顾自地向瞿清挑衅、自顾自地将我当成别人的所有物......“林舟”是瞿清的宝物,必须要打败瞿清,才能从他手里继承。 被打败的人下场凄惨,于是反过来责怪他,为什么冷眼旁观。 为什么不让瞿清和齐夏手下留情?为什么? 可从头到尾,林舟都不需要。 他厌恶别人对自己毫无缘由的付出,因为从未拥有,所以将浓烈的感情当成负担。 就像长在贫民区的那根狗尾巴草,太多阳光和雨水反而会让它枯萎,粗暴的天气和路人的忽视,才令它安心习惯。 反正......一直都是这样被对待的,不是么? 瞿宁森无力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困难。 半晌,他看着林舟,声音很轻地说:“不是这样的,林舟......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从来没有。” “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奇迹。” 落地窗外,夜色不知何时悄然降临。偌大的公寓寂静无声,粥粥已经枕着玩偶陷入沉睡,此刻,唯有灯光闪烁。 而林舟站在闪烁灯光中,也声音很轻地说:“瞿宁森,不要把我当成奇迹。” “我是人。” “一个活生生的,就站在你面前的人呀。” ...... 关门声轻轻响起。 面无表情的少年走进电梯。 刷卡,下楼,出小区。 深重的夜色裹挟着闷热扑面而来,他怔然立在马路边,不知该往哪里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正在细微发抖。 胃里又开始翻涌,刚刚喝的水好像马上要吐出来。睫尾被生理性眼泪浸湿,林舟习以为常地蹲下身,死死蒙住头,很恍惚地想,真是对不起。 瞿宁森,辜负你一片好意。 但在阴影缝隙里长大的野草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地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因为暴力和羞辱已经刻入灵魂,他永远、永远无法逃脱这样可笑的应激和抗拒。 而且反正......总有一天你也会后悔的吧。 反正你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到最后,扭曲着五官扑过来,恨不得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他。 冰冷的月亮静静悬挂在云端,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 林舟心脏一紧,倏然抬头。 不可置信,却又抱着一丝期待地转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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