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乙蹙了眉,眨了一下眼睛,艰涩地开口:“有……” 我是用一个个穿透血肉的小孔记下来的。 明明迟之阳的脚步已经走远了,可秦一隅仍旧压着嗓音,这令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抖,他越说,越是靠近,南乙被他的气味包裹了。 “那……想一想你渴望记住的东西,一定是你很珍惜的,不想忘记的,对吗?”秦一隅几乎在用气声对他说话了。 在他的一步步指引下,南乙点了头。 “我现在就是这样。”秦一隅望着他,眼中含着两簇柔软又炽热的火。 我就是这么喜欢你的眼睛。 南乙的瞳孔又变得湿润了,湿漉漉的,可眼神仍然是倔强的,填满了不示弱的对抗武装。 可在秦一隅眼里,这明明就是一个小孩子。 一种巨大的冲动推着他的后背,但他却不知道是想要他做什么,是拥抱吗? 一向叛逆的秦一隅头一次被欲望推着走,抱住了眼前的人。 这个拥抱完全是超出南乙预计的。 一向对每一件事都有着偏执掌控欲的人,被牵住手,被摁进一个拥抱中,却不觉得需要忍耐,相反,他感觉很奇怪,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钻、向外爬。 这和之前在深夜花园里的拥抱完全不同。 秦一隅的双臂扣得很紧,紧到骨头和骨头挤在一处,两颗心也快撞到一起。那只受过伤的左手绕过他的后背,手掌按在他微突的颈骨,迫使南乙低下了头,鼻尖抵住他的颈窝。 他离那行属于他的标记那么近,只需要稍稍侧头,鼻梁就会碰到。想到这,南乙浑身都开始发烫,心砰砰直跳,皮肤之下有火焰在烧。 南乙快要喘不过气了。一个快要窒息的人是无法思考的,没有多余的氧气供给给大脑。理智被蒙蔽,他被从胸口爬出来的那个无形的东西操控,于是侧了侧头,鼻尖抵住了新一小块皮肤,混乱地蹭了蹭。 从字母E,到字母D。 对他而言是极大的逾矩,对秦一隅呢? 南乙不知道,或许他发现不了吧。他带着侥幸心理、自暴自弃地想。 可事实并非如此,主动献出怀抱的人只会比他更混乱,更心悸。 秦一隅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是很想这样做。 但真的抱住,真的将这副躯体紧紧地搂在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香气,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萦绕着皮肤,他才恍然发现,原来那个冲动不止是想拥抱。 他竟然……很想亲吻这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秦一隅,心猛地撞在胸口。他自己都吓到了。 他好像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做了非常荒唐的举动,无论是这些脱口而出的话,还是他的行为,都像是另一个人做的,他的身体被操控了。 可那个人是谁?还能是谁? 不就是藏得更深的他自己吗? 狂悖的、乱序的、游戏人间、对万物充满好奇的。稳定的、偏执的、轻易洞察一切的。两片聪明的灵魂。叠在一处,生出欲望的火苗,都为此深深着迷,却都看不透这是什么。 南乙的鼻尖蹭过他颈间的纹身,秦一隅的嘴唇擦过他柔软的发顶,在火烧得更盛之前,止住了。 “谢谢你。” 一向爱喊停的南乙喘息着,挣开了这个拥抱。他试图平息自己躁动的心,抬头,在一片空白的脑中搜寻出得体的话语。 “我……” 我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相信这是你为我纹下的了?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有点意外。” 他说了谎,并第一次为自己的谎而心虚。 南乙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连手往哪里摆都不知道。他看上去像个很不智能的机器人,身子僵硬地转了小半圈,又侧过来一些,没看秦一隅的脸,低声解释说:“太晚了,我先去洗澡。” 而当他关上浴室门的瞬间,愣在原地的秦一隅忽地蹲下来,埋头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老天,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第一次感觉到慌乱和无力,二十多年积攒下来的知识、理论和经验都派不上任何用场,脑海里搜寻不到任何一条逻辑可以去分析刚刚怪异的行为。 严重滞后的情感令他此刻乱得像一颗毛线团,越扯越找不到头,里面还裹着一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 救命。 秦一隅脑子飞快地转了一整晚,从蹲在地上到起身,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一整晚,没有一刻停止,但也没有一刻想的东西是有用的。 他盯着南乙背对着他的脊背,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他蹭自己脖子的感觉,然后浑身烧烫,比之前生病发烧还要烫。就连听觉都比平时更加灵敏,早上五点半,他听见门外有动静,于是立刻起床,打开卧室门。 然后和背着健身包打算离开宿舍的严霁大眼瞪小眼。 “等等我,我也去。” 严霁纳闷极了,掐了掐胳膊。 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在做梦。 一直到在健身房里锻炼的时候,他都没搞明白,平时叫都叫不醒的秦一隅,今天是哪儿来的精力和使不完的劲儿,就跟薅了9块9体验课似的,不把所有器械都练一遍好像就吃了大亏了。 等到从健身房的浴室出来,严霁忍不住发问:“你怎么了?” “对啊,我怎么了?”秦一隅一把抓住严霁,“我特别特别特别不对劲。” 严霁看向他的手,眉头一皱,又碰了碰他的胳膊。 “这什么季节啊你一大早洗冷水澡?” 秦一隅愣愣点头。 “我热。” 严霁也搞不懂了。 “你不会是病了吧?” 秦一隅还是点头:“也有可能啊。” 连一向迟钝的迟之阳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准确说,是秦一隅和南乙两人都不对劲。 平时就跟长在南乙身上似的,黏黏糊糊,拽都拽不走的秦一隅,今天在排练室居然出奇地规矩,出奇的有分寸感,不仅没像个狗皮膏药扒着,还离得有些远。 十个人的大排练室里,他们一个在东边弹midi写歌,一个在西边和穗穗、礼音一起练贝斯。 谁也没看谁。 是闹别扭了吗? 迟之阳起劲儿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观察得更加仔细,恨不得能戴上显微镜。 “严哥我想喝那个!” “我也要我也要!” 严霁把饮料一一倒在杯子里,递给大家。玻璃杯被搁在秦一隅和南乙中间时,两人同时伸出了手。 迟之阳脑中立刻警铃大作。 来了来了。 他睁大了眼,全神贯注盯住,果然被他看了个正着,秦一隅和南乙的手背和小臂碰到了,但一秒都不到,两人立刻分开了,还都没有看对方。 那杯饮料也没人再去拿了。 怎么回事?迟之阳自己伸手,拿过饮料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这两个人身上是长了他看不见的针吗?一碰就分开。 太神奇了。 下午排练的时候,见严霁独自出去买水,迟之阳迅速跟上,趁着这个空档询问这个队内经验最丰富的大哥哥。 “严霁,你说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严霁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笑:“吵架?没听说啊。” “那为什么他们今天别别扭扭的,好像在闹脾气。”迟之阳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可是小乙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我闹过脾气,就算我做了会让他不开心的事,他也不会往心里藏,会直接告诉我,然后我飞快道歉,就跟没事儿发生一样。” 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严霁沉思片刻,“我也觉得不像吵架。” “那像什么?”迟之阳凑过来追问。 自动贩卖机里的灯光把他的头发和侧脸都照得发亮,毛茸茸,亮晶晶。 轰隆一声,水瓶滚落下来,严霁没有弯腰去拿,反而看向迟之阳,在他专注等答案的时候,从他的眼睛盯到嘴唇。 然后笑着伸手,用那只弹琴的宽大手掌盖住迟之阳的脸。 “不告诉你。” “你怎么这样啊?” 严霁弯腰把矿泉水一一拿出来,在迟之阳怀里放了几瓶,然后笑着,学着迟之阳的语气,轻飘飘说:“我就是这样啊。” 得不到答案的迟之阳浑身难受。 一支乐队统共四人,三个人都难受,比例高得惊人。 当然,其中最难受的当属秦一隅,因为他是内外兼修,不仅仅是因为搞不懂自己的心难受,还会因为外界因素不舒服。 比如排了一天回到宿舍,只剩下他和南乙两个人时。他忽然从南乙的身上闻到了和之前不同的香水味,甜滋滋的,像荔枝,又像是某种白花。 他不知道这是穗穗身上的,还是礼音身上的,又或者是其他任何乐手身上的香味,总之不是南乙自己的。 陌生的香气不断地提醒着秦一隅——南乙今天一整天都和别人待在一起,亲密无间地在练琴。 练琴练琴,练得手都抖了都不消停。 今天怎么不滴眼药水了?明明眼睛还是不舒服,一整天都在难受。 没有滴眼睛怎么湿湿的?是不是偷偷躲在浴室里滴完了? 就在快要被逼疯的临界点,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一隅?” 听到有人叫自己,盘腿坐在床上的秦一隅猛地清醒,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把一堆卫生纸撕得稀巴烂。 他赶紧用一个枕头盖住那些纸屑,然后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绣眼。 “怎么了?”他假装淡定地挤了个笑脸。 绣眼也笑了,手扒着门框,只露出一个脑袋:“白天我跟你说的那个demo,我发你邮箱了,你记得查收一下哦。” 哦对,他这才想起来,白天写歌的时候,绣眼弹了一小段旋律,他听了觉得很不错,问她有没有更完整的demo。 “好。我先去下下来。” 有了工作的秦一隅暂时把那些想也想不明白的事抛诸脑后,趁着南乙去找迟之阳的时间,他独自打开电脑,检查邮箱,看到了绣眼发来的demo,是未经压缩的原始音乐文件,下载下来很慢。 他对所有慢的东西都缺乏耐心,只能做点别的事打发时间。 于是他开始检查所有未读邮件,把积攒的红点一一消除,直到看到一年前的某一封。 一看名字,是高中同学发来的。 那时候的他已经和外界隔绝许久,微信不回复,邮箱里全是无效信,发来了也当没看到,不过现在他倒是好奇,这么久没联系的同学,为什么突然找到他? 点开一看,内容不长,还有一个附件。 [一隅,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我前几天在家收拾东西,翻出一个旧的存储卡,里面都是咱们毕业时候的照片儿。记得那天我带了新买的相机,淮子他们还借去拍了半天,拍的太多了,后来一忙,也没仔细看。刚刚闲着没事儿,一张张翻着看过来,我突然发现一特奇怪的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就在镜湖边儿上,拍的是淮子的大头照,但是镜头里还有一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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