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乙退了一步,靠上墙边。他听到了秦一隅的声音,带着点醉意,吐字慢吞吞的。 “我确实不记得了,这倒是没骗你。” “我知道,你不用再重复一遍了。”程澄又差一点恼羞成怒,但忍住了,“而且我知道你就是看到我在后台不开心,随口安慰我一句而已,我没有当真,你不用担心。” 秦一隅笑了一声,“那你还是当真吧。” “啊?” “我从来不会用夸人的方法去安慰人,夸就是夸,夸你不错,就是真心觉得你唱得不错。明白了吗?” 南乙静静地听着,好玩地想,假如程澄这个时候哭出来,秦一隅会不会安慰他?会怎样安慰呢? 他想象力变得有些贫瘠,没能立刻联想出画面,大脑反倒跑偏,回忆起上学时秦一隅出手帮他赶走陈韫几人的场面。 他看到低垂着头的自己,想伸手碰他的眼睛。 于是他开始在脑中将自己的脸替换成程澄,画面继续,很诡异的是,心情莫名其妙就变差了。 果然人是不能胡思乱想的。南乙闭了闭眼,选择叫停。 “我……”再开口时,程澄仿佛挣扎了很久,吞吞吐吐,“我一直挺喜欢你的,不过你可别误会,是对偶像的那种喜欢,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欢你,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之前那样跟你说话,是因为……” 他说不下去了,啧了一声,“就有个人……他跟我说,今天比完赛可能就没机会了,所以我还是想说出来。” 南乙安静地挑了挑眉,属实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自己的戏份。 “这是我一直想给你的,我们乐队的首专,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拿去压泡面,送人也行!我说完了,走了。” 他突然从洗手间窜出来,出乎南乙意料,差一点没躲开,没想到这人脚步一收,又折返回去,“还有一句!” 秦一隅看着他,“说吧。” “……你回来继续玩儿乐队,我很开心。” 说完这句,程澄一溜烟跑出洗手间,南乙压根用不着躲,因为这人连头都不敢回。 也挺可爱的,他望着程澄的背影。 谁知下一秒,里面咚的一声,听上去像是倒地的声音,南乙心猛地跳了跳,难得地不假思索,直接进了洗手间,谁知看到的却是秦一隅好整以暇地靠在洗手台边,脸上挂着笑。 而真正倒下去的是垃圾桶。 他甚至在刚刚才收回踢倒垃圾桶的脚。 南乙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秦一隅没有说话,拿着刚刚程澄塞给他的专辑朝他走了过来,面对面,他微微低头,鼻尖差一点就碰上。 他的气息热得发烫。 “我……”才说出第一个字,秦一隅就像断了电的玩具似的,直愣愣倒在了南乙身上,脸自然而然地埋到他颈窝。 “你喝醉了。”刚刚还好端端说话呢,断片来得也太突然了。 “没……” 南乙没理会他下意识的嘴硬,把人扶起来。 这人简直烫得可怕,人形火炉一样,发着烧还喝这么多,仗着自己不能吃退烧药就不忌酒精了。 “你还烧着,我先送你回宿舍休息。” 他勉强架起了秦一隅,进了电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这个烫到快要爆炸的危险物成功运回宿舍。在严霁的帮助下,秦一隅总算被搬上了床。 “剩下的我来吧,你照顾好小阳就行。” 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下来。 南乙用冷水打湿了毛巾,叠好放在秦一隅的额头上,起身打算去找冰块和体温计。 但手腕被拖住了,明明发着烧,可这人力气却大得离奇,差点把他拽倒。 “我去拿体温计。”他试图从秦一隅的手中挣脱,可这人蛮不讲理,怎么都不松手。 “我没发烧……”快烧起来的闷葫芦总算开了口,可还是一样嘴硬。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多烫吗?”南乙有些无奈,干脆坐到床边,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他额头。 这样其实是不准的,从小到大,外婆也好,父母也好,都是第一时间用额头测。 但南乙知道,对一个醉鬼来说,这都不重要,反正他不会信。 “你上次不是这样,要……” 秦一隅的声音实在太低,又太含混,南乙没能听清,以为他想要什么东西,于是压低身子,靠近他的脸,询问道:“要什么?” 谁知下一秒,醉鬼病号竟然直接抬起头,用他烧得滚烫的额头抵住了南乙的,努力贴得很紧。 “要这样测。” 或许是因为喝得太醉,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湿润,像动物一样,令南乙恍惚了一秒,没能立刻躲开。 这是得寸进尺的源头——紧接着,秦一隅真的像小动物一样,用鼻梁在他脸上拱了拱,呼出的热汽带着葡萄酒的香甜,轻纱一样蒙上了南乙的脸颊。 于是他也热了起来,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试图用手推开这个不清醒的人。 但他的手也被捉住了,被困在滚烫的掌心。 贴着他的脸,秦一隅闭着眼嗅了嗅,然后笑着开口,声音带着点傻气:“南乙,我闻得到你的味道……” 像是被什么刺中似的,南乙的心猛地跳了跳,很不受控地乱掉了。 “你开始说胡话了。” 但秦一隅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出他说的话,只是自顾自继续:“很好闻,还有……” 贴得太紧,太过亲密,南乙几乎能感觉到秦一隅睁开了眼,因为睫毛蹭在他的皮肤上,很轻,也很痒。 “你走路的声音……也和别人不一样。” 说着,秦一隅静了一秒,又退开些距离,花了一些工夫努力凝住神,认真地、仔细地用目光描摹着南乙的脸、他此刻的神情。 然后他忽然笑了,轻声道:“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来了。”
第36章 小心看护 南乙恍然, 原来他在回答自己在洗手间里提出的问题。 他不是胡言乱语。 可这答案听上去实在玄之又玄,哪怕换一个人也会觉得不可能,一定是说谎, 但偏偏听的人是他, 一个也能嗅到他气味的怪人。 那脚步声呢?南乙不觉得自己的脚步和任何人有什么不同, 秦一隅又不是狮子,不是小狗, 哪有那么敏锐的听觉呢。 因而他没有直接挣开被紧握的手,而是直视他的眼睛,对一个醉鬼过分认真地提问:“为什么一听就知道是我?”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秦一隅在高烧和酒精的双重蒙蔽下能精准理智地给他答案吗? 喝醉的好像另有其人。 奇妙的是秦一隅仿佛真的接收到了, 盯着他, 幅度轻微地歪了一下头, 没有眨眼地望了几秒, 而后含混开口:“你走路很稳,每一步……都很定。” “所以呢?” 竟然还不依不饶。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南乙甚至忘了自己一分钟前还和这个人脸贴着脸,被他用鼻梁亲密地蹭着。一个习惯性在四周围竖起高墙的人, 在面对秦一隅时,所有界线都被打破了,变得异常包容, 无论是半梦半醒时的暧昧,还是醉酒的亲昵, 都不奇怪。对此他毫无知觉。 这些好像都不如一个答案重要。 “这样就能认出来?” 秦一隅又笑了,傻笑着躺倒在柔软的枕头上, 眼神却还黏在他脸上, “别人会直接进来, 你不会……” “我会怎样?” “你会在门外, 停下来。” “然后呢?” “然后?没有了啊。”秦一隅的声音很轻, 闭了眼,嘴角的笑意却未褪,“一停下来,没声儿了,就确定是你了。” 这一刻南乙仿佛被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击中了。 明明相处还没多久,可这个人好像已经很熟悉他了,知道他即便在与人合影也总会跟去,会因为在门口听到程澄和他的对话而驻足,会一直默默听,不发出声音。 所以秦一隅独自踉跄着去了,所以没有随程澄出来,所以在洗手间故意弄出动静引蛇出洞。 是啊,谁的脚步声会莫名停在洗手间门口?谁会直接默认别人不能吃退烧药? 南乙第一次直观地发现,原来在任何事上都谨慎到极端的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居然会露出这么多破绽。一点没变,就像当初他以为自己的“跟踪”悄无声息,却早就被打上“小幽灵”的符号。 露出马脚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件糟心事,但莫名其妙的,此刻的他却不觉得心情糟糕,相反,有种怪异的快感。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些无足轻重的细节,秦一隅会这么在意吗?恐怕不会,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他谁都不在乎。 那这些被秦一隅攥在手里的破绽,不也是钩子?钩在秦一隅的手心里,任他拽着走。 对整个少年时代都活在阴翳里的人来说,比起那些明快、黏腻到会令人脸红心跳的心绪,南乙更熟悉混沌的、强烈的掌控欲。 因为成长过程拉扯得很痛,他对未来的期许很少,也没那么长远,只想让恨的人付出代价,也想成为让秦一隅重回顶峰、与他并肩的乐手。 而经历了这短短的一周,和他一起创作,出逃,回到过去,一起站在台上以发泄的姿态唱歌,像青春期的小孩儿大喊大叫、摊开了双手飞快骑车奔向落日——这样的事儿他甚至没有做过——他突然发现,原来后一个期许这么美妙,比想象中更让人迷恋。 有件事他没对任何人说,也不想对秦一隅说——在舞台上被秦一隅抵住额头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除了真切地感受到过高的体温,他脑子里被塞满了一句话。 [真想和这人唱一辈子歌。] 这话真吓人,像一颗心扑通从喉咙里往外跳了出来。南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像小时候检查卫生时用扫帚掩盖一个怎么都打扫不干净的角落那样,把这心声藏起来了。 南乙太清楚自己了,他做不成簇拥的、芬芳扑鼻的鲜花,做不成普照大地的太阳,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救世主。 他是一把闪着光的尖刀,一枚锋利的钩子,一根黑色的刺,但却希望秦一隅朝他伸手。 而另一位当事人对这些黑暗的念头一无所知。 他昏沉地睡了过去,嘴里嘟囔着南乙听不懂的内容。 于是南乙也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起身,废了一番功夫拿到了体温枪和很多冰。 嘀的一声,他垂眼去看测出来的温度——38.9度。 究竟是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撑到现在的? “游泳……去游泳……” 这回是真的开始说胡话了。 “嗯,游吧。”南乙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回着,用毛巾裹好冰袋,然后轻放在秦一隅的额头。 “凉……”秦一隅被冰到皱眉,伸手似乎想弄开,被南乙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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