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我不愿意。” 游戏人间的假面被戳破了,碎了一地,裸露出来的是一个赌气的、挫败的孩子。 他吸了吸鼻子,自己抬起手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从南乙身上下来,弯腰去捡自己扔掉的腰带。 “为什么?” “为什么?”秦一隅不可置信地重复了这个问题,仿佛很震惊似的,“你还问我为什么?” 他终于彻底地崩溃了。 “因为我他妈喜欢你!” 南乙也愣住了。 他怀疑这根本就是梦,不,他甚至不会做这么离奇的梦。 可喊出这一句的秦一隅似乎更伤心了:“因为我爱你,一直以为我是你男朋友,想好好珍惜你,所以像个傻逼一样想象过很多次我们第一次的场景!” “根本不是这样的,不是现在这样。” 他吸了吸鼻子,想离开,但南乙却起身拖住了他的手,以至于他不得不说:“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 “等一下。”南乙仍旧皱着眉,“我不明白,你……你怎么会喜欢、喜欢我?” 不,他甚至用了爱这个字,透过空气、皮肤、骨骼和血肉,直接抓住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你是不是搞错了?”南乙抬着头仰视他,没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你应该只爱你自己。” 秦一隅怀疑这小孩儿就是他的克星,总是能平静地往他的心里丢炸弹,把他逼哭也不够,非要逼吐血才行。 “我也以为我只爱我自己。”秦一隅眼角又滑出一滴眼泪,“可我就是爱上你了。” “别说了。”南乙牙齿都在抖。 “为什么不能说?还不够明显吗?我为了你学做菜,整天围着你打转,你和别人多说两句话我都气得发疯,就算生你的气我还是跑出来找你,给你端牛奶,怕你又偷偷躲起来抽烟。结果呢?” 秦一隅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没察觉出南乙的不对劲,只想发泄:“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南乙,拿我当炮友又吃我的醋,又不让我告诉你我爱你,我就是爱你,我以后每天都要说,不,我现在就去告诉所有人,我对着摄像机说我爱南乙。” 南乙却忽然从床上起来,衣服都不穿了,扔下一句很小声的“你疯了”,直愣愣独自往玄关走。 “去哪儿?你不许走。”秦一隅追上去抓住他的手,摁住他肩膀将他抵在墙上,“就待在这儿把话说清楚,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我连……” 但他没能说完。 他发现南乙的肩抖得厉害。 “怎么了?”秦一隅一下子慌了,小心地松开了抓住他肩膀的手,改成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试图抬起他始终垂着的头,却猝不及防摸到了泪水。 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两下,全世界仿佛被突然按下静音键。 “怎、怎么哭了?宝……”秦一隅一瞬间忘记还在吵架的事,下意识想叫他宝宝,又怕南乙生气,只好拽长袖子用掌根压着慌乱地给他擦,“你别哭啊。” 明明之前开玩笑说想看他哭,可现在真的见到,心都要碎了。 看到南乙仍在发抖,只能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紧到没有空隙。 “是冷吗?还是我发神经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不会真的跑去摄像机跟前说的,但我没骗你,我真的爱你……” 别说了。 这么简单的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变成刀子划在心上,他早就血肉模糊了。 听到秦一隅说出口,南乙一瞬间回到了那条血流成河的斑马线,站在那里,毛骨悚然,眼睁睁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外婆失去呼吸。 到最后外婆还是爱他,抚摸他的眼睛。就像舅舅离开之前在机场重重的拥抱,抚摸他的头发和后背。 爱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是失语。是失去。是残障。是死亡证明。 原来这幅沉着、冷静、无所不能的皮囊撕开后,他还是那个站在路口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应激反应始终根植在他心底。 现在它冒出来了,控制了他的身体和大脑,让他像疯子一样在秦一隅面前失去最后的理智,抓紧他的衣服。 “你不要走……” 一如他当初跪在外婆身边,乞求她不要闭眼一样。 “我不走。”秦一隅抚摸南乙的后颈,“我哪儿都不去。你是我最喜欢最爱的人,我不会离开你的。” 南乙却更伤心了,好像没办法呼吸似的。 “你别说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 秦一隅太迷茫了,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这么狼狈地表白,更没想过原来会有人听到我爱你的时候会发抖,会哭,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孩子。 他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 “小乙,你是不是想起外婆了?”他扶起南乙的下巴,“还有舅舅,是吗?” 他忽然想起很多次,南乙对离开这个词表现出来的抗拒和执念,他曾经欲言又止地提出“你会不会一直留在恒刻”的问题,曾经在第二次失去至亲之后,不计一切代价地去找他,追问原因,也只有一句,我不想让你像他一样消失。 原来是这样。 秦一隅忽然明白了,原来失去爱他的人,是南乙18年来从没逃离的梦魇。 “不会的。小乙,你看着我。” 南乙抬起头,他眼中那种锲而不舍、执着的生命力仿佛也萎缩了大半。 “我爱你,而且我永远不会消失,永远不会离开你。”秦一隅珍惜地捧着他的脸,“相信我,好吗?” 南乙没有说话,但这次秦一隅很清楚,是他说不出话。他看上去甚至没办法好好站住。 “我先抱你去躺下来,然后我会抱着你,让你平复下来,但你放心,我不会做奇怪的事的。” 刚刚直接把人强行压在下面,现在又说这些,秦一隅自己都觉得很心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牵着他到床边,掀开被子,让南乙躺好,自己也躺上去,将他揽入怀中,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脊背。 南乙仍不说话,手始终抓着他的毛衣。秦一隅忍不住低下头,想亲吻他的发顶,可忽然想起之前他们错位的关系,停住了。 “南乙,你……你喜欢我吗?” 他知道这时候很不应该问,绝对不是好时机,于是又解释说:“我不是想要逼问你,我只是想亲你,但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好像很奇怪。” 是很奇怪,太怪了之前都亲了百八十回了才想起来问这个! 但之前他就是下意识以为南乙也喜欢他啊。不喜欢他怎么会那么用心,给他写bassline,找他,像小幽灵一样跟着他这么多年。他会这么自信也都是有理由的啊。 秦一隅脑子一团浆糊,“算了,我不亲了,撤回这个问题,我抱着你就行,别哭了啊,哭久了明天……” 就在他絮絮叨叨哄人的时候,怀里的人竟然点了点头。 秦一隅懵了。 “你点头,是喜欢我的意思?”他语气里的兴奋根本藏不住,“我、那我可以亲你?” 他说完,像是怕南乙撤回这次点头似的,急忙亲了亲他的发顶,然后是额头,接着搂得更紧了。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伤心又幸福,他这辈子从没有过这么浓烈的情绪,全浓缩在这一晚了。 “那我现在可以说我爱你了吗?” 怀里的人仍旧不说话,头似乎动了动,但必然不是点头,也不是彻底地摇头。 但他没像之前那样抖个不停,渐渐平息了。 秦一隅叹了口气,低下头,轻声说:“你平时看着这么成熟,其实还是个小孩儿呢。” 早慧的外表下,藏着一个痛苦的七岁男孩。 “你喜欢我,不希望我离开你,所以不允许我爱你。”秦一隅轻声笑了,一针见血地说,“你这是因为害怕分离逃避爱啊。” 南乙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他听见秦一隅接下来的一句话。 “可是小乙,你想过没有,你现在逃避分离的方式对我来说太残忍了,我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却不被允许,这会不会加速我的离开呢。” 他动了动,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盯住了秦一隅,一动不动地盯着,说不出话,但浑身上下,每一根头发丝,每一根骨头,好像都在说——你不许离开我。 脆弱和倔强居然可以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秦一隅认输了,贴上南乙的脸,蹭了蹭他的鼻梁。 “太晚了,南乙,你不可能对一个已经爱上你的人说你别爱我。我做不到。” “你可以把我关起来,锁起来,把我放在可以让你安心的任何地方,一遍一遍确认我不会消失这个事实,但是你不能要求我别爱你。这只会让我伤心,我要是哪天伤透了心,或许真的……” 他软弱的要挟没能说完,被南乙的嘴唇堵住了。 干燥的双唇没多久就被对方濡湿,明明不是第一次接吻,却生疏极了,他甚至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摆,该怎么做才会让南乙完好无缺,不会碎在他怀里。 很快他感觉南乙也是这样。 他从没吻得这么温柔,这么小心翼翼过,缠上来的舌尖又软又轻,勾着,不愿退出,像一只挽留的手。 在这个吻中,秦一隅尝到苦涩的味道,但一点一点变甜、变暖。 或许这些撕心裂肺的争吵,归根到底是因为他误以为相爱是不需要用言语来宣告的,行为就够了。可到了这一刻,秦一隅却有些庆幸。如果自己在爱上他的第一天就说出口,会是怎样的状况? 那时候的南乙,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他,还不会因为爱他而心软。他一定会被糟糕的梦魇控制,狠狠地推开他。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在南乙为了换气而不得不中断这个吻的时候,他喘着气,脸贴上秦一隅的脸,攥着他的领子对他说:“我不会再让你伤心的……” 听到这句,秦一隅感觉自己又要哭了,所以他先让自己笑了一下,拿额头磕了磕南乙的额头。 “你确定?我可是很脆弱的。每天都要抱,要亲,而且要互相说我爱你,我知道你怕,可是不克服的话,我还是会伤心的。” 南乙静了两秒,再开口时,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爱你。” 秦一隅心都要化了,他捧住南乙的脸,细细吻过他的泪痕,很郑重地说:“我爱你。” 然后他不断地重复,慢慢地,每个字都很清晰。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直到南乙又一次用吻堵住,但秦一隅觉得,这次他不是出于害怕,不是不想听,只是害羞了。 他还从没有见过南乙害羞过,仔细回想,他甚至没有脸红过一次。 于是秦一隅抓住这机会,故意吻得很深,拱着他的鼻梁,舌尖舔过齿尖,缠住他的,很深也很缠绵。两张面孔之间只剩下稀薄的氧气、喘息和黏腻到令人心跳加速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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