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个纸团?秦一隅弯腰,将其捡了起来,一点点展开。 昏暗的灯光下,他还是依稀看到了上面的字,话很难听,字也一样。 将纸团收进裤子口袋,秦一隅重新站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时刻,讨厌他的人扯着嗓子大喊,喜欢他的也在拼命试图盖过对方的声音,两方都拼了命想被他听见。 这难道不是爱与恨最具象化的时刻吗? 耳返里是导播的声音,节拍器也响起。 [所有机位准备!] [一、二、三,开始——] 和其他组不同,B组的舞台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亮起全部的屏幕和灯光。 黑暗中,只一束顶光亮起,落在角落里的一架白色钢琴上,仿佛整个舞台只有这一架钢琴。 严霁穿着短袖衬衫和黑色长裤,端坐在钢琴前,微抬起的手轻轻放下,落在黑白琴键上。 轻灵的钢琴音符在livehouse里流淌开来,弹奏的是威斯敏斯特钟声。 “这……好熟悉啊,是什么来着?” “上课铃吧!” “真的诶,感觉一秒回到学校了。” 也是在此时,全黑的天花板屏幕上隐隐浮现出两个巨大的白色手写字,仿佛粉笔写在黑板上。 《复生》。 “复生?复读生吗?” 但在不知不觉中,钢琴前奏就从上课铃脱离,丝滑过渡到另一种旋律,到目前为止,听上去都很悠扬,甚至可以用轻快形容。 人声响起,但灯光并没有亮。这个唱腔平静、克制,甚至有些空,不掺杂任何情感,只是叙述着。 [还是阳光普照的清晨] [该回到象牙塔的时分] 尽管没有照亮乐手,但台下俨然有人立刻听出来是谁。 “是南乙!” “他音色真的和本人一样冷诶。” 在这时,鼓点也渐进,隐隐还出现一种新的器乐,发出“铛”的声音,音色空灵,回音悠远,在整个空间里蔓延。 钢琴暗下去,消失于黑暗中,被点亮的变成了舞台最左侧的闽闽,她正敲击着色空鼓。 “这个乐器的音色好特别啊。” “有种起了个大早去上学,整个学校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的感觉。” 而黑暗中的南乙继续唱着,和色空鼓的配合下,氛围显得格外空寂。 [他像往常一样不说话] [丢手绢的游戏令人疲乏] 黑暗的背景屏幕忽然出现一只白色手绢,飘飘然落下来。下一秒,则忽然又闪现在观众池正上方的天花板屏幕上。 背景屏幕渐渐亮起,是手绘的窗明几净的教室,但视角似乎坐在最后几排的学生,目光所及是一个个端坐的背影。 很快,一个垂着头的孩子走了进来,一步步走向画面中唯一的空位。 [走进明亮教室的刹那] [望见桌上摆着的鲜花] “他”停住脚步,歪着头,盯住自己的书桌。也正是在这时,背景动画变成第一视角,对准了桌子。 而南乙用冰冷的声音将桌上的一切唱了出来。 [黑色相片 白蜡滴答] 沉而冷的贝斯音色忽然进入其中,低频的嗡鸣和所有人产生了突然的共振。 就在台下数千名观众都感觉被强烈的低频震到心慌的时刻,尖锐的电吉他骤然响起,伴随架子鼓突如其来的连击,十束顶灯同时亮起,每个乐手都对准眼前的话筒,齐声唱出花篮里白色卡片上的字句。 [“纪念逝去的小明同学。” [“你永远是我们的朋友啊!”] 这一刻的冲击力来得太快、太大,前面悠长、平静的氛围都不过是铺垫,为的就是这一瞬间,在这个时刻,观众池的听者不知不觉转换视角,从旁观者变成那个孩子。 而猛然出现的十张脸孔,十名乐手,毫无预警地爆发出齐整的合声,冲破了尖利的器乐编排,扑面而来,直击台下每一个人的心脏。 化身成一种身临其境的集体霸凌。
第66章 复生祭奠 直播的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我去鸡皮疙瘩起来了, 好吓人啊] [所以是校园恐怖主题吗?] [B组竟然全都上场了??三个乐队十个人编排得开吗?] [风格差这么多,位置又重复,不会打架吗?] [不会又是塞一堆人唱秦一隅的歌吧?] [可是刚刚那个全员合唱很震撼啊!] [不是很看好, 噱头大于内容] [看到某些人就不想看了] …… 回到观战厅的倪迟盯着大屏幕, 忽然意识到直播带来的另一种互动效果。他之前看过好几次B组的彩排, 知道他们的主题。现在再看这些弹幕,难道不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霸凌吗? 舞台上的灯光跟随鼓点明灭了三次, 天花板上降下长方形的四束蓝色灯光,将正中心的秦一隅圈在其中。 鼓速变慢,电吉他和合成器音色铺陈出一种渐强的不安, 贝斯仍旧如幽灵般埋伏着。 顶光照亮了秦一隅英俊的脸孔。这张脸头一次没有满不在乎的笑, 没有一丝一毫的骄傲和疯狂, 乖顺得判若两人。 他立在麦前, 双手垂于身侧,背景屏上是手写的歌词。左侧特写屏幕对着他的脸,黑沉沉的瞳孔里没有生机, 只有疑惑。 [认真凝视照片上的人 难道是我死而复生?] 而这时候,其余的所有乐手再次齐声合唱,歌词在观众池头顶的屏幕上漂浮。 【“大家不要告诉他。”】 困惑更深, 秦一隅略微偏头。 [是什么杀死了我?] 鼓点骤然加速,电吉他爆发出嗡鸣, 压迫感极强。 【“快点!快点抓住他!”】 观众池里有人惊呼。 “和声的词是丢手绢的歌词!” 绣眼握着吉他拨片的手一停,对着话筒, 发出一声“嘘——”。 器乐声在至高处骤停,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 在长达两秒的寂静中, 心跳变得如此清晰, 疯狂撞击胸膛。 咚咚—— 极重的鼓点猛地敲下,器乐突然重新出现,所有乐器同一时间精准爆发,如百鸟齐鸣,万兽齐吼。 灯光随鼓点节奏极速闪烁,配合着器乐狂欢。 “草,这个编曲太炸了。” “李归你敲的是我的头骨吧!” 而秦一隅爆发的核嗓甚至冲破了这爆裂的器乐编排,冲破了电吉他嘹亮的嘶鸣。 [是什么杀死了我!!!] 一个死去的灵魂跃入地狱,在怒火中咆哮。 台下的乐迷无一例外地被他突如其来的核嗓镇住,只能怔忡地望着台上的人。 声波冲撞四肢百骸,仿佛一阵狂风,卷走了一切,只剩下感受音乐的一双耳朵和心脏。 舞台灯亮起,猩红色弥漫开来。 秦一隅仍在光线圈定的方块中,抬起手,握住麦克风杆。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他左手大拇指上竟然缠着一根白线。 而在这时,核嗓又丝滑地转变为清嗓。 他闭着双眼,皱眉,叙述所有伤害。 [背后阴魂不散的脚步声] 一旁的南乙也被顶光照亮。 他的红色上衣几乎融入整个舞台之中,亮银色贝斯更像是闪着寒光的刀,右手手腕戴着形似手铐的手链。颈间火红色的吉他拨片,像一枚小小的外置心脏。 他神色冷漠,微抬着头,半垂着眼望着台下的人,接在秦一隅之后进行二重唱。 声音比神情还要冷。 (“你为什么要躲?”) 两人的歌词分开来,前者是白色,写在背景屏幕上,后者则是血红色,像油漆一样喷在观众头顶的天幕。 左右特写屏幕分别对准了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孔。 或许是因为眼伤未愈,南乙的双眼仍旧泛红,没化眼妆,下眼睑也是红的,浅色的瞳孔在顶光下几乎透明,睫毛阴影闪烁。整张脸呈现出一种强烈的、病态的非人感。 [烟头烫在手臂上的伤痕]/(“我们又不对你做什么。”) [他的舌头圈定我社交半径]/(“你还在和他一起玩么?”) [我的颅骨熟悉他鞋底花纹]/(“你看你多像只蚂蚁啊”) 这时候,台下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天哪……” “秦一隅唱的是受害者的经历,南乙唱的霸凌者说的话……” 灯光全灭,只留下秦一隅独自一人,架子鼓节奏变了变 。 他睁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是谁杀死了我 我就复生在谁梦中] 台下五千名观众,其中不少是其他乐队的乐迷,也有很多从一开始就对B组有偏见,对恒刻有偏见。 没有任何负面舆论是可以完全反转的,即便有澄清,有铁证,黑水也难以洗清,总有人只看自己想看的,否认自己不认可的。 没准儿从一开始就是在炒作? 这些乐队不是也收获了热度吗? 戏这么多,怎么可能认真在搞音乐? 有人抱着看戏的心态走进livehouse,想看看这支塞满了所有人的乐队究竟会做出多烂的东西;也有人怀着担忧和焦虑,祈祷自己喜欢的乐队能在高压之下稳定地发挥。 几乎没有人认为他们一定能成功。 正因如此,此刻的震惊才来得如此猛烈。 “天我鸡皮疙瘩狂掉……” “这首歌跟这三支乐队的所有歌都不一样!” “太神了……” 第一段副歌结束,间奏响起,秦一隅摘下麦克风转过身,众人这时才发现,他黑色衣服的背后竟然贴满了纸条,特写镜头对准了他的背影。 纸上霸凌的文字摇摇欲坠,人人都熟悉,每一句都是学生时代的亲身经历。 背景屏幕上,小明的“遗照”再次出现,背对舞台的秦一隅慢悠悠朝那照片走着。 随着他的移动,那缠在拇指上的白线也跟着牵引,大家这时候才发现,白线的另一端竟然缠在南乙的手链上。 最终,秦一隅驻足在蓝·灯·方·框的边缘,仰着头,望着那照片。 [认真凝视照片上的人 难道是我死而复生?] 屏幕上一只穿着球鞋的脚出现,一脚踢飞了那相片,木头相片滚啊滚啊,滚到观众池的天幕上,旋转着,最后竟然变成一个罐头。 乐手们用很轻、很弱的声音齐声合唱。 【朝气蓬勃的刽子手】 【落单耐揍的肉罐头】 天幕的罐头突然炸裂开来,满屏幕滚动着红色字体,密密麻麻,全都是霸凌的言语。 秦一隅转过身。 [是什么杀死了我?] 在绣眼的“嘘”声之后,这一次的停顿,秦一隅主动将手指放到唇边。 下一刻的爆发,不只是器乐和他的核嗓。 站在台下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孔,都自动自发地咆哮出声,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无数只受害的亡魂,同一时间,爆发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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