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有些哑,尾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上扬:“听说你杀了人。” 雪松味清新而冷冽,与发霉的气息相撞,两种味道竞争,最后雪松更胜一筹。 我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有所动,好像一潭死水激起涟漪:“我想看看李国平的死状。” 这次我不会央求他救我,也没有情感需要寄托。 我的血肉已经成了一滩烂泥,死亡对我而言说不定是解脱。 傅宴礼的眉心往两侧收紧,我很少看到他皱这么深的眉头。 几个月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他没什么变化,身姿永远挺拔,很难在他脸上读到情绪。 可是为什么,这次他的神色让我感觉到他的不满。 我怀疑我在做梦,收回了视线,以免多看一眼,就动摇一分。 “看着我。”他语气压得很低,声线覆上了一层决然。 我听话地看着他,如以前一样,他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傅宴礼穿着便装,这样的光影下,那些不容易瞧见的细纹也隐匿起来。 “傅先生,谢谢你。”我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 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我想应该是苏槐向他求救,他才来的。 大老远跑到新城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说一句谢谢。 他平波无澜的眼神翻涌了一下,我无法明白他那种情绪为何物。 一张照片递到我的面前,上面是李国平的尸体。 身体浸满了血液,死像惨状,心口那处好似被挖空了,血肉模糊,不知道作恶者对他有多大的仇恨。 就算我没学过法律也知道,这件事很棘手。 如果傅宴礼插手,一定会付出些代价。 我不想麻烦他,当时我动手的时候,就想过我的结局会是什么样。 只是,我哥死了。 这是唯一的错。 人生到头,不过一个死字。我缓缓呼吸,生命脆弱到好像只需要轻轻一折。 我再次收回视线,坐回床上,灵魂疲惫到身体承受不住。 不知道没能让傅宴礼相信我对他的爱算不算是一种遗憾。 “李辞,你想活吗?” 我想活吗?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问过自己无数遍,答案当然是想。 否则我为什么要努力学习,为什么要脱离那个地方。 可是此刻,我犯了犹豫。 我以前活着是因为我有很多期待,但那个期待最核心的关键在于我哥。 我不知道我想活着能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 我突然开始害怕上天的安排。 直至此刻,我都觉得那天发生的是梦。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醒过来,不让自己陷在痛苦里。 “你想活我才能救你。你想活下去吗?”见我不回答,他再次开口。 “小辞,好好活。”耳边响起我哥说的话。 他把我护着,就是不想让李国平伤害到我。 也不想我犯下错误。 可是当时他放开我,我们都有机会活下去。 对于那些故意忘去的片段,我颤抖着寻找细节。 他好像拿自己当了赌注。 警察和救护车来的时间也太凑巧。 一阵潮水涌入了我的心脏,我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悲伤。 他骗了我! 我哥骗了我!! 明明答应我会好好的,但他却拿自身做诱饵。 他千算万算一定没算到,他的弟弟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杀人犯。 我笑了,笑地眼泪冒出来,肺在漏气,胃在抽搐。 心脏酸胀的难受,只有把它剖开,让水流出来,我才会好受一点。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抬起头,“我要活下去。” 那是来自心底最深的渴望。 尽管我已经找不到存在的借口。 我站起来,走向傅宴礼,双手紧紧抓住困住我的铁栏,“我想活着,我要活下去!” 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才是对生命的蔑视,我不应该为李国平的死付出我的生命。 我哥已经死去,我不能。 他仿佛笑了,转瞬即逝,像是蝴蝶,来不及捕捉便消失到无影无踪。 - 傅宴礼有人脉有关系,我很快就从那地方出来。 在发霉的地方呆久了,接触到阳光居然会觉得刺痛。 世界上唯一能威胁我的人消失了,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也消失了。 我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不过短短五天,居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傅宴礼直接把我带回了川城,还是把我养在他的别墅。 刘姐看到我十分意外。 我从新城过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傅宴礼事无巨细地安排好。 那些东西我都没拿,便跟他说:“那个房子我缴了三年的房租,就租着吧。” 当时是打算跟哥在那边长住,所以租期很长,缴了几年的房租。 傅宴礼用沉默作答,表示他知道,并且会看着安排。 我回到别墅的第一时间就是睡觉。 不管会梦到好的还是坏的,我要睡觉,睡到世界尽头最好。 就算是换了地方我也会做噩梦,我梦到李国平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我扑过来。 我一开始会害怕,但是梦为我创造的,于是我幻想我再一次,又一次杀掉他。 陷入了无休止的失控。 - 我睁开眼睛,听到楼下有狗叫。 慢悠悠下楼去,元宝欢快朝我跑过来,吐着舌头,两眼放光。 因为好吃好喝地养着,它不仅胖了很多,也没了一开始的胆怯。 它什么都不知道。 它不知道给它喂饭洗澡的言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有那么一刻,我嫉妒一条狗,甚至想杀了它。 凭什么它什么痛苦都不用承受。 我又想抽烟,准备出去买两包,门口站着个黑衣人拦住我的去路。 “傅总说这段时间你只能呆在别墅。”他口吻带着公事公办,没有打算通融一下。 我不满:“我只是出去买包烟。” “我可以出去买。”刘姐立马上来,笑着当个和事佬。 “我想跟傅总聊聊。”我不想给傅宴礼添什么麻烦,所以我打算亲自问他,是我身上的命案导致我不能外出,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如果实在棘手,那就以命抵命。 “傅总在忙着处理您的事,最近一段时间就在别墅吧。”林助理不知何时出现,脚步飞快走向我,头发都稍显凌乱。 确实,我才被关几天就被放了出来,傅宴礼要处理的后事一定有很多。 他又一次拯救了我。 我看着他手里抱着个罐子,他也注意到我看到了。 他递给我,神色肃穆:“这是您哥哥的骨灰,傅总说交由您做决定。”
第46章 骨灰被我抱进了房间,放在床头柜上。 刘姐给我买来了烟,我把窗户打开,站在窗前,用一根又一根的烟麻醉自己。 下午三四点,外面是大太阳。这么热的天基本没有几个人在外面活动。 我不想联系谁,苏槐向傅晏礼求救,说明他一定知道我已经安全。 我在楼下随便吃了点什么,没什么胃口,要不是想活着,我不会逼着自己吃东西。 元宝也似乎发现了我情绪不高,变回以前那种状态。 安静地趴在我的脚边,不敢逾越。 晚上七点,刘姐做了几个家常菜,我坐在桌前,没什么胃口,问她:“今天傅先生会回来吗?” “应该会。”刘姐用很委婉的措辞告诉了我答案。傅晏礼要回来,基本上会提前跟刘姐打招呼,没有说,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回来。 随便应付了两口,我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傅晏礼什么都不缺,也不要我的爱,那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他? 他接连几天都没有回来,也联系不上他。 我每天嗜烟,脾气越来越差,只要一点小事就能让我破口大骂,刘姐和元宝都尽可能的离我远点,以免惹我生气。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堕落下去,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在怀疑,当时让傅宴礼救我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凌晨十一点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床头的烟和打火机,走到楼下。 夜已深,路灯伫立在黑暗中。 今晚没有月亮,乌云压着天际,看天气预报说有雨,在凌晨一点左右下。 点燃了烟。 一阵风吹进来,习惯了新城的早晚温差,这个风算得上温和,甚至吹在身上都没有什么实感。 客厅没有开灯,一点点光从窗外透进来。我指尖夹着一根烟,瘫坐在地板上,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我明白,我必须找点事情做,不能让脑子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就会想太多不应该想的。 “啪嗒——”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一道身影笼罩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指尖中的烟被夺了去,鼻间被一阵寒冽侵袭。 傅晏礼脱下外套,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深深地吸了一口,可能是廉价香烟的味道不怎么样,他直接将烟点灭在烟灰缸里。 外面闪起雷火,客厅的灯光太明亮,要不是那响彻天际的轰鸣声,我也不会注意到外面打雷了。 我嘴里又苦又干,明明是睡觉前刷了牙,喝了水。 傅晏礼随意地取下腕表,那根短的指针走在一和三之间,稍长一点的在六和久之间。 由于特殊性,仿佛只有最长的那根在转动一样。 其实就这么坐着怪尴尬的,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主动挑起了话题:“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傅宴礼脸上挂着疲态,声音不紧不慢:“等一段时间吧。” 他似乎很疲惫,已经闭上了眼睛,倒在沙发上。 我默然,绕到他的身后,给他做头部和肩颈的按摩。 手法熟练,力道适中,他的表情完全松懈了下来,发出浅浅的呼吸声,好像睡着了。 按摩了将近半个小时,看着他闭着的眼睛,我心一动,捧着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很轻很轻,只是蜻蜓点水般落下,又腾飞起。 我起身,不知何时他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干净,犹如一对上好的黑曜石。 心脏微微颤抖了一下,正要说点什么解释,他抬起手压住我的脖子往下按。 他的手掌很宽大,几乎捏住了我的命脉,我就像待宰的羔羊任他拿捏。 我心跳的很快,他的手仿佛是落在冰原上的火球,也像是诱惑我撞向冰山的海神。 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明我只是想安静地待着,但因为一念之差就点燃了火。 他用柔软的唇落在我的额头上,往下是眼睛,脸颊,最后才是我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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