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咱家开银行的,没钱了只管印?” 方孝忠站在桌边上,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走,沉默表达他要钱的决心。越是这样,越是叫人看得生气,方开国就要摔筷子,雷亲婆发话:“好啦,他不就要五十么,你给他。” “说的一个星期给五十零用,今儿才星期三。你说他吃饭有饭票,来回有车骑,花钱的地方咋那么多?” “城头吃的玩的多,同学一招呼,也不能叫他不去。孩子不合群,容易被欺负。” 老婆子发了话,方开国不情不愿掏出钱包,给他数了五张十块的。雷亲婆又快速抽出一张,“多给十块,省着点花。” 拿到钱的方孝忠脸上也没什么喜色,只点了点头,背起书包又要出门。 “你去哪儿?” “和同学一起写作业。” “找哪个同学?你敢去找那疯傻子,有你好果子吃。” 方孝忠不理睬,推着自行车就跑。 雷亲婆追出去大骂:“你崽子翅膀硬了,说什么都不听,只有要钱的时候认识人,狗东西……”看他骑车跑远了,又扯起嗓门大喊,“早点回来,晚了给你给关外边。” 自行车飞驰过几条小巷,到了那六层老楼下,方孝忠朝二楼窗户学狗叫。张逐立马就出现在那窗户后面,朝他招了两下手。 “你爸在没……” 不等他问完,张逐已经消失了。他只好把车扛进门洞,先上楼。 房门也没关,方孝忠一推便开,也和里边正要出门的张广耀打了个照面。他下意识就抬起手臂,心想真倒霉,还特意打了暗号,张逐怎么也不说他爸在。 张广耀却并没有顺势给他一下,或者踹他一脚,只是狠狠嘬腮从肺里抽一口痰吐在他脚前,就把门摔上走了。 方孝忠诧异,问张逐:“你爸咋回事,就这么走了?” “ 嗯。” “看到我来找你,他都没有揍你?” “以后都不会揍了。” “为啥,他让我俩在一块儿玩了?” “不是,他揍不过。”张逐轻描淡写地,“前天我把他打了一顿。” 方孝忠惊得捂住嘴,难怪刚才看他爸那张脸阴影浓重,还以为是灯光昏暗。也才想起昨天一早看张逐脸上有伤,问他,他也只说是打架。 他们中学聚集了洪城除开职中那帮小混混之外的小混混,不仅经常和外校打群架,学校里也团伙林立,互相看不过眼,时不时斗殴。张逐又是最招麻烦那类,脾气一团糟,外表显眼性格嚣张,另外成绩还特别优异。一开始来找茬的络绎不绝,见识到他那狠劲儿之后,多少收敛了些,但仍会时不时起冲突。 方孝忠还以为他只是和学校的混混又干了一架,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跟他爸干了一架。 “你,真打了你爸?” “打了。” “除了脸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毕竟张广耀是个成年男人,张逐就算比他大两岁,也才十五六,担心他吃亏。 “没有,他比较惨。” 知道他没受伤,方孝忠才冷静了些:“到底为什么打起来了啊?” “还能为什么。”不欲多说,张逐转头回房间。 不过又是打牌输了钱,张广耀气不顺就骂人,把人生所有失败都归结于是张逐害的,还怪他去念书不去打工孝顺自个。张逐听得烦,让他闭嘴,就激怒了他。张广耀顺手操起擀面杖,一横棍砸到他脸上。 给他当了这么多年出气筒,张逐掂量着自己现在不至于还像以前那样无能为力,就算打不过,也多少给他几下。当下就发了狠,抓起张广耀的衣领就是一顿暴揍。可能是常年烟酒不离、熬夜打牌掏空了身体,也可能是被儿子打老子给吓懵了,总之他被张逐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惨叫讨饶。 经此一遭,张逐憋闷多年的那口气终于顺了,张广耀则是第一次对自己这傻儿子的疯劲有了深刻认识。 张逐翻出向桃塞来的习题册,问清家庭作业的范围,便开始“加班干活”。 方孝忠会的部分已经在学校写完了,不会的,也只有等张逐写完他再抄。所以这点空闲的时间,他紧赶着收拾屋子,擦桌扫地,还要把脏衣服给洗干净。 这两年张广耀在洪城处了个骈头,着家的时间甚少,倒是方便这哥俩一块儿过日子。方孝忠来的勤快,戳不动那大懒蛇干活,他只好主动担起家务,慢慢地把这两间“垃圾房”拾掇出了点模样。 洗完衣服晾起来,又去厨房翻了翻,只找到一把挂面,和一大堆没洗的碗。 张逐干完他的活儿,也来了厨房。无奈空间只容得下一个人,他揣手站在门口,咽着唾液问:“吃什么?” 方孝忠拎着一双湿漉漉的手:“只有挂面。” 嘴里的唾沫瞬间干涸,他一脸寡淡:“哦,那不吃了。” “你去买十个鸡蛋和一把青菜。” “懒得去。” 方孝忠发狠踹他一脚,又提高声音,不容置疑地:“快去!” 张逐不快地轻啧两声,还是去了。 等他买完回来,方孝忠开始做饭。他煮了一盆鸡蛋挂面,蛋香四溢,面条洁白,青菜翠绿,张逐原本干涸的唾液又开始疯狂分泌。 他抱着大盆猛吃,吸得呲溜作响。方孝忠看他吃得香,暗暗咽唾沫。可是他吃过了晚饭,张逐只有这点吃的,再和他抢饭太不地道。于是他忍了又忍,终在还剩几口汤时才难为情地提出要求:“汤,给我也喝一口。” 张逐抬起埋进盆里的脸,不大情愿:“你不是吃完饭才来的?” “吃完饭就不能想喝汤啊,这还是我煮的。” 迫于这种吃人嘴短的压力,张逐只好把盆递了过去。方孝忠嘴还没碰到盆沿,他就忙不迭叮嘱:“你说一口,那就只能喝一口。” 气得他还没喝就把盆还给了张逐:“喝吧喝吧,说你是张猪还真是,吃这么大盆,撑不死你。” 他也不客气,接过去仰起头喝了个精光,连一口也没给方孝忠留下,放下钢盆满足地摸肚子。 有时候方孝忠也想,他认下张逐这哥哥,哪里是给他当弟弟,这分明是给他当牛做马来了。 他坐在一旁生闷气,这期间张逐剔了牙、剪了指甲、把碗拿去了厨房,还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似乎也察觉到氛围有点不对,走过来把作业丢到他面前:“抄不抄?” 知道这闷气再怎么生也是白搭,方孝忠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强行跟自己和解了:“我拿回家抄,明天我直接带去学校给向桃。” “行。” 临走前,他摸出兜里的钱,分了三张给张逐:“你明天去趟学校,张老师真的找你有事。” “哦。” 想了想,免得又被田兴旺给逮住攥干净,他又把剩下的三十元也掏给张逐:“都给你。” “你呢?” “我什么?我只是把钱放你这,可没叫你都花了。”又怕他没个数,还不忘叮嘱,“只准用这钱吃饭,不准干别的。” 张逐遛弯消食,顺便送他到楼下。他撅在楼栋口开车锁,张逐就站在外边抱着胳膊斜眼看他,那姿态漫不经心,又痞得俏皮。 浑浊的路灯从上往下,给他的轮廓打上一圈光晕。带着毛边的光晕给这茅坑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少年染上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温柔气质,连声音都被这暖光浸润得柔软起来:“你煮的鸡蛋面好吃,我喜欢。” 方孝忠抬起下巴,正对上这样的张逐,脸上像是起了火,喉舌打了结,一时没能说出话。 跟着就听到他理直气壮的要求:“你明天再来煮给我吃。” 张逐这副厚脸皮的模样,立马打通了方孝忠的喉舌,他口条顺畅地骂:“滚吧你。” 车速随着心跳的加快而加快,方孝忠飞快倒腾着双腿,迎面是春夜的凉风,头发凌乱、衣袂翻飞,他不自觉笑出声来。 哪怕张逐就是差使他,利用他,他也一百个乐意。不光因为他是他哥,更是因为他有这样聪明又冷酷的哥哥。 他完全理解上了初中,学校的女生们对张逐的追捧,他实在太优秀太吸引人。而这样耀眼的、独一无二的人,是他亲哥,是从小到大唯独跟他最亲近的人。这种类似独占的感觉,让方孝忠的脑袋轻盈膨胀,如同气球般快要飞起来。 【作者有话说】 占有哥哥× 给哥哥当狗√
第48章 闪耀之星 自从在洪城上初中,张逐就学会了按时到校。 倒不是他突然变得热爱学习、喜欢学校,而是日化厂离洪城有好几公里,如果不搭方孝忠的自行车,他就只有走路去。因此被迫每天跟着方孝忠的作息,成了准时上学的“好学生”。 周一早上,学校门口乌泱泱全是人。方孝忠把车刹在校门口,让张逐赶紧进去,免得晚了又被抓住扣分。 两人在大门口分路,方孝忠推着车往另一边的自行车棚走。 等他锁好车往教学楼方向,就看见张逐已经被抓住了,不是被值日老师,而是被张崇文。 除了张逐,还有向桃、周亮等各个年级和班级的学生。方孝忠一秒就猜到,这帮应该是上周从网吧逮出来那些。张逐和向桃那天逃过一劫,但这俩是老油子,肯定是被其他人供出来了。 他不敢声张,狠狠低着头,想从人群边缘混过去,不料被张崇文一嗓子给吼住:“方孝忠,你也过来。” 方孝忠只好低眉顺眼站过去,心里倒不是很害怕,他又没有逃课去上网,就算他进了网吧,张逐和向桃也不可能出卖他。 张崇文只是把他叫到旁边,并没有特别针对他说什么,又接回刚才的批评,主要是对张逐。 “你说你天天跟着向桃混什么,你混得过他?就算考不上高中辍学回家,他爹妈也养他一辈子。你有什么?你一个贫困生,拿什么跟他比,拿什么跟他混?嗯?问你张逐,你说给我听听?” 张逐眼角耷拉,无动于衷,一看就是油盐不进的模样。 向桃生怕他那样子再把张崇文惹怒,赶紧打着圆场:“张老师,我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啦,高中还是会上的……” “问你了?把你那嘴给我闭上!” 向桃赶紧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紧紧闭上了。 张崇文继续批评张逐:“我活了半辈子,见过的学生没有几千也有几万,我告诉你,读书就是你唯一的出路,除此之外,你的人生没有别的路可走。你该感谢老天爷给了你个聪明的脑子,要不然像这种笨蛋,”说着手里的书卷用力敲了一下旁边的向桃,“你这辈子到这儿就已经完了。 “你还偏要跟着这种混混一天到晚逃课瞎玩,把老天给你那点天赋也浪费掉,我是看着都为你焦心得很。下学期就初三了,要是没有考出个好成绩,你说你怎么办?啊,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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