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逐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只是不喜欢这样,用力把他给推开了。 情绪失控,疯完一阵的方孝忠有点难为情,他抬起眼睛,羞怯而试探地问:“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不可以。” 燃烧的热情被兜头一盆冷水,方孝忠不满又委屈地:“为什么啊?” “你奶不让你跟我玩,还记得?” 听他这么说,方孝忠心里好受了点:“没有人的时候叫,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没人也不可以,你不是我哥哥嘛。”方孝忠大为光火,抱着脑袋大声抱怨。 张逐懒得搭理他。
第39章 新鲜笑话 “哥哥,你来看这石头好圆哦。 “哥哥,这朵花真好看,送给你。 “哥哥……哥哥……哥哥……” 方孝忠简直太开心了,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个哥哥。 张逐不仅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哥哥,这简直是他幼小的生命里发生过的最美妙的事情,让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连他每次喊“哥哥”张逐从不答应,他都不介意了。 过度的兴奋和激动提前透支了体力,还没到傍晚,方孝忠就累了。两人提前结束今天的玩乐,结伴回家。 路上,方孝忠没有征求张逐的意见,自然而然牵了他的手。张逐斜了他一眼,看他耷拉着眼皮,拖着脚步,稍不留神就要趴在路边睡着的样子,第一次没有甩开他。 太阳还没下山,西斜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方孝忠缓慢眨眼,不知道今天怎么困得这么快,他还想多玩一阵的,只有握着的张逐的手让他还能勉强支撑起眼皮。 即便这样,他也快要走不动了,必须找点什么话说。 “我们的妈妈,她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 果然,一听这回答,方孝忠瞌睡都醒了大半:“你怎么也不知道啊,你也没见过她嘛?” “见过也不记得。” “怎么这样。”方孝忠咕哝。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说她为什么不要我们?我们不是好孩子吗?” 张逐依然摇头。 方孝忠自顾自地说:“其实有妈妈就很好了,至少不是石头蹦出来的和垃圾桶捡的。”但自我安慰并不所有时候都会起作用,半晌后,他老成地叹了口气,“我还是有点想妈妈,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知道。” 怎么他也什么都不知道,方孝忠没好气地:“难道你不想她?” “不想。” “为什么?” 他不明白又止不住絮叨:“我奶说,我爸一直在外地挣钱,我的衣服和零食都是他给钱买的,让我以后好好孝敬他。可是我还没有见过他,也没有跟他打过电话,但奶奶说等我长大些就带我去找他。 “她还说我没有妈妈。但人怎么可能没有妈妈呢,你说是吧。她肯定不会带我去找妈妈,等我长大了,我就自己去找。那也是你的妈妈,到时候我们一起啊。” 说完他期待地望着张逐,却只听到他说:“没兴趣。” “是找妈妈呀,怎么会没兴趣。”方孝忠苦着脸,挥舞手臂比划,试图跟张逐讲通。 “就是没兴趣,不想找。” 见怎么都讲不通,他急得语无伦次:“怎么会不想找,那可是妈妈……就是妈妈,是一定要找到的……” “找到了,又能怎样?” 又能怎样……方孝忠回答不出。他也说服不了他,只是干着急。又觉得张逐哪儿不对劲,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不会想找到自己的妈妈,连小蝌蚪也会想找到妈妈啊。 他还在苦思冥想,张逐突然驻足,牵着他的手也松开了。方孝忠以为自己问题太多,又让他烦。一抬头,才看见前面巷口站着个男人,是张广耀。 这个男人曾经莫名其妙踢了他一脚,虽然他是张逐的爸爸,还是让方孝忠心生畏惧。他下意识朝张逐身后躲,小声问:“那是你爸,他在这里干什么?” 天气热了,打牌就不用在麻将馆里,巷口随便支一张桌子,大家就地而蹲,或者路边的石板,两张报纸就地一铺。 张广耀跟同村的男人在巷口玩斗地主。他更擅长麻将,斗地主是十有九输。他正输了钱,对拉他来凑角的人骂骂咧咧。那人被他骂得心烦,不想玩了。张广耀却说对方赢了钱,偏不放他走。 正巧扛着树干的曹平路过,那人叫曹平来替。曹平说他要搭鸽子笼没时间,那人就说输了算他的,赢了就算曹平自己的,他是纯粹被张广耀叨得烦,不想玩了。 这么个无本万利的生意,曹平自然乐意,当下就把树干一扔,坐上牌桌。 打牌就是这样,一边急急吼吼地谩骂、争论,又一边闲话。 曹平突然说:“我刚去采石场砍树,猜我碰到谁了?” “碰到哪家的大闺女小媳妇在水潭里洗澡,把你小子魂儿勾去了?” “嘿,还真别说,那是个打野炮的好地方。”张广耀接茬。 “打野炮要加钱吧,多少钱一炮,广子你不是最懂了。” “放屁,你这种秃赖子打炮才要花钱,老子从来都是娘们倒贴。” 男人堆下三路的话题里,曹平漫不经心插话进来:“碰到广子家傻小子和垃圾婆家小崽子一块儿呢。” 一听这话,大家都住了口,齐齐看向张广耀。 曹平不慌不忙地解释:“那兄弟俩一块儿玩挺好,大老远都听见嘻嘻哈哈的。”他看了张广耀一眼,“果然是亲哥俩,血缘就有天然的吸引力。你家小傻子谁也不搭理,就搭理他呢。那小子也是,看见谁都跑,就往小傻子身边凑。俩男娃玩着还不打架,真是稀奇了。” “狗屁的亲哥俩。”张广耀一把摔了手里的牌,瞪曹平,“我警告你啊,别他妈张嘴乱说。” “我乱说这干什么。要我说,人哥俩做个伴有什么不好,小孩才没那么多心思,反倒是你们大人想得太复杂。本来么,大人的恩怨也不关孩子的事啊。” 曹平讲道理摆事实,引得旁边人一通附和,只有张广耀深受侮辱一般脸红经涨。他一把揪住曹平的衣领:“这我家的事,关你这狗日的屁事,我儿子我知道管。” 曹平举手投降:“是是是,我不就是提个建议,用不着动气。咱打牌,打牌啊。” 本来就打不赢,听完这番话,张广耀心头一乱,更是把把输得屁滚尿流。 他其实门清儿,这帮人都是表面劝导、同情,实则是在笑话他。七八年了,他还是整条日化厂街最大的笑柄。就因为当年老婆被人欺负,他却不敢提刀去跟方守金那王八蛋拼命。 若只是这样,他只能算是个普通的笑话,不至于被笑这么多年。结果没多久,他老婆就跑得音讯全无。他老婆在时,他还只是个不敢讨回公道的窝囊废,他老婆这一跑,他就成了连自己老婆都嫌弃的窝囊废。最窝囊的是,自个老婆却被别人下了种。一年后,他老婆托人偷偷送回强奸犯的儿子,就是那个方孝忠。 现在每当方孝忠在日化厂街出现一次,就提醒他一次,也提醒看客一次。就是这小王八蛋让这个话题经久不衰,也让他的窝囊事迹口口相传,屡屡被提起。 现在日化厂街上的传统笑话又翻出了新花样——他的儿子,和那个强奸犯的儿子,竟然玩在一起,成了兄弟。 “打不赢,不打了。”张广耀把牌一扔,黑云压顶,起身离开。 方孝忠见张广耀朝他们走过来了,虽是畏惧,却也觉得自己躲着不太好。硬着头皮想喊一声“叔叔”,就听张逐对他说:“你先走。” “你呢?” “叫你走,就走,别废话。” 说完只让他走,张逐却站着没动。只有这一条路,方孝忠只好往前走。 和张广耀面对面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好错身而过时,对方没有踢他,这让方孝忠松了口气。 他自个没事了,才敢回头去看张逐。刚好就看到他爸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拎得脚尖离地,跟着狠狠一耳光,将他打得一晃三摇,倒在地上。 那蓄积的力量,又沉又重的声响,以及张逐在他父亲手里如同一条掐断的麦穗般无力,全部印在方孝忠眼睛和耳朵里。 他挨过奶奶和其他小孩无数次的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纯粹的暴力,顿时被吓得僵在原地。 他又看见男人弯下腰,再把张逐给提拎起来,刚刚挨打的面颊已经肿得像馒头,鲜血混着唾液,从嘴角淌出来。 张广耀凑近张逐,咬牙切齿地:“这么多小孩,你偏偏要去跟那小王八蛋玩。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这是在抽你老子的脸。老子平日懒得管你,你就这样无法无天是不是?”说完又是重重一耳光,叠在肿胀的脸上。 张逐像个被揍的麻袋,无声无息,连眼神也是死寂的,只低着头、张开嘴,让嘴里的血流出来。 这一巴掌是打在张逐脸上,也像一鞭子抽在方孝忠身上,尖锐的痛感让僵住的他活了过来。眼泪蓄满眼眶,他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泪眼汪汪望着张广耀:“你不要打他。” 本来打两巴掌给张逐长长记性,一看方孝忠还过来跟他求情,更坐实了这俩人关系不一般,张广耀更是怒从心起,伸手就将方孝忠攘到地上:“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块儿揍。” 方孝忠从地上爬起来,他畏惧这男人的怒火,浑身都发着抖,却还是坚持:“他都流血了,你不要打了。” 虽然恨不得掐死这小崽子,张广耀还是顾忌他是别人家的小孩,并不能像张逐一样,随他教训。 他抓着张逐的领子,拉得他踉踉跄跄往前。 方孝忠不知道他要把张逐抓到哪里去,也怕张逐再挨打,跟在他们身后,只顾哭哭啼啼地求情,叫着喊着不要打张逐。
第40章 隔离 方孝忠一路跟到了自家院子门前,正巧碰到出门找他的雷亲婆。 两路人一对眼,立马就剑拔弩张起来。 雷亲婆一眼瞥见那对父子身后的方孝忠,把他拉过去就是一顿责骂:“你死哪去了,你爷到处找你一下午都没找见人。”拉近了,才看他一张脸哭成了花猫,再看张逐脸上的伤,立马有了猜测,“哭什么,是那傻子打你?” 不等方孝忠说话,张广耀冷冷开口:“他跟我儿子在采石场混了一下午,曹平看见了回来说的。”他眼神不善盯着雷亲婆,“管好你家孙子,下回再让我看他来招我儿子,就别怪我两个一块儿揍。” “你非要跟这傻子裹一块儿是不是?叫你别跟他玩,你当耳旁风。”雷亲婆也气够呛,但她不乐意在仇人面前教训自家人,便指桑骂槐地,“我就说最近家里水果零食消得快,是不是被他哄去吃了?还总是要钱,是他指使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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