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周钧南跟着曲子轻声哼唱。 竖笛声戛然而止,郑毅文慢慢地回过头来。 周钧南的手腕搭在车窗那儿,抬起手算是打招呼,然后笑道:“哈喽,你那什么表情,不认识我了吗?” “啊,我好伤心。”周钧南双手捂住胸口,故意逗他。 郑毅文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又惊又喜地弯下腰来,几乎要把脑袋都塞进车里。他仔仔细细地看他,嘴唇颤抖着说:“你……你怎么来了?” “上来说。”周钧南扬了扬下巴,示意郑毅文来车上。 于是,郑毅文小跑一圈,手里还拿着那把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竖笛,和寒气一起坐进周钧南的车里。周钧南摇起车窗,把暖风调向郑毅文,却见郑毅文急匆匆地扯下围巾和手套,侧过身,双手捧着周钧南的脸,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直接吻了过来。 周钧南被郑毅文这么突然“袭击”,开始虽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也进入了状态。他开车的时候容易犯困,在服务区除了喝咖啡,还买了很多薄荷糖。郑毅文闭着眼睛胡乱吻他半天,舌头在他唇间与他黏糊糊地追逐和纠缠,只过一会儿,狭窄的车内只能听见微弱的风声和彼此的心跳。 “你怎么来了。”郑毅文喃喃地说,“你怎么……尝起来……又苦又辣的……” 周钧南把他往外一推,说:“什么又苦又辣……哦……”他说到一半明白过来郑毅文在说什么,“我喝了黑咖,吃了薄荷糖……” 郑毅文愣住了,呆呆地说:“嗯。” 周钧南又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被郑毅文的话戳中了哪里的笑点,一直笑到眼角有了泪花,肚子也有些痛。 “谁教你这么形容的!”周钧南往郑毅文摊开的手掌心里一拍,郑毅文趁机紧紧握住周钧南的手,最终也跟着他一起傻笑。 “今天才初二。”过了一会儿,郑毅文说道。 “我知道啊。”周钧南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反正我寒假在家也没事情做,开车过来也还好。” “你不写论文吗?”郑毅文关心道,“杨悠乐写论文写到脱发严重。” 周钧南很喜欢和郑毅文这么闲聊,笑道:“我论文初稿已经完了,后面等导师的反馈,再改一改就行。” 郑毅文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倒豆子般和周钧南告状:“杨悠乐还要我帮她写论文!” “你给她写要收钱啊!”周钧南又凑近亲了郑毅文一口,笑眼弯弯地说,“她也不能什么便宜都占!” “我不会写。”郑毅文说,“她的论文是英语的……” “你就给她写一个,good morning how are u……” 郑毅文笑了笑,他的五官更加锋利,仿佛在很短的时间内掉了一些秤。他有浓黑的眉毛,鼻梁很挺直,眼睛清澈又明亮。周钧南看到他的头发,发现郑毅文已经把头发剪得很短,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更加成熟。 他没有提到外婆,两人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最后是郑毅文主动说:“外婆不久前去世了。” “嗯。”周钧南应道。 “你应该知道了。”郑毅文低着头说。 “我……知道。”周钧南说,“刚刚知道不久。” 郑毅文说:“你迟早会知道的,但我……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因为……因为我没有哭,我舅舅杨小国在医院里哭了,杨悠乐在葬礼的时候哭了,连晓霞……晓霞都偷偷擦了眼泪,但我到现在都没有哭,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 周钧南一言不发地听着,只是暗自握紧郑毅文的手,但郑毅文却像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我好像觉得外婆只是出门了,只是去镇上了,有一天她还会回来。”郑毅文轻声说,“我就是……就是有点儿不太相信,可是有时候我又相信了,相信的时候很难受。” “这里。”郑毅文把周钧南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相信的时候,这里很痛。” 周钧南从来没觉得自己泪点很低,相反,他在进入青春期之后就很少哭泣,哪怕被他爸暴揍,又或者是那无休止的争吵中。周钧南有时候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他不为自己哭泣,但他一听到郑毅文的话,几乎是立刻眼眶发胀,鼻尖发酸。 “如果我一直不相信……外婆会怎么办呢?”郑毅文说,“她是不是……挺不希望我这样的。” 周钧南用手抚摸郑毅文的胸口两下,又微微侧过身,然后伸出手抱住他,半天才对他说:“郑毅文,没关系的。这只是……只是一场漫长的告别而已。我会陪着你。” “嗯。”郑毅文重复道,“漫长的告别……” 咚咚。 有人从外面敲了敲车窗。周钧南和郑毅文立刻分开,他吸了吸鼻子,看见外面站着的人是晓霞。晓霞的神情有些古怪,眼神不停地游走在两人的脸上,最后迟疑地笑道:“小南?” “新年好,霞姐。”周钧南笑了笑,“我回来看看,你坐上来,我把你捎回去。” “嗯……”晓霞也没客气,跟着坐到车上。 周钧南一下子扯不出什么话来,他不确定晓霞看见了什么,有可能看见了很多。抱抱还可以解释,但两个男的接吻是真的解释不了。周钧南一路沉默地开回去,好在这段路并不长,晓霞下车前道:“小南今晚来我家吃饭吧,还有郑毅文。” “好啊,那谢谢霞姐。”周钧南表面镇定,但手心里却出了一层汗。
第44章 敏感带 “所以,知道又怎么样?” 很久以前的某个晚上,周钧南和盛泽辉还是两个一无所知的高中生。他们会在晚自习时偷偷逃课,如果是周五,那么干脆一开始就溜走,去当时热闹的大学城附近上网和吃夜宵。 两人总是喜欢在外面闲逛,他们的成绩说不上差,也谈不上顶尖,每回想要再往上争取一点,反而没有好的结果,倒不如放松一些。 “要我说,还得是以前基础打得好。”盛泽辉意味深长地看着远方,“你想想咱俩以前老在补习班碰面,别提多可怜了。欸,你说你,怎么就喜欢男人呢……” 周钧南说:“你这话题前后能接上吗?” 盛泽辉说:“我这不是想到哪就说到哪嘛。” 周钧南说:“不知道我爸有一天知道了会怎么样?” “知道又怎么样?”盛泽辉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地上站起来,“日子还得继续过啊。走吧,游戏厅决战一下,手痒。” 天生的乐观主义者现在只想去游戏厅,还没上大学的周钧南也并不知道以后会因为这事儿被赶出家门。但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家乱。”郑毅文打开门,院子里的景象和周钧南记忆中相比的确差了许多。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衰败了,也不仅仅是因为到了冬天,仿佛是被突然抽干生命力,唯有那张秋千椅还在。 杨秀珍坐过的凳子还放在那儿,周钧南以前经常来,十次有九次都看见老太太在这里择菜。不要说郑毅文,周钧南也很难相信她不会再回来。 “我一直……一直在收拾。但是……好像收拾不完。”郑毅文垂头丧气地走进屋。 周钧南看看四周,东西都散乱在桌上和沙发上——各种资料、卡片、缴费单、杨秀珍的老花镜和针线盒,她的衣服也都在。 “没事。”周钧南笑道,“慢慢来吧。” “你明天想吃什么?”郑毅文说,“之前杨悠乐说想吃蹄髈,我做过一次,你想吃吗?” “行。”周钧南对吃什么完全没意见,“你做什么我都吃,还是我来做?” 郑毅文赶忙摇手,很坚持地说:“不能你做,我来做。” 两人先后去洗漱,周钧南想到在晓霞家吃饭时,他们完全没有机会再聊车上的事儿。姜家对郑毅文很照顾,杨秀珍和他们多年邻居,一家三口也都十分想念她。 也许就算晓霞看到什么,她也不会说出来的。周钧南这么想着。他来时没有带衣服,只能穿郑毅文拿给他的—— 老头灰秋衣秋裤套装。 土掉渣了! 周钧南脸上的表情僵硬住,喊道:“郑毅文!” “什么?”郑毅文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周钧南说:“你拿件T恤和短裤给我。” 郑毅文安静片刻,说:“……现在是冬天。” 周钧南说:“我知道,我习惯了啊,我在家……也不穿秋衣秋裤睡觉。快去。” 片刻后,郑毅文给周钧南拿来换洗衣服,周钧南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发梢未擦干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脖颈坠入锁骨下方。郑毅文看着周钧南刚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有点儿热气,没过多久就冷得发抖。 “我我我……回回回房间。”周钧南说。 回去一看,郑毅文没开暖气,周钧南只能赶紧钻进被子里,十分怨念地盯着郑毅文看。 “你头发没干。”郑毅文说。 “那你有吹风机吗?”周钧南问。 郑毅文改口改得迅速:“……我拿毛巾帮你擦。” 他着实不会照顾人,周钧南觉得他某一处的头发已经快被擦出火星子了,另一边还在往下滴水。于是,周钧南叹了口气,只好自己调整一下姿势,说:“擦这里。” 郑毅文说:“嗯。” 周钧南侧过头,完全把一段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地向郑毅文敞开,郑毅文弯着腰给他擦头发,发现他右边耳朵后面长了一颗很小的痣。 圆圆的,小小的,靠近耳垂后面。 说起来,周钧南的皮肤在郑毅文看来几乎毫无瑕疵,但偏偏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看见。 “擦啊。”周钧南察觉到郑毅文的动作放缓,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催促道。 郑毅文把毛巾扔到别的地方,双手撑在周钧南的两侧,突然俯下身轻轻吻周钧南的耳朵后面。 “你……”周钧南话没有说完,又感觉郑毅文含住了他的耳垂。 靠! 人的敏感带各不相同,但周钧南这一刻的头皮发麻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他从没在意过的敏感带竟然就是耳朵。很快,周钧南脑中瞬间轰鸣一声,跟着难以克制地喘息起来。 郑毅文的房间里也有一盏护眼台灯,跟周钧南在大学宿舍里用的那款差不多。台灯在冬夜里发出温暖的光,他送给他的提灯被放在一边,像是一块需要充电的白色陨石。 有很多画面在周钧南的眼前一闪而过,郑毅文再次亲到他脖子,并张嘴咬住的时候,周钧南终于放弃了挣扎,再一次倒在床上。郑毅文一言不发地吻他,用身体压制住他。 电热毯带来的温度透过周钧南的背,郑毅文踢掉拖鞋,抬手把身上的衣服脱掉,也跟着钻进被窝。两人抱在一起,郑毅文有些干燥的嘴唇蹭过周钧南的鼻尖,周钧南说:“你要记得……涂点……润唇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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