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柏浔也穿校服,但他从来不跟什么人说笑,每天上学放学都有司机接送。知道他家世的人会厚起脸皮想要接近他,可要不了几天就会放弃,因为柏浔极难相处。 这世上肯定有人活该没朋友,柏浔就是那种人。毕竟谁也不愿意总是用热脸贴冷屁股。 绿灯亮起,高中生们走远了,柏建林收回视线,“他从小就这样吗?” 柏浔眼神冷淡地落在车窗外,车里安静得好像没有人。 过了很久才有人说话。 “从小就这样。” - 作为水阳村最坚持不懈的人,应小澄从小就学不会放弃。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柏浔家的阿姨都能吃上他亲手做的热菜。 时间长了,应小澄还没能亲近18岁的柏浔,倒是跟他家的阿姨亲近得像朋友。 “小澄,这是我自己做的决明子枕头,你带回去,能睡个好觉。” “小澄,天冷阿姨给你织条围巾,你喜欢什么颜色?” “小澄……” 但应小澄也不是总有空,快比赛时他就不能离开训练基地。为了准备全国室内田径大奖赛,他在西山过了一个春节,之后又马上开启长达半个月的赛前集训,一直忙到比赛的前一天。 大奖赛应小澄不负众望,800米和1500米都跑出了训练时的最好成绩,意气风发地站上领奖台,教练们都很满意。 赛后回到西山,应小澄掰手指头算,发现自己很长时间没有去悬铃木,也不知道柏浔过得好不好。 他心里一旦惦记上就很难放下。人刚回来就找时间外出,提着从外地买的特产按响1-12号的门铃。 阿姨还没有出来开门。应小澄等得有些心不在焉,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打破800米的全国记录,要真能做到可太好了,那时他一定可以去参加奥运会。 应小澄慢吞吞地想完好多东西,可房子里还是没有人出来给他开门,阿姨好像不在。 第二遍门铃声空旷地响完,应小澄转身正想离开,忽然听到铁门后有动静。 原来有人在家……应小澄似有所感地盯着铁门看。 穿黑色睡衣的柏浔缓缓打开铁门。他一定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一头黑色微长的卷发蓬乱,脸庞雪白,面无表情地和门外人对视。 应小澄看着他眨了眨眼,“你吃饭了吗?” 很可能因为没睡醒,此时柏浔的眼神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但也没有别的反应。 应小澄看他睡得微红的眼角,忽然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颗月牙,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没吃的话,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吧。” 柏浔还是站着不动。 应小澄往回走到他面前。柏浔太高了,他得稍微仰起脸才能好好看看他,“你想吃什么?” 柏浔和他对视一会儿,疲惫地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铁门没关,应小澄很自觉地跟进去。没人给他拿室内拖鞋,他穿着袜子往里走。 柏浔缓慢地上楼中,应小澄站在楼梯口不敢上去,对他的背影道:“柏浔,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人应他,背影缓慢地消失在二楼,关门声响过后,再没有任何声音。 应小澄为难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很奇怪怎么只有柏浔一个人在,阿姨去哪了。但这里没有人给他问,他现在得先给柏浔做些吃的。 “柏浔,我现在要进你家厨房,还要打开冰箱,用你家的煤气了噢!”应小澄站在楼梯口跟二楼的空气打了个招呼,扭头扎进厨房。 阿姨虽然不在,但冰箱里有很多食材。应小澄把要用的捡出来,开煤气,给疑似身体不舒服的柏浔煮了个青菜肉丝粥。 粥煮好了,应小澄走到楼梯口叫人。可他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也没有人下来。 应小澄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上去看一眼比较好。 “柏浔,我现在上来看你,你别生气。” 现在是白天,二楼没有灯,天光从窗户照进来,清楚照亮走廊环境和几扇紧闭的房门。 应小澄一间间找过去,柏浔在最里面的门。房间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窗,空气沉闷。柏浔平躺在一张大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房间光线不太好的缘故,他的脸色比刚才在楼下的时候还要苍白。 应小澄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烫的。 “心心,你生病了。”应小澄蹲在床边抚摸他的脸,试图叫醒他,“家里有没有体温计?你知道放在哪里了吗?” 他的动作太轻,天生就软的声线再放轻一点,根本叫不醒任何人。 生病发烧的柏浔沉沉睡着,应小澄起身对着他的睡脸慢慢叹气,“那我自己找了噢,你要保证你醒了不会生我的气。” 床上熟睡的人根本不可能应他。应小澄也知道,自顾自说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 西山的冷空气总是来得又凶又急,叫人防不胜防。有时夜里突然降温,房间没有开暖气,可以冷得人仿佛置身冰窟。 应小澄出生在西北,他是雪山下的孩子。西山的寒冷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柏浔来说生场病是够了。 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体温计显示柏浔正在高热。应小澄有条不紊地打水给他擦身,想办法给他喂粥。 按理房子药箱收着的药一定是房子主人可以吃的,里面也收着退烧药。应小澄研究了一下说明书,端了杯水把药也给喂下去。 窗外天色渐暗,柏浔一直没有醒,倒是出了很多汗。应小澄为了他能睡舒服点,又给他擦了一遍身,睡衣也给他换了。 他一个人忙得团团转,上下楼梯来回跑,折腾到凌晨柏浔才退烧。摸着床上人的体温终于正常,应小澄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松懈,一直在床边守着。 早晨五点半,天快亮了,外面响起鸟叫声。 柏浔刚醒就发现房间多了个不明物体,歪在他的床边。那人有一张他觉得很陌生,同时又很熟悉的脸。他对着那张脸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慢慢想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柏建林出远门,他到悬铃木住。雇佣的阿姨家里突然出了丧事,要连夜赶回老家,他同意了。之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应小澄在按他家的门铃。 他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西山,原来还在。 时钟缓慢走向早晨七点。应小澄的生物钟到点就醒,就是人睡懵了,醒了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看见床上的柏浔才想起来。 他一边揉眼睛一边爬向床,习惯性伸手去摸柏浔的额头,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确认柏浔还有没有再发热。 柏浔被他弄醒了,睁眼无声地看着他。 应小澄注意到他醒了,怔了一下,眯起眼睛笑,“你好啦,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柏浔看着他不说话。 应小澄的膝盖还跪在地上,迎着柏浔的眼神瘪了下嘴,刚睡醒的声音比平时还软,“你保证了你不生气的。” 柏浔终于开口了,沙哑着声,“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第16章 柏浔坐起身,地上的应小澄也爬了起来。 “你想继续睡还是要起床了?”应小澄抓着短短的头发开门,回头看柏浔。 柏浔不答,掀开被子走进卫生间。 应小澄摸了摸脸,又抓抓后脑勺,“那我,在楼下等你。” 卫生间响起水声。应小澄耸了下肩,关门下楼。 一楼的卫生间能找到新牙刷和新毛巾,应小澄简单洗漱后,到厨房煮了个南瓜粥。 等柏浔下楼,南瓜粥已经盛好摆上桌。应小澄还在厨房,看不见人,但能听到声。 大概在照顾他病好可能会口淡,南瓜粥是甜的。喝完粥,应小澄拿着水和药过来,把碗收走。他干活很利索,没有一步多余,用过的东西也会马上放回原位。没有让柏浔觉得不顺眼的地方。 忙完所有事,他走向玄关,“你好好休息,我中午再来。” “不用。” 应小澄马上脱鞋,“我等阿姨回来。” 一串钥匙飞到他脚边,柏浔冷着脸一言不发上楼。 应小澄笑着捡起钥匙,“阿姨回来了我就还你,不要忘了多喝水。” 二楼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回训练基地的路上,应小澄的心情就像他第一次听见路心说话。 仔细想想柏浔和小时候其实没有怎么变,只是那时年幼,再怎么冰冷沉默终究还是一个孩子。现在柏浔早已成年,以他的脾气,七年不见,没有任何联系,基本和陌生人无异。 但柏浔真的把他当陌生人了吗?什么人会随便给陌生人20万? - 赛后休息时间,训练基地基本空了,食堂少量供餐。 应小澄不敢在外面吃,从昨天下午饿到现在,肚子里只有水。今天食堂早餐有拳头大的鲜肉包子,他一口气吃了六个,银耳粥喝了两碗,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地带了两个。 鲜肉包子是他的人生美食,其次才是鸡腿。小时候不常吃肉,大了看见肉就馋,加上他是运动员,消耗大饭量大。杨娟在电话里总说,还好他当了运动员。 为了照顾柏浔,他一晚上没有怎么休息。肚子吃饱就开始犯困,只好收拾起行李。看看时间差不多有半小时了,才敢躺到床上补觉。 担心自己睡得太沉,他给自己设了闹钟,食堂供饭就起,吃完再出去。 有柏浔给的钥匙,他不需要再按门铃。时隔几个小时回到洋楼,感觉和他刚走的时候一样,柏浔应该是上楼了就没再下来过,和他担心的一样。 “心心,我来了哦。” 应小澄学会自便,穿着室内拖鞋上楼,敲柏浔的房门,“你在睡觉吗?” 他的耳朵刚贴到门板上,门突然打开。柏浔还穿着睡衣,看样子是刚醒。 应小澄发现,他刚起床的时候眼神不是冷的,虽然一样没有温度,但比冷冰冰好太多,不由笑起来,“醒了吧,想吃什么?” 柏浔从来不答,但应小澄每次都会问,问完了还是自己拿主意。 “我今天早餐吃的肉包子,你想不想吃肉包子?” 柏浔站在卫生间洗脸,应小澄站在门边看。柏浔刷牙他也不走开,“还是吃面?我很会做番茄肉丝面。” 和小时候一样,柏浔不理他,应小澄自言自语也觉得开心。 “好难选,不然还是吃番茄肉丝面吧,吃包子的话要和面备馅,你想吃我可以明天给你做。” 柏浔关了卫生间的门。 他8岁认识应小澄,3年朝夕相伴,7年分别没有联系,他仍然是最不理解应小澄的人。只是凭着记忆里几分了解,多少知道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比如他认为重逢没有意义,但应小澄会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比如,他没有说要吃肉包子,应小澄已经在给杨娟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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