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也不生柏浔的气,是他一开始就理解错了,柏浔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觉得伤心,更多是因为这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开的误会。他不是为了要钱才来西山找他的,他从来没想过要从柏浔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他好想现在就把这些话都告诉柏浔。 因为银行卡,应小澄闷闷不乐两天了。 这两天他训练照旧,饭也吃,就是比平时吃得少,也不怎么爱说话。 许青山跟他熟,早看出他有心事,但问了两次应小澄都不说。第三次,他找到应小澄宿舍问。 西山田径队训练基地的宿舍是标准两人间,不过应小澄没有室友,他是一个人住的。 应小澄生活习惯很好,宿舍里经常能闻见很干净的肥皂香。 许青山不是第一次来,很自然躺到床上,手撑脑袋问:“说吧,怎么回事?你那个朋友怎么你了?” 应小澄手指挠挠脸。 “有什么事你就说啊。”许青山抓起枕头丢到他怀里,“快说!” 应小澄抱着枕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没什么。” “没什么你这个样子?晚上食堂有鸡腿,我看你才打了一个。”许青山说:“之前你哪次不是五个起?” 应小澄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说:“没限量呀,阿姨说的,能吃几个打几个,不要浪费就好了。” 许青山叹气,“我不是在跟你说鸡腿。” “我知道,你想和我说心心的事。” “那你说不说?” 应小澄沉默片刻,起身从抽屉里找出一张银行卡,拿给许青山。 “你给我银行卡干吗?” “不是给你,这是心心给我的。” 许青山哦一声,“里面有钱吗?” “有,20万。” “我靠!”许青山从床上弹起来,“他干吗给你那么多钱?” 应小澄拿回银行卡,“不知道,反正我要还给他。” “咋了?” “没咋了,我来西山找他,不是跟他要钱的。”应小澄慢慢用手指摸银行卡,“我来找他,是因为我答应过他,我一定会去找他。他误会了,没有关系,我再去找他说说清楚就好了。” 许青山坐回床上,“你都想好怎么办了,干吗还心情不好?” “因为现在我还没有去找他说清楚。”应小澄发愁地捧着脸,“我不想他误会,一秒钟都不想。”
第13章 阳光充足的房间里,柏浔躺在一张小床上,臂部至手掌扎满银针。 针灸疗法治愈不了正中神经损伤,比起实际作用,对柏建林的心理作用要更大。 从症状出现至今,已经半年了。柏浔的手伤已然陷入困境,连他本人都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但柏建林不认这个命。 时间到了,医师走进来收走银针。他没有跟柏浔说什么,走到房间外和一个穿灰衣的老者说话。 柏浔默默穿好衣服,从另外的门出去。 这里是一个像四合院一样的建筑,五年前才修建好,柏建林退休后搬到这里。 比起悬铃木那幢洋楼,柏浔住在这里的时间要更多。 大概人老了就需要陪伴,从设计图纸就开始干预的人,真住进来又嫌房子太大,常要把柏浔接过来。 穿过吊着四五个鸟笼的回廊,柏浔坐在茶室里。 过了一会儿,柏建林走进来,坐到另一个座位上,开始烧水烹茶。 柏浔不喜欢喝茶,面前只是一杯水。他拿起桌上看到一半的书,抽出书签就这么看起来。 他和柏建林长得一点也不像,但性情几乎一模一样。那种谁也不放心上的冷漠,亲父子都没有这么像的。 水烧开了,柏建林给自己沏茶。他不准备跟柏浔聊点什么,只是喝茶,再抬眼看看柏浔看书的脸。 柏浔长得不像他,也不怎么像他短命的儿子,要更像同样短命的儿媳,尤其眉眼和头发。 对于双亲,柏浔没有什么记忆,因为在他记事前父母就因车祸过世了。伤势极重,是当场死亡,那个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也死了。 柏浔记事起,身边的亲人就只有爷爷。 但柏建林的工作有些特殊,在他退休以前,柏浔并不能经常看见他。即使见了,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那时主要照顾柏浔的是一个保姆,把柏浔弄丢的也是那个保姆。 那天发生了什么,柏浔已经记不清了。怎么到西北的,记忆也很模糊。 已经十一年了,他们从来不提那件事。 柏建林慢慢喝了口热茶,看柏浔翻书页的样子,缓缓说:“之前那个村子,有人来找你了。” 柏浔没有反应。 “是你留字条那个孩子吧,怎么不见见?” 当年的柏浔在离开西北前,一共做了两件不符他性格的反常事。一件是他给姓路那对夫妇说情,另一件是他留了张字条给一个叫应小澄的孩子。字条写的还是悬铃木那个地址。 柏建林记得很清楚,应小澄一出现他就想起来了。 柏浔慢慢翻过一页书,“我为什么要见?” 少年人声音低沉,声线平稳,像某种低音弦乐器,就是薄情的口吻听得人心凉。 “不见你给人留字条。” 柏浔又不说话了。 如果是七年前那个留字条的柏浔,应该会见一见。但现在只有七年后的柏浔,不觉得见面有意义。只是既然真找来了,比起浪费时间叙旧,不如给对方需要的,也算皆大欢喜。 柏浔懒得跟柏建林说这些,拿着书走出茶室。 - 应小澄收着那张20万的银行卡,就像猴子抱着不能吃的金桃,只觉得苦恼,不觉得欢喜。 雪上加霜的是,在他找机会出去把卡还给柏浔前,为了参加U系列田径联赛,他跟队暂时离开了西山。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才回来。 按惯例赛后是休息时间,许青山这些家在本地的运动员都打了申请回家。应小澄也离开训练基地,带着那张银行卡去悬铃木找人。 他已经失望太多次,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去的路上他自己都不觉得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正好碰见柏浔在家。只是除了一次次去找,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1-12号又响起门铃声,出来开门的还是那个阿姨。 应小澄怏怏不乐地问:“阿姨,柏浔在家吗?” “他在。”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应小澄怔在原地,“真的吗?” 阿姨笑着点头,“稍等,我进去问问你能不能进来。” 只打开一点的铁门又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阿姨走回来,把铁门打开,“请进吧。” 1-12号应小澄来过很多次,但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铁门,看到铁门后是什么样的。 那扇总是阿姨来开的铁门后面是一个不大的花园,种了很多植物,簇拥着不多见的红砖洋楼。 应小澄走到玄关就看见一个人,皮肤很白,个子很高的男生。 和那张海报上一样,已经十八岁的柏浔五官长开了。他从小就漂亮,大了也只是变得更漂亮,眼神冰冷地站在那,在应小澄眼中只是放大版的路心。 所有的失望和伤心烟消云散,应小澄回过神,心脏都快高兴炸了,他有好多话想跟柏浔说,但现在最想说的只有一句,他想说我来找你了。 可柏浔也有话说,还赶在他开口前。 “嫌少?” 应小澄一怔。 柏浔冰冷直视他,“你要多少?” 就像一盆冷水浇头,久别重逢的喜悦被这两个问题浇灭一半。 应小澄收起笑脸,眉头微皱,“我来西山找你,不是来跟你要钱,我是来兑现跟你的承诺。” 把儿时的一句话放在心上,长大后翻山越岭地找来,这世上一定有这样的人,也一定不多。刚好应小澄就是这样的人。 “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一定来。”应小澄站在玄关没有进去,迎着柏浔冷冷的目光,他想至少先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心心我特别想你,看到你好好长大了我特别高兴。西山我是因为你才来的,但真的不是来跟你要钱,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应小澄拿出那张20万的银行卡,“我不要钱,这个还给你。” 柏浔没有看那张银行卡,“收着,以后不要再来。” 应小澄无措地捏紧银行卡,“为什么?” “我不常在这,也没有心情应付你,说完了就出去吧。” 期待了七年的见面,不过五分钟就结束了,哪怕是应小澄也被打击得够呛。 从铁门出来,他坐在路边没走,头顶的悬铃木被风吹得哗哗响。 这是一条行人极少的路,应小澄坐在那里,像迷路的人。没有人出来看他一眼,关心他一句。 就那样过了很长时间,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他面前,车上的人没有下来。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开门声。应小澄回头看,见换了身衣服的柏浔走出来。 柏浔和他对视一眼,径直上了后座车门。车子开走了。 还真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常在这里。 - 应小澄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心心念念要去悬铃木。那张20万的银行卡还在他宿舍的抽屉里,变成他和18岁的柏浔唯一的交集。 秋天来了,路边的叶子发黄,风一吹,扑簌簌地往下落。 应小澄效力的西山田径队,在天气变得更凉之前,组织了一场秋游爬山看枫叶的活动。去的不远,当天来回。 那是应小澄第一次跟那么多人出去玩,他很开心,拍了很多照片,还捡了一书包的枫叶。 回到训练基地,食堂做了鸡腿,他打了八个,许青山叫他鸡腿王子。 他没有故意淡忘那天的事,只是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他有自己的生活,柏浔也有柏浔的生活。 既然柏浔认为他的出现是一种打扰,那他是不应该再去的。 应小澄每天严格训练,要在下一场比赛上跑得更快。 就在他全身心投入进训练当中,经常上网冲浪的许青山抓着手机跑来找他。 “小澄,我记得你之前说的那个朋友,是叫柏浔没错吧?” 应小澄刚做完一组练习,抓起毛巾擦汗,“没错,怎么啦?” “我看到关于他的新闻,他退出西山交响乐团了,以后都不会再演奏。”许青山表情严肃,将手机屏幕放到应小澄面前。 新闻稿很长,有很多柏浔在台上演奏的照片,他是西山交响乐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小提琴手,将来也完全有可能成为最年轻的首席小提琴手。 但现在这光明的未来已经破灭,柏浔因伤无法再演奏,已经正式退出西山交响乐团。 应小澄抓着许青山的手机,把这条新闻稿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字他都懂,可他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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