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我先扶您上车。” 最近一段时间章见声复健做得聊有成效,左腿下地走上两步已经不成问题,按道理来说是不需要原逸来扶的。 可人已经说要帮忙,章见声也没拒绝,两条腿真就一点多余的劲也不使,完全只靠原逸的手上扶着的那点力气。 起初原逸并没搀动他,后来才动了真格,一手自腋下绕到他背后,想要将人抱起。 可章见声的体格本就要更健壮一些,两个人重量不对等,又在相互卯着劲,结果刚碰到座位的边,便一起失去重心向后倒去。所幸原逸被章见声抓着衣领,在扑倒之前用力做了缓冲,才没让章见声这一坐冲击太大。 整个人刚好卡在座位和车门中间,原逸半身伏在章见声身上,本想默默用手臂撑起来,却被人更紧地攥住了衣领。 突然间失去支点,原逸毫无防备地摔进了章见声怀里。 鼻尖蹭过脸颊,唇珠扫过眉畔。 明明车里没什么风,原逸却觉得心里背阴面的那点痒,好像滋啦滋啦燃起了火星子,风吹过时是滚烫的,火势一下就烧了满坡。 总待在人怀里也不是个事,原逸本能地想说声对不起,想了下又没说。他知道章见声是故意的。 故意说出那番让他好好把握机会的话,故意不使力,故意失去平衡,以及现在,故意地掐住他不放。 除了尽量抬高下巴别无他法,原逸避免着和人对视,却又无法主动抗拒章见声的靠近。 那两瓣淡红色的、平时只可远观的唇,正缓缓地凑到原逸的左侧肩窝。并不贴上,停留半晌,又换到右边。 像是某种无需直接接触的磁场作用,原逸心里的痒被那人来回游走的鼻息搅得不得安宁。 快要撑不下去时,原逸终于听见了章见声又一次开口说话的声音—— “回去之后,把你这件衣服送到干洗店。” 原逸一愣,方才有勇气垂眸看人。 只见章见声松开手,为他理了下有些发皱的领子,眼睛一动不动地望向他说:“有烟味,我不喜欢。”
第25章 异类 半跪在车沿上,时间某一刻像是停止了流动。 沉默和人对视了一会儿,原逸垂下眼帘,稍微往后错了错身,将身上那件染上味道的西装外套缓缓褪了下来。 里面只剩下一件衬衣和羊绒马甲,三月底倒春寒的天气,倒并不觉得冷。 他太热了,由内而外的燥,从脖子蔓延到耳朵根,令他背后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还没想好说什么,额头上就又覆上一只手,是章见声替他捋了捋头发。 原逸愣着抬头看向对方。 “找了一圈,还以为你没看见消息先走了……” 由近及远地传来一句话音,裴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车门边,他一手扶在车门上,懒懒地道。 看见车座下掉落的衣服,以及原逸方才仓促起身的样子,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调笑,随后又像是在看戏一样,朝章见声眯了眯眼睛:“呦,还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你的好事了?” 章见声面色发冷,连看也没看他。 仿佛对一切心知肚明,裴煊故意咳嗽了两声,继而将目标转移到了原逸身上。 人生第一大乐趣便是撩拨满脸严肃的正经人,裴煊见原逸一直在车门边守着,便起了捉弄的坏心思。 他先是用手在对方头上拍了拍,随后顺势滑下来,像是抚摸项圈一般,帮原逸正了正喉咙前的领带结。 “小狗,我跟你家主人有事要说,你可以暂时不用看他看得这么紧。”裴煊狡黠笑起来。 原逸一哑,想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看了眼章见声没得到回应,只好往边上退了半步,给人留出交谈的空间来。 裴煊这才满意,揣着胳膊靠近章见声,神秘兮兮地开口。 “哎,发展到哪一步了。”他拿下巴指了指原逸,“睡了没。” 他这话不只是说给章见声听的,动静大得一米开外都能听见。 章见声目光冷淡,恹恹瞥了人一眼,“说正事。” “行。”裴煊没忍住笑,故作正经地点了下头。 他今天确实是为正事来的,如果不是听说LUCIE的股权方面出现了危机,他根本不会来看这个无聊的秀,而是在哪个通宵party上彻夜狂欢。 “刚得来的消息,陈泰今晚去了江滨壹号,三爷跟其余几个大股东也在。” 裴煊稳住声线,停了下又问,“你要去吗。” “去。”章见声话音很轻。 如今的形势已然非常明确,陈泰大概率是和章棋达成了某种交易,为人在前冲锋陷阵,通过暗中收购让明泰成为LUCIE的最大股东。 LUCIE原有的几个股东会成员,基本都是原董事长管梅的亲信,年岁大了,诸事不管,对谁掌权的问题也不甚关心,如果有谁能将章见声这个不够格的继承人取而代之,说不定还会拍手欢迎。 在股东会拥有了话语权,明泰的下一步一定是联合各大股东,架空章见声的权力,改由章棋掌势。 如今利用陈怀仁,或许能够暂缓危机。但LUCIE最本质的股权结构漏洞仍未得到解决,有了这一次,一定还会有接下来的无数次。 裴煊反问章见声:“你去了能干什么?” 把来示好的陈泰赶走,再请几个老头子吃顿饭,求他们别倒戈章棋,下次董事会选举的时候还站在你这边? “我有我的打算。”章见声淡然道。 一腔热血碰上这么个哑炮,裴煊弄不懂章见声要搞什么名堂,只能哑了火干着急。 今天也托裴煊帮了不少忙,章见声看他实在好奇,无奈决定还是透露点内情。 “集中托管?”翻看着章见声递来的几张纸质文件,裴煊着实有些没想到。 所谓的集中托管,便是让几个主要股东自愿将股权委托给第三方,共同组成全公司占比最大的股份,集中管理,委托期间所有股东权利照旧。 方案倒是可行,但如何能让那群老顽固答应才是重点。 猜到章见声敢拿出这样的方案,应当是有足够分量的筹码,裴煊心里的担忧渐渐少了几分。 “我以我的名义跟经理订的场子,你进去的时候低调点,别让陈泰那小子察觉了。” 章见声摇头,“没用,他早晚会知道。” 陈怀仁今晚回去,原本在暗中的博弈就已经被摆到了明面上,瞒是瞒不住的,唯一能做的只有争分夺秒。 “连轴转,行吗你。”对章见声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忧,裴煊怕他在外面待得太久,会不利于腿的康复和休息。 章见声并没回答,但脸上的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他没得选。 裴煊只得无奈朝他摆了摆手,准备去找自己的车,说了声:“一会儿见。” 裴煊走后,原逸还是一动不动地杵在门边的位置。章见声扫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衬衣,安静片刻,说:“你进来。” 原逸“哦”了一声,默默坐上主驾。 章见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随后弯腰挑起脚边的那件衣服,扔给他,将头转向一边说:“把门关上,风大。” 之后便再没了话,车内就此陷入了寂静。 将火点着,空调暖风让车内温度一点点地上升。 没等多久,喻阳带着打包好的浓茶上了车,章见声说了位置便靠在车门上打起了盹,再醒来时,车外已经是江滨壹号灯火辉煌的外墙跟门头。 车是从桥上过的,如果能经过桥下那片肮脏杂乱的涂鸦墙,必能引出人更多的回忆。 旧地重游,原逸下桥时偷偷扫了眼后视镜。 章见声还是那个章见声,东区和西区之间的界限依旧是那样分明。好像这么多年过去,周围全都没怎么变,唯一变的只有心境不同于往日。 年少时的一切都太不安定,而现在,原逸难得有了能沉静下来的日子。 江滨壹号里大大小小的台阶很多,坐轮椅不太方便,章见声便拄了单侧的肘拐,两条腿着地,自己慢慢往里走。 门口,裴煊已经先到,进去有大堂经理为他们引路。 作为一家服务周道的老牌夜总会,江滨壹号规模庞大,单是过夜的套房、包间,就有十几层之多。 发现大堂经理为他们引的方向并不是楼上的私人区域,而是一楼的公共大厅,章见声脚步停顿,神色有些微妙,很快扭头问裴煊:“你包的什么场?” “就和平时一样啊。”裴煊大言不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庆祝你能丢掉轮椅,自己靠两条腿走路,高兴嘛。” 像裴煊这种人来疯,丝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享乐的机会。 他向来不喜欢和已经熟识的旧人单独闷在包间里,大厅里有更新鲜的空气,更宽阔的视野,也有更多未知的可能性。 让裴煊订座的结果必然是这样——哑然看着从身边走过的钢管舞男模,章见声觉得自己早该认识到这一点。 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他也懒得再找经理换场地。 所幸裴煊出手足够大方,订的是整个大厅里最好的位置,三面都用卡座和隔断包裹起来,算是闹中取静。 还不到主动出击的时候,一行人先在沙发上坐下,由陪酒的男侍应上来了酒水。 章见声不喝,只顾端着自己的那杯浓茶,慢慢地细品。 喻阳被裴煊拉到身边坐,无奈陪着喝了两杯。 原逸以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表现得略有些拘谨。两米多的长沙发,他只坐在了最边缘的一小块地方,两只手搭在大腿上,一点不像是来享乐的。 似乎是看他太过格格不入,有个穿着性感的男侍应为他端了杯鸡尾酒,一边还主动投怀送抱地搂了搂他的腰。 原逸眉头皱得比平时都紧,见状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解释说自己开车喝不了酒,之后就没再坐下,只像个卫兵似的杵在沙发边上。 他人往那儿一戳,就像是立了个优质雄性荷尔蒙的标杆,倒是引来不少过路的女性,态度暧昧地向他讨要联系方式。 “你……有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瞧着原逸面对搭讪时的样子,裴煊若有所思地道,“你确定他喜欢男人?” “我没说过。”章见声的答话有些轻飘飘的。 裴煊一听,立马回瞪了他一眼,不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章见声,养狗也要看是什么狗。” 他弯下腰去,凑到人跟前说,“这东西是天生的,你对它好,它不领你的情,你再怎么强求它也改不过来。” 裴煊难得这么认真,顿了顿又说:“要是一不小心被它咬上一口,伤口血淋淋的,你图什么?” 章见声手握那杯浓茶,轻抿了一口,淡淡回道:“他是人,不咬同类。” “同类?”裴煊着重重复着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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