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芷娴听后只是微微勾了下唇角,很快转身离开,留给人一道曼妙的背影。 回到休息室后,原逸陆续又被派出去好几次,将那群集团高管们送回私宅,一趟下来就得花上一两个小时。 在万山青,商务车司机轮班制似乎只在几个资历尚浅的新人司机间适用。经理和那几位老司机一直都挺清闲,傍晚甚至凑在一桌,一边吃盒饭一边打起了牌,叫嚷声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停息。 后半夜,司机们没有休息的地方,一部分回了车上,剩下一小部分随便拼两把椅子,又或者直接窝在走廊里往墙边一靠,凑合着眯上一宿。 不愿意把身上这套衣服弄脏,原逸在稍远的偏厅找了张矮脚沙发。 第二天醒来时,天刚擦亮。回到休息室已经不见昨天那帮司机的人影,应该都要去为一会儿的追悼会奔走忙碌。 一楼的洗手间挂了正在清洁的牌子,原逸往上爬了一层,用冷水抹了把脸。 水管里流的据说是从山顶引来的天然泉水,混着刚融化的雪,触手是绵延沁骨的冰凉。 手被冻得僵硬发麻,原逸抬头看向镜中满脸水珠的自己,无意中听见外头似乎有人正在小声交谈。 “哥……这是昨天跟你说……以后多照顾……” “叫什么名……还算懂事……” 那声音隔了有段距离,传到耳里断断续续。 原逸拿了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着脸上的水渍,沉吟片刻,随性靠到了水池边的墙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伸进烘手器。 视线斜向门外,原逸瞥见谢建中正站在屏风后,还是那副流里流气趾高气昂的样子。 他对面还有俩人,一个是正朝他点头哈腰的后勤经理,另一个是昨天同样被不停使唤、一看就还涉世未深的年轻司机。 “以后机灵着点儿……”皱眉瞧了眼经理刚刚向自己引荐的新人,谢建中仰着头,就差拿鼻孔看人。 经理见状赶紧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年轻人,后者像是早就知道流程似的,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两条金装黄鹤楼烤烟。 谢建中歪嘴一笑,将东西拿在手里掂了掂,“就两条?” 年轻司机听后明显面露难色,但还是尽量顺着对方的话头:“您放心,以后还有……” 烘手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盖过了那边的对话,原逸转过身,没再继续往下听。 用尽各种理由,软的、硬的,找新人索要保护费,每隔一段时间再逐层加码——已经用烂了的伎俩,谢建中按原样搬到万山青,照样如鱼得水。 弱势者为了生计一再委屈求全,势强者得寸进尺永不满足。懦弱的人只会更懦弱,贪婪的人只会更贪婪。 昨天听一个送盒饭的阿姨说,谢建中刚进万山青的时候只是个负责运菜的小商贩,后来凭着左右逢源的能力迅速扩展人脉,不知怎么就混到了如今小主管的位子。 不用细问原逸也能大致猜到,这里面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 一边擦手一边走出卫生间,原逸看到谢建中跟经理正倚在半开放的露台边,嘴里叼着新到手的黄鹤楼,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吞云吐雾,好不自在。 原逸冷着脸,抬头盯着外面阴沉的天看了一会儿,垂眸将擦手的纸巾丢进垃圾箱,稳步走了过去。 露台门大敞着,灌进来几缕凛冽的风,门边上还挂了个牌子:“把手已坏,勿动。” 外面抽烟的人背对着门,丝毫没注意身后有人正盯着自己。 原逸沉默半晌,猛地往支门的棍子上踹了一脚,门吱扭响着转了一圈,最后“砰”的一声牢牢关死。 “谁啊?”外面俩人似是吓了一跳。 门框开始剧烈抖动起来,谢建中发觉门把手拧不动,开始暴躁地拍门。 “把门打开,操,谁啊——” “等老子出去,别让我逮着你,草他妈的……” 这个时间点,万山青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去正厅准备参加追悼会,走廊里空荡荡的,没人还会理会谢建中被隔绝在外的叫嚷声。 原逸安静站着,眼神漠然,有一刻突然觉得让这种人在外面挨挨冻也好,省得放出来,继续讨人厌。 万山青二楼静花厅,章见声正坐在餐桌前,悠闲吃着早茶。 虾饺皇是这里的招牌餐点,此外还有黑松露小笼包、天鹅酥、和牛生煎等等,都被整齐码放在精致的餐盘里。 在他对面,坐着昨天被裴煊派来给他帮忙的特助小哥,名字章见声记不太清了,裴煊身边人换得勤,模样长得都差不多,表面上是特助,实则说是情人或新宠更为贴切。 裴煊自己被家里老爹绊着走不开,便派特助过来照顾章见声。 但凡是裴煊看上的人,都有那么几个共同特点——唇红齿白,腰肢细软,会粘人,会撒娇。 这回这位更是出色,二十出头的年纪,能吃能睡,昨晚在章见声房间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省,今天又一口气吃掉他大半笼虾饺。 章见声无奈,只好自己又多点了一笼。 半天,没等来上菜的服务生,倒是等来了打扮得斯斯文文、体面正经的裴煊。 “早啊,章总。”裴煊松了下衣领,走近朝人打了声招呼。 章见声把筷子一放,抬眼淡淡瞧着裴煊将自己的人揽进了怀里。 “来这种地方还带着情人,你是真不怕被你家老爷子打断腿。”他无奈摇摇头。 “这不是还有你帮我打掩护吗。”裴煊笑容可掬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挑了挑眉,“腿断了,还能跟你做个伴。” 章见声闭口不言,继续低头吃生煎。 裴煊往桌子下面瞧了一眼,话锋一转:“你腿没事?” “打了钉子,比你的结实。”章见声咽下一口和牛,轻描淡写。 像是故意捡着他不愿意聊的话题说,裴煊托着下巴,懒洋洋道:“前天一直没见你,我还以为你这回连来都不来了。” “你今天不用提前下去盯着?”章见声有点烦他。 “有我家老头子跟助理在,铁定事无巨细,出不了岔子。”裴煊摆摆手,“再说……怀念前董事长的人那么多,也不缺我一个。” 他一边说一边垂眸看了眼章见声。 在外人眼中,章明书或许是叱咤风云的商界巨头,或许是宅心仁厚的慈善家,但在他裴煊这儿,只能算是个冷心冷清、苛待亲生儿子的父亲。 知道章见声现在应该没心情谈这些事,裴煊拿了筷子,伸向仅剩的那两只虾饺,准备大快朵颐。谁知章见声立马也用筷子一挡,将他的手撇向一边。 “至于吗,吃你两只虾饺小气成这样。”裴煊瞪了他一眼。 章见声表情平淡,从容不迫地将盛放虾饺的竹屉端到自己面前:“要吃自己点。” 裴煊不服,站起来要抢,脚刚往旁边一迈,正好和身后路过的人撞上。 他愣了下,回头,看见那人一身肃杀的黑色,神情冷漠,身后洋洋洒洒地跟了一大帮子人,除了章墨,还能有谁。 “大哥,早。”章见声又露出了昨日那种礼貌但疏离的笑,轻轻朝人点头示意。 裴煊往边上站了站,稳住身形,话里带着些故意挑衅的音调:“章董事长早。” 章墨这才有了反应,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瞬,说:“早。” 他个子很高,看人时有种不怒自威的冷淡气质,带着天生的距离感。 看见桌前坐的生面孔,章墨朝人仔细打量了片刻,缓缓开口:“这位是……阿煊的秘书?” 身为裴兆海的儿子,裴煊自小就被当做下一任董事长心腹培养,章墨会这样称呼他,也是因为自小便相识的关系。 这一句话问出来,语调过于平直,淡得不像是个问句。也没等人回答,章墨便兀自向前走去。 “以后小心点。”离开前,他最后留给裴煊这么一句。 等人逐渐走远了,裴煊才抱着胳膊,重新坐回了座位上,夹了只生煎到盘子里,态度仍是懒洋洋的。 “你说他就不能换个表情?总那么严肃干什么。”裴煊啧啧叹着气,将生煎喂到情人嘴边,一边又道,“还让我以后小心点,这算什么,威胁?” 章见声哑了下,眯起眼睛看他:“你是真看不出来?” 裴煊不解:“看出来什么?” 章见声言尽于此,替人传话的事他可干不来。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他转着轮椅,往外头走了。 “去哪儿?”裴煊喊他。 “卫生间。”
第12章 偿还 昨天裴煊被他爹裴兆海叫去听训,晚上又得代替父亲在章明书堂前守灵,辛苦了一夜,压根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好不容易趁着清早葬礼前的这点光景偷个懒,章见声不欲打扰他跟小情人浓情蜜意,于是借着上厕所的由头,迅速撤离了静花厅。 其实厅内设有专门的卫生间,只不过这个时候过去,难免碰到各种不想见的人,所以章见声甘愿舍近求远,躲个清静。 顺着走廊一路向前,越往东走,周围就越是安静。 在和人打上照面之前,章见声可以通过脚步声大致判断出对方的身份。皮鞋档次不同,鞋跟的材质和踢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也会有细微的差别。步频快的大多是工作人员,一群人洋洋洒洒地走来,大概率是地位较高的管理层带着下属。 有挺长一段路没遇到人,快要转过一处拐角时,章见声突然远远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另有一人正朝他的方向渐近,步伐稳健,不疾不徐。 章见声很快停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应当认识这双鞋,也认识这串脚步声的主人。 没来得及细想,那人已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发现前面有人,也是一愣。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原逸,章见声并没有太意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愉悦的心情占比更多一些。 “怎么在这儿。”他抬眸扫了人一眼。 显然并没预料到会在这种当口撞见章见声,原逸下意识往旁边撤了半步,像是企图挡住身后露台传来的动静。 “来……找您。”他不自然地捏了捏手指,随便想了个借口。 话一说出口又有些后悔,他明明可以照实说是上来洗了把脸,可要说是专门过来找章见声,就未免显得刻意。 “找我干什么?”章见声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为了把谎继续圆下去,原逸只好默默走到对方面前,哑了下说:“帮您……推轮椅。” 难得见原逸主动一次,这个理由似乎对章见声来说还算受用。 由着原逸往和他之前完全相反的方向推了半米,章见声抬起手示意人转弯,淡淡道:“我要上洗手间。” 原逸一哑,脚下却没停,一副自有主张的样子:“这的洗手间坏了,我推您去楼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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