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转头问道:“余书缘,你要不要吃烤红薯?” 余书缘摇摇头表示拒绝,贺云便只买了一个,拎着红薯回到他身边。 “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吃到巴斯克蛋糕。” “我想吃,不行吗?” “可以,我只是问问。” 余书缘顿了顿,认真地说:“就是想吃。” “哦!”贺云应了一下,不再追问。 路过麦当劳时,贺云看见冰淇淋买一送一的广告牌,兴致勃勃地问:“余书缘,要不要吃冰淇啊?” 余书缘思索一下,大概麦当劳的冰淇淋在他眼中还算不错,便点头应了。贺云喜滋滋地抱着两个甜筒回来,一个递给他,另一个也递到他面前:“你吃冰淇淋尖。” 余书缘配合地含掉他那个冰淇淋尖,有些嫌弃:“你好幼稚,几岁了。” “哼,你管我。” 贺云走上前去,两人并排走着,偶尔斗嘴拌两句。贺云心里喜滋滋的,感觉新生活似乎已经开始了,不会有比这更美、更幸福的时刻。他心情愉悦,因而说话也说得多,正自说自话,发现余书缘许久没有应他。正想转过身问,忽然有什么东西倒进他怀里,冰淇淋沾了他一身。贺云花了好几秒才理清发生了什么,好在他反应快,迅速托住怀里那人,让他得以稳稳倒在自己胸口,他拍了拍那人的背,对方毫无反应。 “余书缘…!”
第28章 纯粹之爱(2) 大约只有几秒,正当贺云想拿出手机打120时,余书缘忽然眼睛一睁,从他怀里直起身来。 “你…!”贺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人,语无伦次:“你怎么了?你忽然昏倒,吓死我了,你…” 余书缘眯着眼思索一下,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睡着了。” “哈?” 贺云还没反应过来,余书缘走过去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烤红薯,拍了拍,问道:“这个还能吃吗?” 余书缘就那样立在那,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步态自然,神情平静。 “你别打岔。”贺云敏锐地捕捉到异常:“你刚才就是昏倒了,是不是低血糖?” 说罢,他自己想到什么似的:“不对,你刚吃了蛋糕,应该不至于低血糖。” “贺云。”余书缘皱着眉道:“你为什么非得较真,我就是睡着了不行吗?” 说罢,余书缘自顾自地往回走,不再看身后那人。 “你…”贺云跟上前去:“不行,你必须跟我去趟医院。” “不要。”余书缘甩开他的手,面无表情。 “余书缘!” “干嘛?”余书缘回过头来:“小题大作!” “不行!我决不允许!” 贺云又快步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余书缘转过头来,瞪着他的眼蓄了泪,湿漉漉的:“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争?”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争? 贺云想到离婚前,余书缘每次和他吵架都会这么问,也是这样,哭着问。他那时太年轻,甚至太年幼,以至于到无知的地步。他不明白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不是一争高下的地方,不是明辨是非的地方,他不明白余书缘需要的不是他自以为是的关心,而是完全的、全心全意的支持———全心全意的信任与爱。 这话触发了贺云创伤的点,他回过头,猛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长进,又或者说,这些长进还不够覆盖到方方面面,如果要改变现状,只能—— “我知道了。”贺云垂下眼:“余书缘,我知道了,别哭了。” 贺云想伸手为他拭泪,余书缘忽然偏头,一口咬在他虎口上,贺云吃痛抽搐一下,却没有躲。等他泄愤完,虎口处留下两排清晰牙印,只是有些白,很快就会恢复。余书缘只有咬下去的第一下用了力,后面都没有咬紧,贺云明白他的体贴。 “呵,”贺云干笑:“你还会挑肉多的地方咬。” 总好过咬在骨头上。 贺云走上前替他擦沾到唾液的唇,轻声安抚道:“回家好不好?你已经很累了。” 余书缘没有反驳,用沉默代替回答。两人牵着手走回公寓,明明刚才还那样亲密无间,一下子又不一样了。 晚上,贺云彻夜难眠。在等余书缘睡着后,他悄声走进卫生间,烦躁地抽起烟来。晚上那一遭让他不停地想离婚的事,几乎无法抑制。 说离婚其实不太准确——因为两人是在国外结的婚,婚姻本身在国内就不被承认。在国内他们的情况顶多算同居同性情侣。 因此离婚的时候贺云也只是签了离婚协议书,至于余书缘后来是怎么操作的,他全然没有过问。 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贺云真的把签离婚协议书当作彻底结束的标志——余书缘既然真的拿出这玩意,他也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余书缘接受离婚的条件是贺云净身出户,并且赔偿500万——这么离谱的条件,大抵没想过他会真的接受,是,他都一一接受了,签下协议书的时刻就决定了不会再回头。 说起离婚的理由,大概和很多人一样,是由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爆发,堆积的矛盾统一爆发,余书缘哭着说:那就离婚好了!贺云爽快答应,签字,搬走一气呵成。 余书缘对他的不满有很多:不良的生活习惯;做事懒散;花钱大手大脚等等。贺云解释为只是有些散漫,没有余书缘活得那么严苛,然而一旦吵架,余书缘就要将这些事一一翻出来说,最后总是错误归因为贺云没有在这段感情中付出爱。 最大的矛盾是,贺云的父母在明知他们已经结婚的情况下,仍然时不时旁敲侧击般为贺云介绍适龄女孩相亲。 对于余书缘那样骄傲的人来说,这是最大最大的雷区,是绝对不能触碰的,所以被余书缘发现,两人吵了场惊天动地的架。 贺云不知如何处理和父母的关系,应当说,他难以从三个人中取得平衡。如果要审视他从小的成长经历,他可以说自己的家庭虽不完美,但也不差,甚至很幸福。父亲是工程师出身,母亲是高中教师,两人对他倾注无限的爱与心血,唯一的问题是两人并不相爱。 不仅不相爱,两人也可以说对对方丝毫不了解,比最陌生的陌生人好一些,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从贺云有记忆起,父母两人的交流模式就十分机械,甚至可以说懒于交流,贺云长期充当两人间的传话筒,偶尔还要充当两人爱意的中间商。他从没有任何一家三口一同乐享生活的记忆,要么是单独和父亲,要么是单独和母亲。年幼的贺云尝试过很多方式,试图父母热络起来,后来渐渐的也就放弃了。世上就是有那么奇怪的事,明明共同养育一个孩子二十多年,共同爱着一个孩子,却可以对对方丝毫没有感情,这说得上是怪事一桩,却并不稀奇。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贺云突兀地告诉老俩口:他,唯一的儿子,二十多岁,刚大学毕业不久,风华正茂——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这段婚姻甚至不被政府认可。 可想而知,双方会在无休止的夜里互相指责对方,是对方的哪些哪些错处才害得儿子成了无可救药的同性恋。 唯一的儿子,唯一在家庭中深爱的人,成了家庭的罪人。 贺云深知父母的不接受,并不是有关性取向那么简单的问题,而是二十多年间的夫妻矛盾积压形成的,内里牵扯许多事,从贺云的零岁到如今的二十六岁,早已是不能解开的怪兽,甚至不足为外人道——因为太复杂、太庞大,反而成了没有言说价值的东西,最终能归于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不错了。 他对父母说:“爸,妈,就这么糊涂地过下去吧。” 可父母不接受,也不理解。 不仅父母不理解,余书缘也不理解——他是如此纯粹之人,因而所求的也是那种纯粹的爱。他对纯粹之爱的追求到了病态的程度,相信纯粹的爱可以净化一切、消除一切矛盾,无法理解贺云的父母对他的爱,从来不是什么纯粹的爱,而是扭曲的、复杂的、混乱的爱。 说到底,仍然是两人对爱的理解不同。就这样,这个最大的矛盾最终爆发,余书缘最终哭着扔下一句:那就离婚好了! 随后摔门而去。 贺云接受了不合理的离婚条件,坚信唯有分开,才会获得好结局。家庭环境带来的问题深入骨髓,深到无法简单拔除,贺云没有从家庭中学习如何爱人,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有学会如何爱自己的父母。他对家庭感到深深的无力,无力于过去发生的事他都无法改变,任由它们影响到未来。余书缘的成长环境充满利益的算计,他深深明白,因此唯一所求便是一颗真心,恰好贺云除了真心,什么也没有。 一旦真心被怀疑,那么就不具备在一起的充分必要条件。 贺云相信他和余书缘都是成年人,不可能仅凭一段爱情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在爱情之间,还有家庭、有尊严、有经历,就这样,他相信离婚是正确的,分开、忍耐、自己承受思念,就这样蹉跎了两年。 贺云掐灭最后一根烟,将肺里的空气挤出,他接了抔水洗脸,想到他明天要回一趟家,要回去见父母,他有种非常急迫的直觉,非常急迫—— 必须马上去做,否则时间就来不及了。
第29章 方形餐桌 母亲听说自己要回来吃饭,非常欣喜,一大早就去市场买了海鲜,父亲也推了球友的邀请,早早地回了家,给家里做了个简单的扫除。花盆的杂草除了,鱼缸的水换了,连沙发的坐垫都换了新的。 贺云回时带了两大袋子伴手礼,母亲来开门先是一惊,接着又心疼又欣慰地说:“儿子,回来又带东西。” “爸,”贺云抬手:“给你买了个新鱼竿。” “回来就好,不用带东西。”贺晶笑盈盈地说。 三人在餐桌边坐下,方形餐桌,一面靠墙,三人默契地各坐一边,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十几年。 不仅如此,室内装潢也维持数十年,还保存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母亲李月荷非常勤快,常常擦拭清洗,因而布局虽旧,但都很干净。贺云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的前十八年,几乎是一进来,那种熟悉的感觉便涌上心头,令他眼眶发热。 李月荷非常殷勤地给儿子夹菜,生怕他吃少了。贺晶则时不时与他交谈两句工作上的事,又吩咐几下,以维持家长权威。 贺云放下碗筷问:“妈妈,你是不是快退休了?” 李月荷也接近55了,是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她没有应,只是轻声问:“为什么这么问?儿子想我帮你带孙子?” “不是。”贺云笑笑:“退休之后我就能常带你出去玩了。” 李月荷听罢笑得眼眯起来:“哪有那么快,妈妈也可能会被返聘。”
31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