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韦京年的道歉,宁嘉青置若罔闻,没有半分责怪,只说:“不,这一切都怨我,只能怨我。” “两年前我不应该负气离开,我该把那份体检报告看完。当时哪怕心里有一点疑心,也该找滕雪问清楚,可是我没有。” 他话间自责不已:“他身体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我还要带他去坐缆车,雪山顶上那么冷……他半夜出去找我,我让他受了那么久的凉,如果不是我也不至于——” 裴安抿了下唇,在一旁劝慰:“其实和这些影响因素不大,闻先生主要是因为他母亲遗传病的影响……” 可宁嘉青全然听不到,不是在对他说话,也不是电话那边的韦京年。 而是在拷问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当初明明清楚阿暹患病吸毒背后可能有什么隐情,我却因为嫉妒选择故意无视。要是我能早些知道及时干预,闻珏就不会发生车祸……” 宁嘉青眼睛通红,掉下眼泪:“如果当时我再强一些,哪怕有现在一半的能力……我就能保护他,一切都是我没用。” 裴安怔然,一时说不出话。 听到身后细微声响,他回过头。 看到靠在轮椅上的闻珏从急救室被人推出,他面容苍白,鼻间悬着用来提高血氧饱和度的浅绿色吸氧管。 裴安下意识想去接护士的手,闻珏却摆了下手,唤他:“嘉青,你来。” 宁嘉青背影蓦地一震,转身收起手机走过来,单膝蹲在轮椅面前。 闻珏伸手,轻轻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轻声说:“开心点儿。” 听到这句话裴安眼睛倏然泛红,低下头别开了视线。 而宁嘉青的眼泪却掉得更快,一颗接着一个破碎在他的手背。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因为输氧的缘故,闻珏呼吸略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有未来。” 他垂眼看着身前的人,输氧管浮起白雾,微笑着说:“接下来可能要麻烦你来照顾我了。” 宁嘉青低头深吸了口气,泪水掉在地板上。片刻后抬眼看他,满目深情,“从我去康养院试着学做护工开始,往后的时间里我在脑海里排练过无数次……我知道终将会有这么一天,我也一定能照顾好你。” “好,那我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你。” 闻珏无奈地叹气,又去擦他脸上的泪水,“好了,不哭了。你也知道在病人面前保持好情绪,才更有利于身体恢复不是吗?” 宁嘉青起身捋了把脸,点了点头,控制好情绪后接过轮椅:“我带你回去。” 回到医学中心后,针对情况主治医生进一步诊治。反复拍片,仪器检查。 宁嘉青在检室门外,透过小窗看着一根细长尖锐的无菌穿刺针,缓缓插入闻珏的腰部。 他红着眼不忍去看,可也要看。 闻珏的每一处疼痛,他都要记在心里。 翌日上午,检查结果出来了。 活检依旧是良性,这毋庸置疑。 医生讲是因为肿瘤压迫了脊椎神经,引起髋部周围暂时失去知觉,影响了自主排泄。 延续先前的方案,切除肿瘤同时进行髋部关节置换手术。会极大地改善这种情况,抑制脊柱炎症的发展。 根据身体状况评估,主治医生将手术提前了一周,但闻珏血清铁下降比较严重,又因身体本身曾遭受重创截瘫。所以近期需要重点用药恢复身体机能,支撑手术的顺利进行。 在一切明晰妥当后,闻珏签字知情书。 尔后将桌上的纸张移向宁嘉青,递给他笔指了指家属一栏,微微歪头笑着与他对视。 宁嘉青鼻尖蓦地发酸,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英文名字。 医生看到他们二人指间的戒指,带着出于工作外的私人情绪,微笑着说:“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保佑你们。” 接下来的时间里,宁嘉青安排好集团事程后。心无旁骛地照顾闻珏,几乎接管了所有的护工工作。 闻珏醒着时,他一直陪在身边,照顾日常生活起居。 有时葡萄膜炎复发,不能长时间用眼,便替他念书读报。 录下Field环欧巡演的每一场直播,放给闻珏听。 闻珏睡下时,主动和裴安去学习护理知识,恢复肌肉的按摩手法。 日常要用的护理工具,都由他一一消毒清洗。闻珏的每一餐,都是宁嘉青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让私厨准备不同的食物。 宁嘉青珍惜与闻珏的每一分每一秒,睡觉时也要紧握着他的手。 闻珏要用许多药,每日例行检查,打针输液几乎占去一半的时间。 药物的副作用使人困倦昏睡,疾病让他体力有限。 有时宁嘉青和他聊着天,再看他时对方已经合上眼睑睡着了。 宁嘉青数不清多少次将睡着的闻珏从轮椅抱回床上,可每一次抱起总觉得比上一次又轻了些。 他急迫地想留住怀间的重量,然而抱得愈紧,愈觉得紧贴的肌肤炽热温度使冰雪消融。 雪山好像正在融化。 宁江在接到宁甯的电话时,人已经在医院的走廊。 他黑着脸,咬牙愤怒道:“甯甯你不用劝我,这小子他就是——” 后面的话宁江难以启齿,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因为宁嘉青在寿典上闹得那一番,年近六十人的宁江人前人后赔礼道歉。 细究自己儿子这样做的原因,对方告诉他大概是为了闻珏。 起初宁江以为他是为别人对闻珏的刁难打抱不平,虽然他和长姐已经离婚,但确实为宁家做了不少事。 他知道宋冶平理亏,也不是什么成大事的人,不敢怎么样。 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宁江没再细究。 可宁嘉青人在美国迟迟不归,多次给他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后来宁江特意到公司找到韦京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京年没说多余的话,只告诉他:“闻哥病了。” 宁江实在纳闷,自己的小儿子何至于对以前的姐夫做到这个份上? 更何况在新加坡住在一个屋檐下时,他也没觉出两人关系有多亲近。 直到昨天最后一次通话,宁嘉青告诉他公司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他暂时不会回去,要留在洛杉矶照顾闻珏。 问他为什么,宁嘉青说:“我是他的家人。” 宁江愣了愣,犹豫着说:“你重情重义是好事,爸也能理解,但他毕竟和你姐已经离婚了,而且这些事都有别人去做,你没必要耽搁公司的事情亲自去——” “爸。”宁嘉青冷声打断他,“即使没有我姐,我和他依旧是一家人。” 在父亲还没揣摩过意思来时,被接下来的话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等闻珏的病好些,我会到国外和他登记结婚。我们的关系受法律保护,我的财产将分予他一半。” 按照助理查到的信息,宁江找到病房,还没等靠近便被门口的一位年轻人伸手挡住。 裴安刚才在走廊依稀听到了他讲电话的内容,提到了闻珏和宁嘉青的名字。 看着他气势汹汹,眉眼间又和宁先生有一点相似,大抵心里清楚了怎么回事。 裴安表情冷淡,说:“对不起,您现在还不能看望病人。” 宁江没正眼看他,推开他的手要去碰门把手,而视线先一秒透过窗看到病床。 他突然僵住,表情愕然。手里的电话还没挂,传来宁甯的声音:“爸,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闻珏,脸上带着氧气面罩,微微侧头闭着眼,看起来像是在睡觉。 而被子却掀到腰部,宁嘉青正戴着手套伏在他身侧。 裴安走了一小步,挡住门口的玻璃,缓缓道:“截瘫患者长时间卧床接受治疗时,因药物影响体内水分吸收和肠道运动,以及排便意识的减弱,大便干燥堆积在肠道是常见的事情。” “为了保证患者的生活质量和健康,需要用手将直肠处的粪便清理干净,这些本来该由我们护工人员来做。” 他回过头,看向病房内。 考虑到闻珏的自尊心,宁嘉青趁他睡着时处理得动作很轻,怕对方中途醒来。 他摘下手套,将手清洁消毒。又换上新的,再一次重复先前的步骤。 裴安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但有宁先生在,他从不让外人插手。” 说罢,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而宁江在病房门前沉默地站了许久,最终也没进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听到对电话那边说:“终究还是我造的孽……” 【作者有话说】 关于医学方面,都是我从网上尽可能地查找资料东拼西凑的,很不严谨只为剧情服务,勿要细究。
第78章 我是你的双腿 临近手术的前一周,闻珏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气色也好了许多。 最新一次的检查报告中,体内炎症下降,血清含量上升。 以及各项指标达到了手术水平,所以医生也相对应地减少了药物用量,晚间不用挂水,闻珏自主活动的时间多了些。 正靠在床头听收音机,看到宁嘉青端着餐食进来,正准备拿折叠小桌时。 他按下暂停键,“嘉青,一起吃吧。” 闻珏看了眼靠窗的餐桌,窗外月光皎洁,微风簌簌,笑着说:“我们很久没一起吃晚餐了。” 宁嘉青忽地心头酸涩,点头:“好。” 他将闻珏从床上横抱起,正要放到轮椅上时。对方突然仰头,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宁嘉青一怔,侧头挑眉:“谁允许你亲我了?” 闻珏表情坦荡正经,话却蛮横:“你现在是我的人,我想什么时候亲,又亲在哪里,还不是看我心情?” 宁嘉青扯了下唇角,拉长尾音:“是。” 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在轮椅上,推到餐桌前:“你的人,任凭处置。” 闻珏心满意足地笑,等打开餐盒的盖子,唇角又渐渐淡了。 营养师精心配比的标准餐食,丰富营养,强健骨骼。 当然,也索然无味。 他放下汤匙,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才说:“整日吃药,嘴里苦,这些东西太淡,想吃点有味道的。” “有食欲是好事,还是要听医生的建议。”宁嘉青拉过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餐具塞回他手里,“想吃什么告诉我,等你做完手术让你吃个遍。” “吃什么……” 闻珏因病消瘦的缘故,眼眶凹陷。 原本细窄的双眼皮,陷成一条深深的褶痕。稍白的脸有些病恹恹地,却多了几分矜弱。 他眨了下眼睛,视线从宁嘉青的嘴唇,缓缓向下移。 宁嘉青:“?” 他低头顿了几秒,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事,一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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