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喊不出来?”宁嘉青故意提高声音,“宝——” 虽说四下无人,闻珏还是立马捂住了他的嘴,皮笑肉不笑:“你这是在虐待老人。” 宁嘉青眉眼得逞,轻攥住他的手腕移开,探过头去反复吻着闻珏,满目深情地称他:“阿珏。” 闻珏怔然,又很快笑着叹口气,“平时只有陆炡这么叫我,嫉妒了?” 一向嘴硬清高的宁嘉青,在对于陆炡的事上一贯诚实坦然,“是,实不相瞒,我第一次听陆炡这样叫你的时候,都想把检察署端了。” “怎么这样小气?” “不好意思,我心胸狭窄。” 突然想到了什么,宁嘉青坐直身体,严肃认真道:“虽然我同意你对我的追求,但别忘了我这是第一次谈感情。得格外珍重,所以得给闻先生个试用期。” 闻珏耐着性子点头,“所以呢,我表现怎么样?” 宁嘉青打量他片刻,说了四个字:“差强人意。” 闻珏:“……” 这些话实在耳熟,把当初自己曾对他说的那一套,又原原本本送了回来。 随后宁嘉青话里转折,伸出手比了个“四”,“之前和你讲的三条要求有些草率,现在我得附加一条。” “洗耳恭听。” “阿珏。”宁嘉青又唤了他一声,然后说:“以后只能我这么叫你,不准陆炡叫。” 果真是小孩子,闻珏在心里想。 但嘴上纵容道:“好,只准你叫。” 这回宁嘉青终于满意,将闻珏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些,“晚上凉,坐一会该回去休息了。” 闻珏颔首,正由他将自己抱回轮椅。 一阵风吹动树叶的响声间,夹着音符从远方隐隐约约传来。 闻珏又细听了一下,应该是宝爷的《英雄》。 “这附近有演唱会?” “几公里外有个露天场馆,正在举行音乐节。” 宁嘉青将小毯盖好他的双腿,起身说:“听余泽说,他们后天晚上也在那里演出。” 闻珏想起Field巡演的事情,看来已经到了最后一站:洛杉矶。 他又瞭望远处灯光闪烁,风撩动发梢,再次将歌声吹来:Though nothing will drive them away(没有什么能打败我们) We can be heroes ,just for one day(我们可以击败他们,哪怕只有一天)……闻珏握住宁嘉青的手,眼瞳映着彼此:“在我手术之前,我们去看演出吧。” 征求医生的建议,说可以适当出行,但不要超过四个小时。 为了身体上的方便,闻珏依旧穿着医院的长袖病号服,披了一件稍厚的外套。 演出现场人多喧闹,又是夏季,避免不了温度高,空气不流畅。 为了保险起见,闻珏需要戴上氧气管。以免血液缺氧,引起贫血。 很久不出门,闻珏非但不会不适应,竟然有种久违的畅快感。 即使只有短短六七公里的路程,他也倍感新鲜。 看着车窗外的繁华夜景,闻珏感慨道:“以前在洛杉矶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发觉原来这个城市的夜晚这样美丽。” 身旁的宁嘉青将他拥在怀里,环抱着他的双臂成了安全带,“毕竟是上帝吻过的天使之城。” 听此,闻珏转过头静静地看他。 宁嘉青问他怎么了。 闻珏摇头,又看看向窗外。 沉静片刻后,才愉悦道:“看一看天使。” 抵达场馆时音乐节已经开始,距离Field演出还有一个小时。 知道宁嘉青要带闻珏来后,余泽一早就等候在场馆的后门。 有车缓缓驶过停下,看到宁嘉青将闻珏抱下车,推着他过来走到面前时。 余泽眼圈唰的一下就红了,嘴角向下没忍住掉了眼泪。 对于余泽来说,他不常常见到闻珏,每次见面几乎是以年为单位。 第一次从现实中见到他,是在海边别墅的书房。 余泽头一回见到如此挺阔英俊的亚洲男性,与设想中的闻珏截然不同。 听闻他也喜欢皇后乐队,闻珏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收藏的专辑和纪念T恤送给他。 第二次是去病房探望闻珏,他已经坐在轮椅上。 面对其余看望者客套惋惜的安慰话,却笑得坦然无谓。 而如今,闻珏戴着输氧管,薄薄地得像一张纸片。 即使洛杉矶的夜风再温柔,仿佛也能将他携走。 余泽哽咽地叫了声,“闻哥。” 闻珏轻声应着,他打量了一下余泽的服装,看着他脸上化的演出妆,夸赞道:“真好看,脸上的亮片,像星星。” 余泽微微一怔,想到他只是简单被化妆师描了几笔,脸上并没有贴什么亮片。 又很快反应过来闻珏是在替自己找理由,他抬起胳膊擦去脸上的泪水,努力笑得开朗。带二人去观众席路上,余泽问闻珏:“哥,你想听什么,闭幕时的最后一首我来唱。” “可以吗?” 余泽使劲点头,“当然。” 脑中闪过阿暹站在垃圾堆上,迎着风雨弹唱的模样。 闻珏笑着说:“Radio Ga Ga.” 余泽给他们留的是前排vip席的坐票,座位与座位之间空隙大,人又少。 宁嘉青一直坐在闻珏身边,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戒指在晦暗的环境里泛着光芒。 周围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哨声中,贝斯手帕瓦上台,又开始了他最出名的独奏。 畅快的音调游离在自制电吉他弦中,每一声都扣在人的心上,扣在自由无畏的路上。 热闹映在闻珏的眼里,却衬得他更加疏离。 如一朵开在立春的昙花,短暂绽放凋谢后,是万物的复苏与生长。 用自己素雅洁净的花瓣,迎来万紫千红。 他看着台上,轻轻叫了声:“嘉青。” 即使环境嘈杂,宁嘉青还是瞬间捕捉到。 他起身单膝蹲在闻珏身侧,手不曾放开,“我在这。” 闻珏倾身靠近他,随着动作牵动输氧管,“与其说我喜欢皇后乐队的歌曲,不如说我热爱的是Live Aid里的Queen。” “为什么?” “我从前不明白,为什么那场演出令我如此着迷,看了百次千次都不倦,甚至亲自追寻到阿尔法三角洲。” “现在我明白了。”他侧头与宁嘉青对视,“那是跨越时空的生命与希望。” 此刻台上歌曲迎来高潮,场馆里的观众和歌迷都站了起来。 随着舞台中央的主唱余泽双手举过头顶,富有节拍地击着手掌,一齐唱道: “All we hear is Radio ga ga” (我们只听到收音机的嘈杂声) “Radio goo goo” (收音机的嘈杂声) “Radio ga ga” (收音机的嘈杂声)……余泽唱得颈间青筋鼓起,随着动作洒下汗水,他看向台下。 闻珏与宁嘉青在万千歌声中相视,隔着一条细细的输氧管。 余泽蓦地红了眼眶,连忙移开视线。可泪水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台下的摄影师瞬即捕捉镜头,当晚Field的现场直拍登上了世趋第一。 配图便是年轻主唱余泽的照片,而标题引用了Live Aid筹起人吉尔道夫在纪念画册里的一段前言:记住你的泪水和欢笑记住爱记住那一天,在遍体鳞伤的生活中我们赢了一次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更
第80章 全文完 闻珏进行手术的前一夜,为保证环境安静和实时监测身体状况,需从普通病房转到观诊室,如无特殊情况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药物使得身体疲惫,挂完最后一瓶水后闻珏才渐渐醒来,口干舌燥,觉出饿意。 因已经挂了禁食牌,闻珏只能喝少量的水。 长时间躺得有些累,护士将闻珏扶到轮椅上,打算到观诊室的公共领域转一转。 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像他这样的病人并不少,夜不能寐等待翌日手术的来临。 闻珏本没有想太多,可出来时隔着透明玻璃墙看到廊外时,推着手轮圈的手一顿。 宁嘉青正坐在廊边长椅,侧着身靠墙闭眼休息。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间紧紧一条皱痕。 闻珏转着轮椅到墙边,伸手轻轻敲了两下。 宁嘉青瞬间睁了眼,看到对面的闻珏。眼睑还未睁完全,先一步走了过来。 因为听不到,隔着玻璃墙用口型说:“不舒服?” 闻珏看着他疲惫得一单一双的眼睛,微笑着摆摆手。 瞥到一旁桌子上有医生留下的黑色签字笔,闻珏拿过来,在两人相隔的玻璃上写下:去吃点东西。 虽字反着,但不难辨认。 宁嘉青摇了下头。 闻珏又写道:回去休息吧。 而宁嘉青依旧摇头,静静地注视他,尔后无声地开口:想你。 闻珏心头忽然酸涩,他抬手写下:我也是。 抬眼温柔眷恋地看着宁嘉青片刻,又写下:明天见。 看到这三个字,宁嘉青的手指在玻璃一层轻轻抚摸,尔后红着眼说:“明天见。”为了明天见。 宁嘉青守在观诊室外一夜未眠,只天蒙蒙亮时到洗手间洗漱。又等了七八个小时,终于等到闻珏被护士推往手术室。 本该第一时间过去的宁嘉青,却腿脚蓦地僵硬,闻珏先让护士停下,朝宁嘉青招了招手,才终于走过去。 看到对方脸的那一刹那,他嘴唇轻微颤抖,眼眶忽然含了泪。 闻珏微笑着唤了声“嘉青”,说:“近一点。” 宁嘉青强压着眼中泪水,俯身凑近闻珏。 伴随着仪器的声响,听见他轻声说:“还记得几年前,你作为护工时照顾的那名阿尔茨海默病晚期的老人……她在离世的前一夜,你对我说的什么?” 闻言,宁嘉青轻呼一口气,“我说,我害怕。” 闻珏轻轻颔首,“那又记得,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眼泪忽地止不住,顺着下颌滑落,就在即将掉落到闻珏身上时,他抬起胳膊,将泪水擦干。 “你告诉我。”宁嘉青停顿须臾,哑声说:“洗完澡要把头发弄干,下次停电再面对黑暗时,别弄湿你的衣服。” 闻珏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对方的脸颊,柔声道:“做得很好。” 宁嘉青不再流泪,闭上眼睛侧脸贴紧他的手掌,说:“阿珏,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好好把接下来的路走完。” 这次换闻珏含泪应声。 等闻珏被推入手术室不久,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过来,递给宁嘉青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说是闻先生让她代为转交。 宁嘉青愣愣地看着盒子片刻,才拆开丝带启开盖子。 那枚铜色木星吊坠,静静地躺在里面。 宁嘉青颤抖地深呼了一口气,瞬间泪水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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