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年推着切好的蛋糕走过来,不知道是哪里买的,还配了水果和简单点缀的装饰,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哄闹。 到底是在表现什么啊。然而转盘很快轮过来,一人分到一小块,简直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怎么了?” 大概是看到他的眼神,李信年特意凑近一点,把装着蛋糕的纸盘放到他手边:“还在想刚才的求婚啊?” 听李信年说男女双方本来分别是同一个乐队的主唱和经纪人。这种关系其实不算特别稳固,甚至正因为有了工作上的交集,反而总是容易滋生出一些七七八八的故事。 “他们谈了好几年了,分分合合的。” 李信年坐下来,自己拿了一块蛋糕:“大概这次是终于想明白了,转来转去还是对方。” 至于“想明白了”是什么样的含义,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一起往包厢中间看过去:现场的氛围很活跃,这一晚上的重头戏其实到这里差不多就算是结束了,然而祝汐坐在靠墙的位置,只是那样看着,就觉得那种温热的光线好像也从自己的视网膜上流过去。 最后合唱生日歌的时候还有人窜上去帮忙拍了合照,按快门的时候李信年伸手带了他一把: “看镜头,这边。” 深冬的夜空辽阔悠远,因为背后是粼粼的江面,就显得露台上一簇茸茸的灯火格外鲜亮。 直到最后结了账走在回附属小区的路上,好像还在回放那些热闹的场面。 - “喝点?” 李信年转身把玻璃杯放到边几上。这个带轮子的小茶几也是租了新房子之后多出来的家具,他还挺喜欢的,可以随便拖来拖去放点东西,非常符合自由惬意的居家想象。 我知道你会喝。 杯子里的酒液倒了三分之一的高度,是冰箱里拿出来的荔枝果酒,最近店里很受欢迎的淡粉色。落地窗外的夜色溶溶地映照进来,就从杯口变成荡漾开的一点微光。 “那实际上呢?” 祝汐接过杯子尝了一口,想了想才问。 刚才关于迷津前老板的话题,李信年提得朦朦胧胧,在那种氛围里当然也无法让人感觉到不妥,然而等到夜色真的沉寂下来,就又好像有哪里落不到实处。 这一点点不会喝醉。李信年知道他的酒量,但只要沾湿一点嘴唇,就好像营造出那种旖旎的氛围。 从李信年身上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些艺术家那样的浪漫潜质,在之前那间出租屋的时候还折腾着装过那种贴着窗台的小夜灯。 一打开就会散发出朦胧的微光,是很浅的乳白色。 只恐夜深花睡去。当然没有人念过这一句诗。但是当时祝汐给他插的那瓶花就在窗台上,莹莹的灯光从下向上透照过去,仿佛一种珠玉玲珑的润泽。 “实际上是因为旧城拆迁老板暴富分了三套房。” 李信年面不改色地拿起另一个杯子倒满:“现实就是这么没有浪漫因子。” 就像深受观众喜爱的吉他手其实是个欠债劈腿的不道德分子。祝汐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很难说李信年当时讲这个八卦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其他深意,或者哪怕没有,但字面意思其实就已经说得很明白。 荔枝酒在果酒中算得上度数上限比较高的一种,虽然看着是淡淡的粉红色,入口就知道不那么绵柔。估计李信年也是不太喜欢这一点,难怪当时拿回家就放在冰箱里没动过。 然而与此同时听到李信年很轻柔地叫了他一声:“汐汐。”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不知道是不是李信年有意为之。然而那种昏暗的光线在此刻很柔软地蔓延到他们脚下,光影微茫的边缘,像是明暗交界的呼吸。 汐汐。 他轻声说,我有时候很感谢音乐。 “因为哪怕是我们这样平凡普通的人,也可以在舞台上耀眼一秒钟。” 就算会各奔东西,就算会穷困潦倒。 就算明天之后依然归于沉寂的生命,在台上台下对视的哪一个瞬间,也像是人生遇见过的无数种可能。 李信年慢慢地说:“我在迷津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太漂亮了。” 是那种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一眼被人注意到的耀目中心,只是很普通地支着手坐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朝那个方向汇聚过去。 好像满室声色里一抹刺目的纯白。 李信年垂下眼神看着祝汐,那一个晚上的事情后来他们都没有再提过,但当时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祝汐并不在河流的这一边。 而很多人会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来到台下,听一两首歌,喝一晚上酒。多么坚强的人,也会有需要依靠的时刻。 李信年并不会轻视任何尖锐或者低迷的情绪,他在话筒背后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每一个观众都是他内化的自己的一部分。而一场演出的结束和抽离就像一幕戏剧的终止。 像聚光灯照向空无一物的舞池,现实世界缓缓浮荡着尘埃。 然而在阴影的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是被他捡回家的小猫。 “所以我后来一直在想……如果你要走的话,我有没有理由留住你。” 其实不用刻意去打听,也知道艺术学院今年新来的讲师很受欢迎。他们很少这样面对面看着彼此讲话,哪怕是两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也只是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好好想一想好不好。” 而当时的分别是未完待续也好,是激荡段落之后尘埃落定的休止也好,时间和世界的转变刚好来到那一个岔口,只要向前一步,就能松掉一口气,走向所有平平无奇的聚散和分别。 一切都结束了,小朋友要回到自己的那条轨道上去——他后来才知道当时祝汐提到宁芸是什么意思,葬礼进行得无声无息,而他甚至没有听到一点端倪。 “她在的时候我好像总是喘不过气,但是她走了我应该也不会解脱。” 这是祝汐当时情绪最外露的一句话,然而直到现在仿佛一切的轮盘第二次转回起点,他们才居然又在最初的地方相遇。 还是一样的灯光和声色,人群哄闹着向前走去。鹿淩江北岸的这片旧城区翻翻改改生机盎然,长街两畔梧桐树叶的绿色漫长地绵延,还是那种五光十色而碌碌向前的生活。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但他开始想要把路边捡到的猫留在这个世界里。 “等下我把今晚的照片发给你吧。” 李信年忽然说。 嗯?这个话题跳跃有点快,祝汐抬起眼睛去看他,李信年看着他,目光交汇了一下才转开视线。 我刚才看了,他们拍得不错。 明天朋友圈肯定又是一波刷屏。 李信年划开手机相册,没多久祝汐的手机响了一下,点开李信年的对话框之前,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居然还加过他那几个朋友的群。 之前一直放在那里没管,今晚之后群里居然在疯狂艾特李信年。 “怎么没人圈我。”祝汐把手机给李信年看,没想到然后李信年就用那种眼神看了他一眼。 怎么。 没怎么。李信年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可能不太敢吧。 但我突然不想发朋友圈了。 祝汐凑过去看李信年相册上的图片,意外地居然真的拍得不错,以他在宁芸和祝展国的熏陶下又学了那么多年艺术的眼光,有几张也能算得上专业水平了。 “拍得太光明正大了。” 李信年慢慢地用手指挪那几张图,光影交错在他指尖换来换去。 好像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样。 那种不能宣之于口的暧昧气氛,好像在光天化日之下鼓荡起来。明明是很平常的场景,但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走在琴弦上,某种心照不宣变局的前奏。 “不想让他们看见。” 李信年低头亲了亲祝汐的耳廓,感觉到对方静止了一秒:“你之前不是问……” 是那个关于在路边捡猫的话题,某段发生在昏暗走廊里的对话,长夜未尽时,无人知晓的独白: “我想了很久。” 他很轻柔地说:“可是现在我已经有一只了。”
第32章 这一句话里关于饲养和占有的复杂意味当然令人心悸,只是一出口就好像覆水难收。 那天晚上应该还聊了一些其他的内容,大概是乱七八糟一些关于职业考虑和前途命运之类的话题,掺杂着你信我我不信你你爱我我不爱你,人生在世谈恋爱就应该相互依靠不能老是藏着掖着不说……之类的情感类节目投稿。他对祝汐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能说人在那种状态下就是会说出很多不经大脑的话。 隔天李信年被真正的猫爪趴在被子上踩奶的重量叫醒,一睁眼顿时感到头痛欲裂。 虽然对小朋友要求严格做重大决定时决不能喝酒,但轮到自己身上就知道什么叫人类的本质是双标。 打开手机刷了刷朋友圈,昨晚的生日聚餐照片果然齐刷刷排成一溜。李信年闭着眼睛挨个点赞,过了一会儿群里冒出来一个气泡:“你跑哪去了?” 昨晚这么早散场一走就杳无音信。 放着兄弟们百爪挠心的热情艾特也不回。 甚至朋友圈也不发一个! 肯定是偷偷谈恋爱去了吧。 孩子大了有什么动静都藏着掖着。 爸爸对你很失望! …… 怎么还开始演起来了。 不就是想吃瓜吗还有来有回的一个个这么义正辞严。 李信年一秒回到现实世界,坐起来准备认真记住这几个没事就爱说屁话的id。 歌写了吗琴练了吗巡演海报出了吗,哦没有巡演啊那没事了还、不、去、努、力! 在心里挨个哔哔了一遍,终于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站在洗漱台前拿牙刷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划过关于昨晚最后的片段。 祝汐说什么来着。 小朋友的神情很淡,然而在那种灯光下就显得眉目明隽,睫毛长长地停在光影里。 他轻声说:“这周末是我妈妈的生日。” - 祝汐的妈妈,就是宁芸。李信年很认真地把这个关系在脑袋里捋了两遍,只有九个字但念出一些翻来覆去的顿挫感。 接着从卧室里走出去,才发现祝汐已经走了。 今天是工作日,之前听对方提过应该是有什么会要开。大学的学术活动也很欣欣向荣,李信年溜达到玄关看了一眼,果然祝汐没穿日常的那双平底帆布鞋。 搬来这边之后他们拥有了一个一人一半的三层鞋架,李信年当时把自己的东西都堆到一边,就算是让出来共享的意思,今天可以看到隔壁空掉的位置和以往不同。 ——但一想到这个又有点好笑。在他们上一次的关系里,甚至好像都还没有亲密到共享这种生活细节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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