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是不是长得像你的妈妈?】 闹了一会,顾政羽又把话题转回来了。 乔雀敷衍他,不愿意细说,他就拐着弯问,不愿意这一页被不明不白的揭过去。 他们的人生不是从出生起就相依相伴,最稚嫩最懵懂的那几年,乔雀没有顾政羽,顾政羽也没有乔雀,他们孤独的消化一切。 父母能给予的爱很多,但能赋予的力量却很有限。 在每个只剩一片黑的夜里,两个小孩都只能学着自己舔好身上的伤。 现在他们拥有彼此,痛苦和快乐的频率都是同步的,任何秘密都能共享。 所以顾政羽从逛完集市回来后的神不守舍,根本不是因为李城龙的胡搅蛮缠,而是因为乔雀曾经拥有过一段很糟糕的生活,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的回忆被分割成毫不相干的两部分,很难达到情感上的共鸣。 这才是让顾政羽低气压的主要原因。 顾政羽偏执的想要了解乔雀的一切,不允许其中出现一分一秒的空白期。
第23章 乔雀沉默着。 顾政羽也不逼他,安安静静地等,过了半分钟,才听见乔雀回答:“嗯,是挺像的。” 乔雀长得像孙志莲,村里人都这么说。 在乔明东还没有抛妻弃子,在孙志莲还没疯的那段岁月里,村里人对他们保持表面的客气。 那会孙志莲带乔雀出门散步,总能听到有人说‘这小孩长相随妈,长大了肯定差不了’之类的话。 那会还能夸两句,后来孙志莲疯了,乔雀就再也没听到过这种话。 顾政羽得到肯定的答案,然后十分好奇地观察起乔雀的脸,试图从他哥的五官中勾勒出孙志莲的样貌轮廓。 乔雀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挑起眉问:“看什么?我脸上有巧克力?” 顾政羽认真地观察了几秒,兴奋地比:【你的妈妈肯定是个大美女,我想见她。】 乔雀淡淡地回:“见不到,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这么多年,一通电话都没打过,乔雀偶尔也会瞎猜,孙志莲会不会又嫁人了?还是去找乔明东了? 他不想往坏的方向猜,比如孙志莲早就已经死了,他希望妈过得好,哪怕这辈子都不认他了,也希望她在这个世上平平安安的活。 【你想她吗?】顾政羽问。 不说话也能从他缓慢的手部动作中看出小心谨慎的态度,怕问错话。 乔雀表情没怎么变,神色平静地摇了下头,也没多说。 【为什么?】 “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 乔雀记得孙志莲的五官,但很难在脑子里拼凑出一张完整的脸,母亲在他的记忆里,好像破碎成了一道抓不住的影子,四分五裂的。 【你可以去找她。】顾政羽天真地想。 乔雀垂下眼皮,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声音很低地说:“找不到,她不要我了。” 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之后顾政羽就没问了,怕再问下去惹乔雀伤心,牢牢握住哥哥的手,乖乖陪在他身边。 过了一会,乔雀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他一句:“会害怕吗?” 顾政羽想也不想,就摇头。 乔雀笑了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就摇头。” 顾政羽不知道,反正他什么都不怕,只要爸妈和哥哥都陪着他,他就有无限的勇气去面对任何艰难险阻。 “你听到了,他们说我妈是疯子...”乔雀顿两秒,才又接着:“你怕不怕有一天,我也...” 话还没说完,顾政羽就赶紧把他的嘴捂上了,不让他瞎说。 乔雀‘唔’了一声,扯开顾政羽的手,“还不让人说话了?” 顾政羽皱着眉,一脸认真地比:【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乔雀倒没在意他信不信,说:“你把那些话都忘了,跟你没关系。” 最后那三字听着很生疏,顾政羽表情都变了。 【有关系,你的事我都要知道,你说清楚。】 乔雀挺无奈的,他真不想把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翻出来说,但他太了解顾政羽了,这点事不整明白,肯定得搁在他心里,翻来覆去的纠结别扭,两三个月都消停不了。 “真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儿?” 顾政羽重重点下头,调整坐姿,背挺得笔直,眼睛都不眨一下。 乔雀被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逗得想笑,妥协道:“行,那你听完别自己瞎想,以后也别再问,成吗?” 顾政羽没答应,比出一句:【你先说,等你说完,我再考虑。】 他绷着脸,严肃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平时像只敞开肚皮爱撒娇的猫,但顾政羽长得没那么乖,尤其是脸上不做表情时,会显现出一种淡漠的冷感。 他一旦露出这种神态,就说明上心了,谁都别想把这事轻易糊弄过去。 乔雀没办法,只好把在村子里那点事笼统地跟他说了一遍,把时间线拉得很短,那些灰暗的残忍的遭遇都被一笔带过。 从出生到离开,将近九年的时光,乔雀只花不到三分钟就讲完了。 “说完了。”乔雀两手一摊,“满意了吗?” 顾政羽没反应,他听完以后就把头低下去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乔雀就怕他这样,在脑子里瞎琢磨些有的没的,“你别给我瞎猜,我小时候吃得饱穿得暖,过得没那么差。” 顾政羽还是沉默。 乔雀叹口气,轻声说:“以后都别想了,都过去了。” 人越长越大,对待事物的观念和思考方式都在转变,小时候觉得天崩地裂的大事,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就那样,没什么可值得斤斤计较的。 “我都不在意了,你还计较什么?”乔雀这么说。 顾政羽终于肯抬起头,他比:【我心疼你,不行吗?】 “我用你心疼啊?”乔雀捏下顾政羽的脸,“你多心疼心疼自己吧。” 顾政羽眨眨眼,顺势握住乔雀还没收回的手,把脸贴到哥哥掌心里蹭了蹭。 【我可以当你的垃圾桶。】 这话莫名其妙,乔雀没明白什么意思,问:“你又乱想什么了?” 顾政羽解释:【你把不快乐的记忆都扔给我,你不要记住它们。】 乔雀愣了下,心尖肉都被这句话泡得软软的,他舍不得让顾政羽分担那些糟心事,笑了下:“你别当垃圾桶,当个存钱罐吧。” 【为什么?】 “把你自己装进去,我看一眼,就高兴了。”乔雀说。 过了会儿,陈烟来叫他们吃饭,结果俩孩子一个比一个精神抖擞,半点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她以为两人躲房里玩手机了,也没管。 中午吃过饭,陈烟准备带陈耀荣去县医院做个全身体检。 老头岁数大了,对医院比较抗拒,推三阻四不肯去,从抽屉里翻出一大堆在小诊所买的保健药给陈烟看,言之凿凿地说这些药管用,啥病都能治。 陈烟懒得和他争,用袋子把那堆乱七八糟的药盒子全装上,连药带人,一块弄到医院去检查。 她没让乔雀和顾政羽跟着,给他俩派发了一个小任务,替陈耀荣收拾屋子。 老人大多念旧,好多东西放过期都舍不得扔,杂七杂八存了一大柜子,又占地方又容易滋生细菌。 陈烟让他们做个大扫除,把屋里过期或破损的东西全扔了,回头再买新的。 陈耀荣还不乐意,但又拗不过陈烟,临走前偷偷跟俩孩子嘱咐:“我房间的东西都别扔,都有用的,千万别扔啊。” 乔雀‘嗯’了声,顾政羽就点点头。 等他们出门,就开始着手收拾那堆杂七杂八的废品。 不过陈耀荣的‘收藏品’也并不全是垃圾,也有好玩的。 比如顾政羽就在厨房柜子里翻出一套做月饼的模具,十二生肖,看做工还挺精致,没什么破损,就积了层灰,洗洗就能用。 乔雀在沙发底下扫出一个手机,十年前的款式,但充完电居然还能开机,功能基本都能用,还能玩俄罗斯方块。 后面他俩打扫完屋子,顾政羽就跑到院子里,躺在陈耀荣买的安乐椅上玩俄罗斯方块。 这种椅子一摇一晃,坐久了容易犯困,太阳晒得又舒服。 顾政羽没玩多久,眼皮就沉的快张不开。 乔雀扔完垃圾回来,看见顾政羽好像睡了,没吵他,拿件外套出来给他披上,又回到客厅,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结果不知不觉也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乔雀做了个梦,梦见孙志莲和乔明东在吵架。 梦里很吵,但听不清具体内容,两个人的五官像被水渍晕染开的油彩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两张脸都是扭曲而丑陋的。 梦的情节也不连贯,断断续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像一场颠三倒四的闹剧。 等乔雀醒过来,脑仁都被这个梦折磨得发疼。 他坐在原地缓了半分钟,等那阵难受的恍惚劲儿彻底过去了,才站起来往院子里走。 躺椅上没人,顾政羽比他醒得早,但不知道去哪儿了。 乔雀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掏出手机要给顾政羽打视频,结果看见屏幕上显示有个未接来电。 顾政羽拨的,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乔雀心里惊了一下,因为顾政羽从来不用手机通话,只会打视频或发消息。 他也来不及细想,连忙回拨过去,但那头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乔雀捏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没人接就继续拨,他没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经乱了,一会轻一会重,死死咬着牙,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那头一直没人接,乔雀等不了,转头冲出去找人。 他刚跑出去,就接到陈烟打来的电话。 “雀儿,快来县医院,小羽出事了。” 陈烟声音有点哑,可能也是被吓坏了,但语气没那么惊慌失措,大概事态还没严重到最坏的地步。 乔雀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往医院赶。 这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想,不敢想,强迫自己把思维放空,一点发散的空隙都不敢留。 刚才还好端端躺在院子里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出事了? 到了医院,除了陈烟和陈耀荣,病房门口还站着两个穿制服的派出所民警。 乔雀扫了他们一眼,然后问陈烟:“顾政羽呢?” 他张嘴第一句话在发颤,‘顾政羽’三个字念出来都有点变调。 陈烟眼圈一片红,应该刚哭过,但语气还算镇定:“刚做完笔录,在里面休息,检查结果要等半小时后才出来,你进去别吵他,看一眼就出来吧。” 乔雀没吭声,进门前先站在那缓了几秒,他情绪绷得太紧了,怕看见自己承受不了的画面,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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