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后讲别人的坏话,”骆从野双手抱肘,倚在门框边上,悠悠道,“叫你父亲知道,要找你训话的。” 一个大活人冷不丁地出现在门口,林浅吓了一大跳,火气嗖的窜了上去:“你怎么也来了?”她看了眼举止泰然的白鹤庭,又看了眼一脸戏谑的骆从野,忿忿地骂,“你俩自己没住处吗?” “你不要以怨报德。”骆从野冲她笑笑,善意地提醒,“我可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快算了吧。”林浅白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你能给我什么好消息?你别再给我添麻烦,我就烧高香了。” “钟晓要回来了,今晚到。”骆从野的视线重新落回坐姿笔挺的白鹤庭身上,心不在焉地说,“希望她给我们带来的也是好消息。” 林浅连忙把手中的药材放回架子上,面上除了惊喜,更多的是抱怨:“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一收到信函就来通知你了。”骆从野的话音还没落下,林浅已经一溜烟跑没了影。
第82章 “我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白嘉树重重拍了一把御桌,将羊皮卷摔在了地上。 这张羊皮卷上书写着一条从南方传来的消息。为了扼制愈演愈烈的贵族私战,王宫前不久颁布了一条严禁私战的新法令,可这条法令显然没能抑制住大贵族不断膨胀的扩张欲望——三日前,为争夺一块土地的所有权,一位伯爵公然违抗王命,向另一位伯爵正式宣战。 御前会议上的众人噤若寒蝉,年轻的国王正在气头上,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倒霉的出头鸟。白嘉树在大臣们的缄默中冷静了一点,从侍从端举的托盘上取过一杯酒,浅抿了一口。 “如果放任不管,只会让其他人肆意效仿。”他在椅子上坐下,沉声道,“得让他们知道藐视王室的代价。” 财政大臣徐谨几番张口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是由邵城道出了他的心里话:“现在与他们起正面冲突不是明智之举。” 白嘉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银杯,靠回椅背沉默了片刻。 “邵将军有何高见?”他闭着眼问。 邵城道:“以这个理由募兵,其他大贵族未必有出兵的意愿。” “陛下,”徐谨这才附和道,“如果一定要发兵南下,我们只能继续借款了。” 之前发行的公债还未赎回,这事白嘉树自然清楚。他在加冕之初曾为了收复人心大幅减免过贵族的贡税,后来又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教会扩张领土,如今国库空虚,连维持那支装备精良的皇家骑兵都是个难题,更别提兴师动众地发兵南下。 钟茂如公开抗命,让王室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邵城继续道:“我建议我们先把注意力放回问题的关键之处,有人一直在为几个大贵族供应装备与武器。” 白嘉树看他一眼,问:“这有什么奇怪的?” 邵城道:“东西是海上来的,那武器商应该是外国人。” 白嘉树皱起眉:“所以呢?” “我看过他们卖的东西,品质精良。”邵城沉吟了几秒,“但他们的出价却比别人低。算上长途跋涉的运输成本,这么卖是不划算的。” 白嘉树终于认真了起来。按照这个说法,对方要么手握储量可观的矿产,要么掌握了更先进的冶炼技术,又或者—— 这外国人的目的不纯,根本不是来赚钱的。 他把酒杯放回桌上,严肃道:“去查那商人。” “正在查。”邵一霄接过了话头,“但他们很谨慎,不轻易与陌生人做买卖。” 白嘉树站起身,端起那杯酒在厅中缓缓走了几步。 他不再发表其他意见,似是陷入了沉思,议事厅再次安静了下来。 “陛下……”徐谨语气忐忑,“那钟茂如的事……” 白嘉树只觉得头痛,摆手打断了他:“都下去吧。” 他没有执意开战,徐谨默默松了口气。大臣们稀稀拉拉地站起身,依次向国王行告退礼。 “邵一霄。”白嘉树却叫住了邵一霄,对他道,“你留下陪我喝一杯。” * 白嘉树如今不怎么嗜酒,他如此要求,邵一霄是有些意外的。他静待众人全部离开,才去侍从手中取走一个杯,自己斟满酒,而后在桌边坐了下来。 他微笑道:“今日怎么有了喝酒的雅兴?” 白嘉树仍然站在窗边,无言地望着窗外。王宫花园里百花争艳,在夏日末尾不要命地盛放着。他突然道:“你与徐谨家小儿子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邵一霄隐约明白了白嘉树喊他留下的意图。他放下酒杯,试探着问:“你不会在生我的气吧?” “我生什么气。”白嘉树道,“本来我也不想与他成婚。” 邵一霄的婚约对象正是三年前白逸指配给白嘉树的准王妃,白逸死后,二人的婚事便没了下文,半年后,白嘉树与邵城的次子——一位相貌标致性格温和的Omega,举行了隆重的皇家婚礼。 邵一霄见他语气如常,放下心来,举杯喝了口酒,又道:“听说王后又有了身孕,这次让他早点进产房保胎吧。” 白嘉树没有说话,但沉下了脸色。 王后的前两个孩子都不幸夭折于腹中,至今都没有为他生下继承人。贵族间早已有了窃窃私语,说国王应当另立新后,只是碍于邵一清是邵城之子,无人敢向他直言。 白嘉树转过身来,问:“怎么,怕我废后?” 邵一霄笑着摇了摇头。 “假如王后一直不能为你诞下子嗣,不用你说,父亲都会劝你废后的。”说罢,他又敛起神色,一脸认真地说,“一个国家没有继承人可不行。” 这话说得实在无情,仿佛邵一清只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白嘉树冷冷笑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让侍从为他斟满酒,走回桌边挨着邵一霄坐下。 “邵一霄。”他看着邵一霄问,“你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你父亲?” “我与父亲当然都向着陛下。”邵一霄流利地回答。 白嘉树道:“我想听真话。” 邵一霄笑了笑,反问:“你说呢?” 与三年前相比,邵一霄的变化很大,整个人都稳重了许多。有的时候,白嘉树甚至能在他身上看到一点邵城的影子。他坦言道:“我不知道。” 邵一霄把酒杯放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可没少因为你挨我父亲的打。” 钟茂如公然践踏王室的尊严,他们却放任不管,他知道白嘉树心中不快,又劝解道:“父亲他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白嘉树道:“大局在他手中,他当然要为大局考虑。” 邵一霄闻言一愣,不由得笑出声来:“你对我是不是有些过分坦诚了。陛下,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白嘉树却没笑。邵一霄打量着他疲惫的脸色,收敛了一点笑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御医瞧瞧。” “不用。”白嘉树摆手道,“最近睡得不好,总做梦。”他捏了捏胀痛的额头,突然转换了话题,“还是查不到那孽子的下落?” 邵一霄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谁。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谈及裴焱,邵一霄几乎都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乌尔丹人死的死逃的逃,这三年都没起过什么风浪,那小子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说不定早就死了。”他从白嘉树手中拿过那杯一口未动的酒,替他喝了,安慰道,“多关注自己的身体,不要再操心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第83章 这天傍晚,一艘货船驶入乌尔丹岛最北端的一座港口,在人们的殷切注视下平稳靠岸。一队年轻人沐浴着橙色晚霞依次走下舷梯,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戎装女子。 她身着轻甲,没有佩戴头盔,及腰的长发很随意地绑成了一个高马尾,显得英气而干练。 白鹤庭站在人群后方,刚好可以勉强看清她的长相,没等骆从野介绍,就已自行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那是一张不熟悉却也不陌生的脸。 他很少会在宫廷宴会上关注达官贵人们的子女,之所以会注意到钟晓,一是因为她的祖父是最早支持白逸起兵的大贵族之一,在南方拥有大片土地,二是因为——她是一位不太常见的女性Alpha。 乌尔丹人会与这样的家族建立秘密联系,这是白鹤庭未曾想到的。 她才踏上平地,另一个女子已经快步迎了上去,白鹤庭盯着那娇小人影,不确定道:“那是……” 那女子身穿一件墨绿色的收腰长裙,雪白的肩膀袒露着,突显出修长好看的脖颈,麻花辫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低发髻,用一条浅灰色薄纱发带固定了起来。 “不用怀疑你的眼睛。”骆从野低头凑近他的耳朵,语气寻常,听起来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林浅说了,我们不配她花时间梳妆。” 白鹤庭的视线仍然定在远处。他听不到她们说了些什么,但从二人亲昵的举止中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异样。她们久久地拥抱了一会儿,钟晓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小簇洁白的茉莉,别在了林浅的发带上,又低下头,吻了下她的头顶。 他诧异道:“她们是恋人。” 骆从野没反驳,只提醒了一句:“回头见到她俩,也别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意思?”白鹤庭转头看他。 “她还说,”骆从野冲他耸了耸肩膀,“我们配不上她的温柔。” 白鹤庭一愣,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他回过头去,看到钟晓正在与几个年轻人交谈,双方似乎相当熟络。 “你们怎么会和钟家走得这样近?”他疑惑道。 “很奇怪吗?”骆从野语气淡淡,“他们的父辈在二十多年前就并肩作战过。” 白鹤庭如梦初醒。 二十多年前,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地位仅次于白逸的人正是骆从野的父亲。 裴铭本人的影响力仍在,只不过聪明人会审时度势而已。 骆从野见他看热闹看得出了神,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扳了一把。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我倒有些羡慕钟晓。” 白鹤庭瞥了他一眼:“你也喜欢林医生?” 骆从野蓦地噎住,低头看了过去。怀中人神色淡然,甚至带着些满不在乎的傲慢。 这铁石心肠……不,这没心没肺的家伙。骆从野深吸了一口气。 白鹤庭见他把坐骑唤了过来,好奇道:“这就回去了?” “她们一个多月没见,现在去打扰人家,很没礼貌。”骆从野板着脸道,“分离的日子可是很难熬的。” 有多难熬,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想。 他沉默了几秒,在白鹤庭逐渐凝重的目光中缓和了一点态度:“况且,现在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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