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崩溃到极限,一颗又一颗地珠子从粗糙指腹下面用力刮过。带点弹性砸到手心。 楚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你应该已经认清事实了,实际上你和江声之间的缘分少得可怜不是吗。你奉为圭臬的初见也不过是江声和沈暮洵恋爱的余温,你这一生都在感受别人的恩赐。” 谁说不是呢。 铭刻至今的初遇来自沈暮洵。 圣诞夜的烟花来自萧意,扮演魔术师赠出白玫瑰的人是许镜危。 生日宴上灿烂的烟花来自楚漆,他亲吻江声的时候乐团骤然热烈的演奏也是楚漆的提前安排。 画面布满雪花点。闪烁退入黑暗中。 一帧帧、一幕幕旋转着拧成一股剧烈风暴,楚熄几乎要站不稳,可嘴角竟然也溢出惨白的微笑。 时间在空白中倒退,他茫然地转过头,看到露台烟花音乐中和他接吻的江声。 他睁开的眼睛在看着谁? 走一步,看到在圣诞小雪和满天烟花中伸出手看到戒指的江声。 他犹豫的一瞬间想到谁? 再走一步,看到拿着玩具枪抵着他的胸口的江声。 这一刻的江声,也在他面前化成碎片光影湮灭在风里,只留下节目一开始,沈暮洵质问的声音。 “我和江声的定情曲!你凭什么——” 时间被按下暂停,楚熄心跳都要停止。 他和江声之间哪里有什么命运,哪里称得上是天定良缘。 一切全部都在大雨冲刷中消失殆尽,楚熄孤独留在原地,满地的樱桃花瓣,流淌的摩登歌曲,砸到他胸口的塑料珠子。 在这一瞬间楚熄疼得要受不了,他的所有情绪拧成一股绳,可无力地落下。 楚熄往上看,发现已经变成一根吊绳。 绳子断开,佛珠崩断散落一地,弹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楚熄的表情有些崩溃的难过,一张湿润的脸出现无措,他蹲下来想把珠子都捡起来,却看到脏兮兮散落一地,滚向大雨更深处。 江声,江声……江声。 他在心里不断地呼唤。 江声。 声音一下子模糊起来。 “好好和声声在一起。”楚漆说,“一直到走到我面前的时候。” 楚熄的声音很崩溃,“是我不想吗??!!” 呼吸,深呼吸。 楚熄眼皮痉挛了下,忽然问:“你和江声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 “你指的是?” “我……”楚熄说着忽然笑了声,咬着牙,面部表情都在痉挛,“我他吗疯了吧?我是在问谁啊?” 他陷入无法理解的思绪,又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月。 下雨,下雨,他只能在病床上听着下雨。那时候他咒骂一切,觉得全世界都是阴暗的漆黑的,但越是咒骂,他越是想,他多想能出去走走,他甚至想念起大雨天会从漫水的下水道里跑出来的老鼠。 可当他能走的时候,他又开始陷入新的一轮窘迫的生活。 他无暇关注这个世界上的阳光雨露,他无赖的微笑对着赌桌上的酒鬼而不是这个世界的昆虫、雨露、每天都能看到的太阳。 在漆黑无月的夜晚,楚熄偶尔会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忍不住怀念起躺在病床上不必奔波的安逸。 而现在,他已经和江声在一起了,他已经得到了自我定义的幸福,却忍不住在想,为什么他要知道这么多?当狗不好吗,当笨蛋不好吗?如果一直一直陷入不知真相的海市蜃楼不知道会有多快乐。 脚步声在湿润的地面上踩踏,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孤独,空旷,他需要去江声的身边,这种迫不及待的想奔赴去江声身边,触碰他以及被触碰的渴望已经无比急切和明显。 喉咙干涸,炙热从耳边弥漫到脸颊,楚熄不清楚此刻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他像是被楚漆戳穿了个彻底,这样久违的难堪几乎让他感到痛快。他想大笑,想大哭,可表情像被冷雨冻僵,他也不清楚他现在去见的人是江声,还是见精神的寄托。 不要把糟糕的情绪带给江声。 不要凭借惨样得到江声的怜悯。 不要、不要,不要。 否定的心情很坚定,可酸涩的心情还在持续下雨。 帐篷的门帘被拉开,楚熄走进来,带起一阵萧瑟的冷风。 江声在被子里睡得很香。他柔软的脸颊,漆黑柔顺的头发,睡眠中的表情看得楚熄感到心脏重重在跳,灵魂轻轻在飘。 江声。 我不想那么在乎那些事情的,我不想。 可你我之间,能够依靠的还有什么呢。 楚熄的手紧紧握着江声的手。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把额头抵在江声的手指上。 他几乎幻觉江声是一尊冰冷的神像。 他努力地伸手,攀附着冰冷的石膏,可这尊神像太过高大,楚熄没法看清他的眼睛。 恍惚的思绪忽然断联。 楚熄忽然抓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江声一直呆在被子里的话,他的手怎么会这样冷。 这个思绪仅仅一晃而过,他很快感觉到额头被一根手指推开。 那一瞬间的惊愕很快就被恐惧压下。 楚熄慌乱地睁开眼抬起头,“江声?!” 随后走进来的楚漆也顿住。 江声躺在气垫床上看着他,侧脸微微挤压出一道弧度,看起来很柔软。 江声的手捧着他的脸,漆黑眼睛掩在长长的睫毛底下。 “淋湿了啊。” 他声音轻轻的,似有似无的笑声轻飘飘,“变成可怜小狗了。” 楚熄喉咙干涩,胸口的酸涩陡然涌到眼眶。 江声在抚慰他吗,可楚熄不知为何涌出强烈的不安。 一向,他无法接受江声不喜欢他这件事。为此,楚熄连试探都不会有。 他永远假定江声对他残存情谊,他本来可以靠着江声神志不清的那句“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继续苟活下去。 他恐惧去验证话语的真实性,无法在那时候问出江声“你现在分得清我是谁吗”这样的话语。 恐惧像是不断追着他撵咬的野狗。 他不断奔跑,想要逃出去,可现在他快被追上了。
第183章 分手就分手之 雨下很大。 或许没有那么大, 只是楚熄需要很大的雨声,掩盖江声说话的声音。 他近乎茫然地望着江声的眼睛,心跳的声响震耳欲聋,的确让他听不清江声在说什么。 呼吸艰涩, 喉咙火辣。 “轰隆——” 雷声在耳边炸开。 直觉促使楚熄站起踉跄后退, 转身就要走, 却被江声支起身体一把拽住,“走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 握住他手的力度很轻。可楚熄动弹不得。他胸口起伏着, 手蜷在一起, 手背上的纱布很快渗出红色。 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 再慢慢睁开,绿色的眼眸闪着光亮,“是不是雷把你吓醒了?哥哥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着。” 江声愣了一会儿,他打量楚熄的面孔,轻声说,“楚熄。” 楚熄嘴角拉扯出些笑意, “我和哥哥一起睡。” 江声:“楚熄。” 楚熄眉眼皱着, 心脏剧烈跳动,他兀自低喃, “好倒霉啊,明明是出来露营的,偏偏赶上下雨又打雷。” 该不会是楚漆这个大胸贱种扫把星带来的吧。 他就说楚漆克他! “楚熄!” 哎。 楚熄:“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他叹气,靠近, 半蹲下来。 鼻端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楚熄怔忪目光转移到自己的手背上。 身体被涨涩的情绪充满,太痛苦了。必须得到释放。以至于伤口破裂血液渗出的瞬间, 只觉得轻松。痛快,舒服,好像真的有情绪顺着豁口释放了出来。 可这味道近乎像是火辣酒液一般。从眼睛烧到喉咙、再到胃部,汹涌的情绪被骤然推到顶峰。 楚熄怔怔看着鲜红一点点晕开。扯着嘴角笑了下,才想起慌乱地把手背到身后去,怕江声看到会担心。 可很快楚熄又觉得自己太蠢,这里很暗,江声是看不到的,江声也没有他这样灵敏的狗鼻子。 江声看到楚熄脸色ppt一样变来变去,奇怪道:“你笑什么?” “我……” 楚熄笑完又愣住了。 血液不断流失。背在身后的手上,温热浸润纱布,很快又被冷落。 啊,真奇怪,怎么会这样想呢。 他皱起眉头,眼神空洞,开始困惑。 以前他明明是故意受伤博取江声注意的人。 江声会担心他难道不是再好不过吗,会心疼他,就不舍得在现在说分手了,不是更好吗? 混乱思绪把楚熄脑袋搅得一团乱麻,大脑一阵冷热交织,江声——这名字像是坏掉一样不断在他的大脑里面重复,在血色的视野里眩晕。 手心一热。 江声握住他的手,把他拽得坐下来。 楚熄手撑在地上,刺骨的寒冷一路爬进骨子里。 江声皱着眉毛,瞥了眼不远处还在看热闹的卜绘,有些懊恼地横他一眼。 卜绘下意识挑起一边的眉毛,啧了声,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下垂眼锋利的线条像是因为困倦变钝了些。 江声见他不动弹,瞪着他。 卜绘嗤笑了声,勉强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哥俩好地握着楚漆的肩膀把他推出去。 “空间留给小情侣吧。” 他这么说。 至于今天之后还是不是情侣…… 卜绘喉咙里有些痒意,这痒意不知怎么让他忍不住地想笑出声。 他手也被楚漆拍开,于是无所事事地耸肩,掀开了帐篷帘子和楚漆一起离开。 雨还在下,从屋檐连成珠串流淌,寒风不间断地裹着泥土气吹进来。 楚熄抿着嘴角,下颌骨轻微动了下,侧脸紧绷。 他低着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落发散落在深邃眉眼。片刻后,他笑着吸了口气,探身似乎想把帐篷里的小灯打开,可手指动了动,还是收回来。 “搞什么啊这种氛围。”他嚷嚷,嘴唇抿起,有些不受控的颤抖,“吓死我了哥哥。” 他现在要说什么。 深呼吸。 他现在应该说什么才能让江声觉得,其实他根本不在意。 再深呼吸。 怎样的表情能让江声摸不出端倪,怎样的表现让他不显得非常难过。怎样开口,怎么笑起来,才能…… 江声只是望着他。 楚熄笑容收回来一瞬,抿了下嘴角,抬起头叹气,“听到我和楚漆吵架了?” 江声却道,“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 楚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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