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落白的理性和现实无法让他想到太美好的画面,“感觉会臭。” “天啊,感觉太准了!严落白。” 严落白:“……所以我说,你还是游过去。” “别为难我了。”江声说,“还是飞过去合理些。” 严落白不知道想到什么,怔松地出神一瞬。 江声和他们不一样。那种不一样来自于什么,严落白在这个昏暗的地下车库蓦地开始了无端的思考。 他可以居无定所地流浪,可以不被任何一种情感牵绊,就算被短暂的困境关进了牢笼,安居乐业和相濡以沫也不会成为他当下的欲求。 他也许虚假、滥情,自我,但也真挚、善良,清醒。他在很多事情上拥有令人望其项背的天分,也得到了许多爱,但是还不够。不是因为贪心,而是得到的太多,反叫江声更清楚地明白,他还没找到他喜欢的事情。 只是没找到,而不是不存在。 世界这么大,能够尝试的事情这么多,天空、海洋,森林、沙漠,总有什么值得他稍微驻足。江声只是在不断不断地,往前走,每一次扩开一点领地,每一次尝试一点新东西。 严落白在这瞬间体会到一种空谷回荡的春雷,然后淅沥地下了一场小雨,落在他心间。 他好像懂了江声一点点,这一点点让他心脏有些空落落的失速,包裹着人类复杂的情绪——譬如钦羡、遗憾、妒意,又或者带一些无端的猜测: 倘若江声只是市井小民,被柴米油盐和闲言碎语包围,他依然有机会成长为现在的江声吗,还是从天才沦为平庸,从云端跌入尘泥? 无法求证的问题。毕竟人生是一条单行道。 严落白打开车门,看江声坐进副驾驶,乖乖地系上安全带等他开车。这瞬间他蓦地笑出声,忽然有些打破常规的好奇。 也许比起怪人,更应该把江声定义为背包客,旅行者。漫长的旅途中,他会在哪片山谷停留,会抬头仰望哪片星空;他会接住哪片花,又会享受哪阵雨。 得到他驻足的片刻,被目光注视的瞬间,到底该期盼江声可能留下的永恒,还是该遗憾无法挽留的余生。 * 江声拉开车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全副武装。 口罩和鸭舌帽自然是不必说,但江声认真思考了上次被逮住的原因,认为很大可能是普通人很少戴墨镜上街,会让他显得十分醒目! 所以这次他干脆抛弃墨镜,换上了无度数的黑框眼镜,更像个平平无奇的好好学生。 冬深了,气温有些冷,江声不得不穿上秋裤,上衣也裹得严实,甚至有些臃肿。严落白对此作出刻薄的评价:去南极可以冒充企鹅,去北极可以和熊称兄道弟。 江声倒是觉得这样很好,他都这样了!再有人认出来就实在过分! 严落白看了眼腕表,手架在方向盘上,道,“准备离开的时候给我发消息。” 江声离开的脚步又退回来,扒着窗户推了推眼镜问,“你要来接我?” 严落白和他隔着两层镜片对视,被过滤的视线显出沉闷的平和,眼尾像是蜂刺般透出尖锐,“如果有人送,我就不来,但到家记得报备。” 江声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今非昔比,他在有大明星的架子之前,先有了大明星的牌面。 江声点点头,对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因为提前和老师打过招呼,所以严落白做好校外来访登记之后,直接把车开进学校一路送他到了教学楼门口。 今天是隔壁科大校庆的最后一天,不少学生都跑去凑热闹观看,路上人很少,偶尔能听到教室里老师在讲课。 走进教学楼后,江声左拐按了电梯。 他的老师林之姮这节课教授大一,在五楼授课。她是一个为人处世有些直率的女性,但是善良这一点和林回倒是如出一辙。 江声的生活也不总是很安逸。 大学的时候,江庭之想安排他去读金融或者管理一类的专业,说虽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但总不能这么无所事事一辈子。 但江声不想学。 他的文化分高,金融专业自然能上,但上不了A大这么好的学校。相比之下,A大艺术与设计学院雕塑专业在国内数一数二。既然要学,当然是要去最好的地方,学想学的东西。所以江声表面上嗯嗯嗯好好好行行行,也早早截了图让他看自己选的专业,乖得让人起不了疑心,背地里还是耍了诈。 江庭之为此勃然大怒,停掉他的卡。艺术学费向来高昂,别提画具、石膏、颜料这些额外的不菲开支。江明潮那会儿还在被楚鱼管,别提接济了,楚鱼简直把他当灰太狼防。 诚实地说,江声确实困难了一段时间。但也没有很久。毕竟他在江庭之那边有内鬼哥哥帮他说话。 更诚实地说,这确实是刚成年的江声遇到的第一个大麻烦。哪怕他前几年被贬,至少物质上没有短缺过什么。江声不想回头找江庭之示弱,所以琢磨着自己想办法。 打游戏打得好,就去接代打;摄影玩得好,就帮人拍片子;当然,偶尔还是会捉襟见肘。然后在夜深人静想起小镇许愿池的王八,恨怎么天天有人给它送钱,他都没有这种待遇。 就是这时林之姮发现他的窘迫。 明明她自己也不容易,毕竟林回那样一个总在医院来回,吃的药如一座小山的病人,以她大学教授的工资和画廊的收益负担已经非常艰辛,但林之姮还是在帮他。 电梯门打开,教学楼明净的窗户在地面投下被切割开的影子,江声手插在口袋跳过去,一扭头和敞开的门里分神望出来的学生对视。 江声沉默了两秒,稳重地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行。 隔着两个教室,江声就听到了林之姮的声音。既然是来看老师的,当然不好打扰她日常行课,江声打开手机看了时间,猫着腰顺着后门溜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坐得很满,只剩下中间剩的几个位置,在外边被一个穿卫衣的学生挡住了,像是试管塞一样,想进去就得把这颗塞子拔出来。 江声抱着膝盖默默纠结了一下,是尴尬地蹲在地上被投以注目礼,还是无情地打扰别人的清梦……最后选了后者。 拜托,这可是他恩师的课!哪个乱臣贼子敢睡! 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江声戳了戳男生的肩膀,“同学,借过。” 睡觉的男生像死了一样继续睡,甚至把脸埋得更深,打了一串花里胡哨耳钉的耳朵也埋进衣服里。 很明显,听到了,但嫌他烦。 江声感觉他不应该打扰了,这是社交礼仪。但他有时候会愿意做那个没素质不礼貌的人!于是他说,“国服连胜车队四缺一,滴滴上车。” 男人费力地抬起头:“……来。” 江声沉默片刻,看他抬头,盖在头顶的卫衣帽里支出凌乱的灰白的头发,发根已经生出些杂乱无章的黑色,看起来像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嗯? 不是,等等! 江声眼睛瞪大,眉毛皱起。 面前的男人眉眼有些熟悉,薄唇挺鼻,打着眉钉。一双狗狗眼有很长的下睫毛,带着浓浓的厌世感,眼睛乌黑,略微的下三白显得凶冷。 江声:“……?” 什么情况,他好像看到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卜绘挑了下眉,起身给他让了位置。他身量还是那么高,骨架清瘦透出要散架似的懒,沙哑话音带着股倦倦的厌烦,“来不来?” 江声:“……” 怎么回事,好友善的态度,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不知道哪里不太对,但好像哪里都不太对。
第071章 宁宁就宁宁之 卜绘让开之后, 江声坐进里面的位置。 正在授课的林之姮已经注意到了他。戴着细框椭圆眼镜的女人拢了拢披肩,对他微微颔首,微笑算作打招呼。 江声原本有些严阵以待地盯着卜绘,得到林之姮的目光, 也弯着眼睛点点头回应。 “你来做什么?”卜绘侧坐着看他, 兜帽罩住头, 阴影下眼神懒散,又带着点饶有兴趣的火星。 江声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深吸一口气, 把帽檐压低了些:“我都还没问你来干嘛。你是林老师的学生?” 江声没有特意去搜索过卜绘的消息, 对他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赛娜的描述。地下rapper出身,什么赛事多少连冠,然后转行流行乐发了好多专辑之类的。 听起来就很重量级。重量级履历不是钱能堆出来,还需要时间。能一边上学一边玩副业的人比比皆是,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江声觉得他不像是上学的年纪,毕竟卜绘在短短的几面给江声留下了极为麻烦的印象。 凶狠,动不动就说要挖人眼睛。 恶劣, 像是大型猫科动物, 有把猎物玩弄得筋疲力竭的恶趣味。 机警,对别人的视线有非常可怕的锁定力!他当初趴在桌子下面就看了他一秒就被抓到了现行! 耳边传来卜绘意味不明的笑声。 他的手指在桌面叩动着, 很有特色的烟嗓放轻的时候让人起鸡皮疙瘩,很疑惑似的,“你在怕我?” “哈哈。”江声暗中攥着双拳,一张漂亮的脸木着, “好笑, 我怕什么。” 不怕是真的不怕。 但是卜绘一出现在眼前,江声立刻就想起那个让他相当紧张, 又刺激到心脏要跳出来的晚上。有一种尴尬到发麻的羞耻感,还有恨得牙痒痒的不快窜上来,烧得江声觉得脑袋要冒烟。 他咬住牙齿,把帽子压得更低了些,拉到和眼镜框抵住才停下。 卜绘托着下颌,视线淡淡贴在他的手指上,拽拉着帽檐的时候用力,清瘦的指节发白。 卜绘眼眸低了低,好像又看到这只手用力撑着地,指尖在一隙月光的照射下泛着漂亮的玫瑰色的样子。 他眯了眯眼,“怕我揭穿你,你们在——” 卜绘的话让江声头皮一紧。 他转头看去,卜绘眼皮耷拉着在瞥他,一点痣半收在那道浅浅的褶皱上。视线懒洋洋没有焦点,嘴角咧着一点恶劣的笑,唇形无声地把没说的句子说完。 江声几乎有一瞬间的耳鸣,因为他不确定是自己真的没有听到,还是卜绘没有发出声音。 卜绘声音带着倦倦的悠哉,“啧。你说是不是很巧,本来我都要忘了这茬,偏巧这时候你出现……” 可恶。 最烦被人拿捏的感觉。 “更不正常的人不是你吗?”江声忍不住说,“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骂两句不就跑掉了!谁会像你这样故意留下来搞事情,很好玩吗?” “好玩。”卜绘,“你呢,玩得尽不尽兴?” “你有病吧?!” 江声差点没控制住声音,惹得身边的学生诧异地回头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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