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茎陷入了花瓶之中,如归于生长的土壤。 次日,上午十点。 孟允柯疲惫地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揉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昨晚属实有些放纵,他平日里并不是那样无法控制自己的人,却罕见地熬到很晚才睡,原本要完成的视频录制也毫无进展,就连起床时间都晚了两个多小时。 孟允柯戴上眼镜,很快从纷乱的情绪中转换过来。 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简单洗漱后,孟允柯出了门。 今天门口并没有摆着奇怪的礼物,隔壁梁思眠的房门也紧锁着,应该是去学校上课了。 孟允柯又想起昨晚的经历,压下心中的思绪。 若是让疯狂的跟踪者知道了这样越界的想法,梁思眠一定会遭殃的。 他如此想着,坐电梯匆匆下楼。 天气很冷,小区里只有维修路灯的师傅在工作。孟允柯一路走到门口的保安亭,指节在玻璃窗上轻叩。 保安大爷用手掌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雾,看清来者后,才不情愿地推开窗户。 “大爷,我丢东西了,”孟允柯弯腰朝里面说道,“能帮我看看我家门口的监控吗?” 大爷眯着眼,“啥时候丢的?” “就昨天,我有两件衣服放在家门口,”孟允柯随口编了个理由,“出趟门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保洁收走了。” 大爷应了两句,招呼他进来坐。 保安亭里开着很足的暖空调,大爷眯着眼,关掉电脑里的蜘蛛扑克,打开监控系统,在一格格小窗口中,找到孟允柯家的那个。 一个多月前,李凡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保安大爷也顺带记住了孟允柯这个被连累的邻居。 孟允柯站在一旁,看着大爷点开监控,将画面倒回一天前。 时间回到昨天中午时,原本的画面忽然全黑了。 孟允柯皱起眉。 大爷十分尴尬,又将录像往回倒,一直倒到早晨五点,才终于恢复。 但画面中什么也没有,静止得如同一张照片,只有光影在缓慢的变化。 “应该是出了点问题,”大爷吸了吸鼻子,“这两天小区在修电路,估计昨天不小心搞错,把监控的电断了。” 大爷想了想,又点开同时段的其他监控,补充了一句:“不过小区门口的监控还能看,你要看看吗?” 孟允柯沉吟片刻,点点头。 大爷点开小区大门上装的监控,往后倒了24小时,画面正对着门口的花坛,录像储存没有受损。 孟允柯一手撑在桌沿,大爷给视频开了个倍速,让他自己看。 小区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大多是些早起晨练的大爷大妈,以及通勤上班的年轻人。 这些人或是结伴而行,或是刷卡开门,看上去都很正常。 早上五点半的时候,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黄头发的小年轻。 他从门口走进来,故意绕道巨大花坛的后面,躲开监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迎面走出来一个穿校服的高中生,他便顺着自动门关上之前,抱着手里的东西钻了进来。 从花坛后出来的那一瞬,监控还是拍到了他的侧脸。 孟允柯摁下暂停,看清他手中抱着的东西后,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黄毛少年穿着黑色紧身裤,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身形很瘦,抱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毛绒兔,用带斑点的塑料袋包装着,上面还系着一个蝴蝶结。 孟允柯紧紧盯着那张模糊的脸,神色严峻,镜片上反射出微蓝的光芒。 “怎么了?” 大爷用手指了指画面中的少年,“你怀疑他偷了你的东西?” 孟允柯不置可否,反问道,“您见过他吗?” “没见过,这人发型很扎眼,如果见过的话,我会有印象的。” 孟允柯缓缓地站直身子,收回撑在桌上的手,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迟疑地盯着那个面生的年轻人。 和他想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
第34章 视频 十二月。 自查监控后,进一步调查的事情便被孟允柯抛之脑后。 他依旧会隔三差五地收到信件,有时是意义不明的示爱,有时候则是夹杂着愤怒情绪的控诉,像被伤透了心一般。展信佳。 允柯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如果能被你注视着身体,我一定会很兴奋的。 早上好,允柯哥哥。 我真恨你,你为什么不多看看我,多和我说说话?你总是对别人笑,是不是不喜欢我? 每当收到这样的信件,孟允柯便将它们塞进床头的抽屉里,却再未动继续调查的心思。 不知为何,想到那天从监控里看到的黄发少年,他居然觉得心中隐约有种失落的情绪。 几个月周旋下来,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画像,陡然见到一个与预期丝毫不符合的面容,不知为何,一下子失去了与对方玩猫鼠游戏的耐心。 他总觉得,那个暗处的疯子不应该这么愚蠢。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凝滞的情绪中,待在花店里时,总是下意识扫视窗外那些黄头发的青年,以至于梁思眠总是在工作时叫他名字,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在走神。 林梓没再来过花店,发消息的频率也渐渐变少。快到期末,梁思眠来花店的时间也变少了许多。冬日的时光蒙着灰色的云,花店里常常只有孟允柯和冯遥两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十二月八日,大雪。 桦台大学的公共教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窗外飘着雪花,冬季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梁思眠坐在教室后排的窗边,专心处理着电脑里的结课作业。 留在教室里自习的人很少,他的手机放在一旁,屏幕亮起来,震动了一下。 梁思眠双手放在键盘上,下意识看了一眼,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孟柯”更新了新的视频。 梁思眠的目光扫过视频名称,忽然心跳加速起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窗外猎猎风声瞬间消融。 视频淡入,孟允柯正脸以下的部分出现在镜头前。他穿着柔软的棉质长袖,两只麦克风摆在左右,中间是一个短发的头模。 面前的桌上摆了许多东西,剪刀、木梳、喷雾、手套,俨然是一套洗剪吹工具。 “晚上好,欢迎光临我的理发店。客人是来做洗护的吗?” 孟允柯呢喃的声音从右耳传来,梁思眠感觉自己的后颈忽然触了电一般,猝不及防地引起一阵酥麻。 他开着弹幕,孟允柯的声音出来的那一刻,弹幕里的观众全都疯了。 【天呐!是我加班加出错觉了吗?博主居然开始搞角色扮演了!!】 【终于等到了!博主这个声音多来点!】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理发师!睡意全无了!】 【上班暂停,我去睡觉了。】 孟允柯之前从来不出角色模拟,视频永远都是直接做各种触发音,没有任何剧情,偶尔说两句话,也仅限于一些口腔音和两句“晚上好”。 灯光昏暗而柔和,看得人睡意沉沉。 “在这里坐下吧。” 孟允柯的声音很轻柔,边说边拿起桌上的塑料手套。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撑开手套,发出细小而密集的摩擦声。 “客人,您看上去很累,是昨晚没有睡好吗?” 孟允柯凑近耳麦,仿佛是贴在梁思眠的耳边,滚烫的气息搔刮着耳廓。 他的手抚上面前的假发,指腹微微用力,从头顶一直摸到发尾。 梁思眠一激灵,陡然想起那晚被孟允柯摁着吹头的情景,小腹流过一阵暖流。 “没关系,来这里洗头的时候,您可以好好睡一觉。” 孟允柯说话时带着笑意,已经完全代入到情景之中。喷雾瓶发出噗呲噗呲的响声,细小的水珠落在发丝上,把头发打湿。 梁思眠深吸了口气,默默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窗外大雪纷飞,头顶传来一阵花洒的水流声。 孟允柯穿着一身理发店的工作服,双手隔着手套,抚上梁思眠的头发。他的手很大,轻柔拂过头顶的时候,浑身的疲惫都被抽走了。 “放松一些,”他温柔地笑起来,“别紧张。” 梁思眠松懈下紧绷的四肢,孟允柯用温水打湿他的头发,手指轻柔地揉按着头皮。 “客人,水温还可以吗?您看上去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要再想了,我会让你睡一个好觉的。” “允柯哥哥。” 梁思眠看着他的脸。 ——“小眠,别看着我了,”孟允柯温柔地冲他笑,“闭上眼,睡一觉吧。” 幻想中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手掌与发丝的摩擦声。 梁思眠叹了口气,睁开眼,明亮的教室里,坐着寥寥几人,窗外的大雪还在沉默地下着。 夜幕已经降临,梁思眠思绪昏沉,暂时关闭了还没看完的视频,准备从教室离开。 现在去花店的话,应该还能和孟允柯一起回家。 他默默收拾好书包,从教室后门离开。 走廊里灯光昏暗,走到前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一个高大的人影。 梁思眠下意识侧身让开,对方却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两人在楼道前打了个照面,梁思眠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青年人薄薄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 “是你啊。” 他抬手与梁思眠打招呼,“这么晚还不回家,期末这么忙吗?” 梁思眠眯起眼,想起了他是谁。 他是张忆采的哥哥。 “正准备回家了,”梁思眠露出礼貌的笑容,“您是来接张忆采同学的?” “不是,我来学校办点事儿,”青年人随口道,“你叫梁思眠吧?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张白彦,也是你们专业毕业的,比你大六届。” 梁思眠镜片后的眼神微动,忽然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些耳熟。 “原来是学长,”梁思眠不露声色地推了推眼镜,“我得回去了,学长再见。” “我也正巧要回去呢,”张白彦十分自来熟,“听说你在你表哥的花店打工,正好,我想给我妹妹买束花,最近跟她吵架冷战,小姑娘一直不愿意原谅我。” 梁思眠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随着他走出教学楼。 夜幕下,大地呈现出亮眼的白色,大雪如柳絮,纷纷扬扬落下。 “这雪挺大的,淋湿了就不好了。” 张白彦撑在随身携带的黑色雨伞,梁思眠还未反应,便被他用大伞罩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在男人身上嗅到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张白彦依旧笑着,但梁思眠盯着他的嘴角看着,觉得他还藏着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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