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他抬起右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嗡——耳鸣声响起,他却毫不察觉一般,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绵!你干什么?”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淌而下。面前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惊恐地攥住他的手,试图阻止他的自毁行为。 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手心也完全麻木,心中震撼的余韵却远超生理上的疼痛。 “爸爸,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他用一种平淡的表情看着面前的男人,“还是说,你都是骗我的?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抛弃我和妈妈了?” 男人攥着他的手,半晌,只说了一句: “思绵,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他愣在了原地,男人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松开他的手,离开房间。 门被打开,在男人走出去的前一刻,他冲进厨房,抄起一碟盘子扔在地上。 碎片四溅,他像个疯子一样朝男人大喊,却只收到了一个厌恶的眼神。男人也怒了: “是的!李思绵,你一定要听我说实话吗?我根本不喜欢你妈妈,和她结婚,完全是为了本地户口,完全是因为有了你!” 男人站在房门前,身后是一片阳光的走道。 “现在你长大了,我也不想再将就了。” 沙发在一点点地融化。 梁思眠无力地躺靠着,试图将情绪从许多年前慢慢拉回来,却毫无用处。 母亲坐在一旁,发现他的眼神变化,担忧地摸了摸他的头。 “思眠,你还好吗?” 梁思眠的胸膛起伏着,过了许久,他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的步伐很沉重,刚才进门时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缓缓地挪进房间里,然后关上门。 墙上的挂钟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梁母从沙发上站起来,犹豫着走到梁思眠房间的门口。 半晌,房间里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第37章 急诊 立交桥上,车流如羊群般,平缓行进在柏油路上,空气中充斥着冬日冰冷的气味。 孟允柯坐在驾驶座里,摇下车窗,脑中一片混乱。 当年那件事的亲历者,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 处于风暴中心的林梓、自以为伸张正义的张白彦。张白彦。 孟允柯默默念出他的名字。 这个人非常奇怪,他当年曝光林梓的个人信息引得全校师生轰动,孟允柯虽然没有与他正面交锋,但间接让他受到了学校的处罚。 想必那之后,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如果他是写信人…… 不对。如果他想以骚扰自己的方式来报复,伪装成暗恋狂,寄各种威胁的信件,那么他为什么又要接近梁思眠呢? 难道在他眼里,梁思眠也是和林梓一样的存在吗? 显然,写信人充满怨恨的同时,字里行间也怀着疯狂的爱意。孟允柯不觉得张白彦会平白无故地爱上自己。 不仅是张白彦,其他人都不会平白无故地爱上他。 孟允柯早就不期待爱情了,自从他明白自己的取向,又在尝试几次无果后,他就已经认命。 他没有精力去接触那些形形色色的同类,也知晓自己对伴侣的高要求,所以干脆不去想这件事,随缘即可。 因此,他一直洁身自好,没有处处留情,也不会亏欠任何人。 孟允柯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觉得心有一团根本理不清楚的丝线。 抛开这些难以解决的问题,他打算先弄清楚,梁思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他一刻也不想再等,直接在车里拨通了梁思眠的电话。 正值中午,晦暗的冬日却没有一点阳光,积雪堆在路边,显现出肮脏的颜色。电话接通了。 “小梁,在忙吗?”孟允柯柔声问。 电话那边吵吵嚷嚷,孟允柯等了许久听到的却是一位陌生女人的声音。 “喂?你找梁思眠有事吗?” 女人的声音变远了一些,似乎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而后焦急的说,“你是思眠打工的的店长啊,对不起,我们小眠现在在急诊,待会儿他醒来了再回你电话吧。” “急诊?” 孟允柯愣住了。 “是啊,我们在市中心医院呢,我是他妈妈,”梁母声音焦急,“不好意思,我得先去找医生……” “小梁他怎么了?喂……” 没等他说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孟允柯盯着挂断的电话,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他立刻发动越野车,驶向市中心医院。十分钟后。 医院里挤满了人,入口的车辆乱成一团,一群人围在路中间和保安说着什么,不知起了什么纷争。 孟允柯有些着急,把车停在医院外的马路上,直奔地下一层的急诊室。 急诊室门口排着长队,一群青少年被家属搀扶着,一个个身上带着伤,还有警察拦着,看上去像是发生了打架斗殴。 孟允柯心中一凛,不安地询问一旁的保安。 保安大叔抬手指了指右侧的走廊,“你说那个救护车拉来的?往那边去了,尽头那个病床里。” 听到“救护车”三个字,孟允柯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拨开走廊里的人群,冲进尽头的病房里。 白色的病房门被推开,看到梁思眠的那一刻,孟允柯甚至忘记了呼吸。 梁思眠躺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着,不断地做着深呼吸,意识不清地闭着眼,眉毛紧蹙,嘴唇发白,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看上去很难受。 病床前坐着一位长发的中年女性,身上穿着职业女性常穿的休闲装,满脸担忧地攥着梁思眠的手。 “医生,药还没起效吗?” “您不是第一次陪他来了,药刚刚吃下去,没有这么快见效的。” 孟允柯站在门边,看着病房中慌乱的一切,感觉不知所措。 他从未见过梁思眠这副模样,虽然梁思眠平日里总是有种苍白的病弱感,但内里总是坚强的,如今看到他躺在床上无法呼吸的样子,心中被狠狠地揪紧了。 梁思眠还藏着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默默在门口站了很久。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梁思眠逐渐安静下来,紧紧攥着的双手也松开了,只留下掌心一排红色的月牙形抓痕。 梁母泪眼朦胧地转回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孟允柯。 “伯母,”孟允柯轻声走过去,“他还好吗?” 梁母露出疑惑的表情,擦了擦眼泪。“你是刚才打电话来的……” 孟允柯点点头,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后,在病床边坐下来。 梁思眠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眼镜的镜片裂开一条缝,嘴唇微张,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我叫梁千琳,是梁思眠的妈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今天真的麻烦您了。” “伯母,您不用这样的,我和小梁是朋友。”孟允柯连忙道。 “哎,今天也不是什么大事,”梁千琳叹了口气,“他有这个毛病很久了,所以我才不敢让他住宿舍,结果这才搬出去自己住了几天,药也不吃,饭也不吃,回来就发作了。” 病房里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隔着床帘,隔壁床上的病人正在和家属说话,细碎的声音传过来,夹杂着一两声抽泣。 孟允柯抿着唇,盯着梁思眠看了很久很久,试探着问: “他得了什么病?” 梁千琳有些难堪,握着梁思眠冰凉的手,没有直接回答。 “这孩子从小就有些不一样,”她说,“虽然比别的小孩都要聪明得多,但总是害怕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离开自己,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影响到他。我也知道要小心保护他的情绪,但在他上高中的时候,他爸和我闹离婚,他早就动了心思,只是我们一直瞒着思眠……” 她叹了口气,“他爸离开后,思眠成夜睡不着觉,后来精神也出了问题,有一次差点吃药死掉。” 梁千琳说着,又开始掉眼泪。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过现在好多了,虽然有些问题改不掉,但比以前好多了。小眠在花店里,应该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孟允柯沉默着听完所有,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很好,”他柔声说,“伯母你放心,我就住在他隔壁,我会帮忙监督他按时吃药的。” 梁千琳哽咽着朝孟允柯道谢,“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了,”她从病床边起身,“我去缴费,麻烦你照看小眠一会儿。” 病房的门再次合上,周遭陷入一片寂静。 梁思眠呼吸平稳,手心松开,垂在两侧。孟允柯凑近了坐下,小心地捏住他的手指。 手心上有许多小小的血痕,弧形的伤口往里凹陷着,是自己攥着拳时掐出来的。 他一定是很痛苦,才会这样对自己吧。 孟允柯怜惜地掏出湿巾,仔细帮他擦拭掉那些鲜红的痕迹。 “刚才是很害怕吗,”他低声喃喃道,“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梁思眠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皮缓慢地抬起来一点点。 他努力睁开眼,乌黑的眼睛没有焦点。 “……哥哥。”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或许是刚吃过镇定类的药物,眼皮像灌铅了似的抬不起来。 孟允柯没听见,帮他把手擦干净,凑近他的耳边。“你醒了,不舒服吗?” “抱……” 梁思眠干燥的嘴唇一开一合,他的手努力抬起来,碰到孟允柯的衣角。 “今天为什么……不抱我?” 他像喝醉了一般,双臂很快失去力气,整个人往下坠。 孟允柯眼疾手快,攥紧了他的手臂。 “什么抱你,”他又心疼又无奈,“小梁,你把我认成谁了?” 梁思眠没说话,手指捏着孟允柯外套的一角,努力地环上他的后颈。 “我没……”他皱着眉,“你别不要我。” 他垂着眼,眼神迷离,失神地自说自话。 “你不喜欢我,”他喃喃道,“我知道啊,但你不能不要我。” 孟允柯盯着他那张脸,忽然觉得心脏被揪紧了。 他想起刚才梁思眠的母亲说的话,大概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梁思眠或许是想起多年不见的父亲了。 孟允柯叹了口气,怜惜地俯下身,让他抱着自己。 “好了,我没有不要你,”他用成熟的口吻说,“我陪着你,你先好好睡觉,可以吗?” “你怎么不叫我小眠?” “小眠。”孟允柯立刻改口。 梁思眠的身子很沉,孟允柯托着他的后背,既不敢完全与他胸膛相贴,又要维持被他环着脖子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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