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医院的瞬间,阳光照耀着他,一些陈旧腐败的过往和束缚,在光照下无处遁形,化为灰烬。摆脱了这些,宋锦溪体会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轻松。 “你要来啊,”老王在电话里说,“行啊,安排后天可以不?刚好顶替省里下来检查的那批领导。” “我等不及了。” “那也得给我们一点时间把你身份编圆吧。” “不用了,就用真实的信息。”宋锦溪说。 “我等不了了。”他挂断电话,看着面前的正在挑拣蔬菜的人。 宋锦溪混到人群中,悄无声息地和李临并肩而立,假模假样地装作挑选蔬菜,眼角余光一直停留在身旁人身上,之后又跟在李临身后去结账。 李临在拐角避开个小孩,无意间,手肘撞到了摆放新品的架子,几罐饮料掉了下来,连忙蹲下身去捡。宋锦溪也立即帮他捡起地上的饮料,对视时,李临礼貌地冲他笑笑,“谢谢。” “不客气。” 见宋锦溪的视线还死死钉在自己脸上,李临有些茫然,试探性地说了句“再见”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推车走远的背影,宋锦溪把手上的两罐饮料放进空空荡荡的推车里。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阿尔兹海默症后期严重时的确会存在失禁的现象,但是那个时候其实人也没有那么清醒了,多半已经开始出现走失等情况,文中剧情需要,并不是非常符合现实情况。
第59章 宋锦溪顺手关掉闹钟,独自躺在被窝里清醒了一会,下床洗漱。他仔仔细细刮了胡子,抓好发型,换身精挑细选的衣服,搭配上同样昂贵的表,对着镜子打量半天,力求各处都臻于完美,最后拿起香水,犹豫片刻,还是放下。 一切准备就绪,他将手搭在门把上,又松开,折返回房间,拿起先前放下的香水喷上。松木的冷香,是大姐带的礼物,说挺适合他的,只不过宋锦溪不习惯喷香水,之前从未用过。 没喷时总在犹豫,想着或许也是个加分项,用上了,又开始后悔,考虑万一对方不喜欢呢,优柔寡断得像是十八九的少年郎去见心上人。 宋锦溪自己一人来的早,后面一连串的跟班还未抵达,早起了也只能乖乖等着,在下午会合了其他人后再一同扯着视察的大旗,假公济私地去见想见的人。 到了目的地,宋锦溪一眼看见了缩在人群最外围的李临,两人之间隔着挤挤攘攘的人群,连一瞬的目光交接都没有,宋锦溪垂下眼。下一瞬王叔拉着人,硬生生往前挤,总公司的人里还是有些认识王叔的,悄悄往边上退了退,让他扯着李临顺利挤到最前列。 宋锦溪看着他们,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那声音太响,导致他没听清王叔在说什么,修剪圆润的指甲死死卡进手心的肉里,冷静,他劝自己。在不露声色地深呼吸后,他做好了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攻略”。 临时起意的视察,宋锦溪也没准备什么,只能在公司里随意看看,说些又大又空的套话。转完一圈后,他毫无新意地组织了饭局,也成功送李临回家。 平平无常的开局。 迫不及待地火速入职,明里暗里地在李临身边出现,刻意又不突兀地刷着存在感。 宋锦溪劝自己耐心,慢慢来,一点一点地侵入李临的世界。 慢慢来。 但是转机来的猝不及防。 宋锦溪看着仓皇失措的李临,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嗓子尽量不刺激到他,温柔地问:“怎么了?” 失去理智的李临说着胡话,那个占据了宋锦溪位置的幻影突然失踪了,像是抽去李临赖以生存的主心骨,一时间构建在虚幻之上的平静岌岌可危。 宋锦溪连嫉妒都不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幻像会消失,只能尽力去安抚李临,直到他的情绪再度稳定下来,还得抽空去找个开锁师傅。这头师傅刚打电话问他是哪一栋,那头李临又开始哭闹着说胡话,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一边帮李临擦去泪水,另一边凭借记忆报着楼栋号,突然发觉手下的温度烫得惊人。 半扶半抱着带李临出了门,宋锦溪随便踢开楼下某户的门,让他去接师傅上来开锁,自己则带着李临去医院挂水。 眼见着护士熟练地插针挂瓶,宋锦溪总算长呼一口气,把临出门前给李临强行的套上外套掖好,松松地握着他那只打针的手,替他盯着吊瓶。 兜里的手机在振动,是告知宋锦溪开锁师傅已经打开了门,为了以防万一还给他们配了把新钥匙。 十多分钟后,简短眯了一会的李临醒了,要回家,又夹杂着有关男朋友的胡话,宋锦溪哄着骗着都没用,一意孤行就是要回家。没有办法宋锦溪和医院商量着能不能回家去挂瓶。 “他烧迷糊了,你也傻了是吗?这个时候还要回家,你做家属的能不能长点心啊!” 左耳是医生护士的斥责,右耳听着李临闹脾气要回家要男朋友,宋锦溪这里赔笑那头安抚,恨不得分个身替自己分担一二。 最后还是把人带回了家,折腾到了后半夜对方才沉沉睡去,宋锦溪累极了,一时色胆包天,干脆留宿下来,抱着人安然睡了一宿。 第二天醒来,宋锦溪用手背试探了一下李临的体温,估摸着还有点烧,就没喊醒他,自己下了床,回家去冲了个澡,换套衣服,下楼去买早饭。 提着粥回来,推开门,正巧看见李临站在客厅,宋锦溪说,“你怎么——” “你去哪了?”李临直接打断他的话。 宋锦溪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回答道,“我去买你喜欢的粥了。” 没想到李临听见后直接软了下去,他赶忙上前接住他,却听见李临质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是把他当成了幻想中的男朋友。 宋锦溪明白他是认错了人,然而他看着李临,像是看见了多年前被抛下后孤立无援的李临,在漫长时光的另一头,隔着灰暗的记忆诘问那年狠心肠的宋锦溪。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紧紧抱住这个神志不清的人,对多年前和多年的后的他,说对不起。 但是啊,却又还不知足地想要乞求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正当他沉溺在时隔多年的亲密拥抱中,脖颈一痛,他把人抱得更紧,一只手安抚性地轻轻抚摸李临的后脑。疼痛间宋锦溪苦中作乐地想着,“咬吧,用你的唇齿盖上印记,等下一次看见就可以认出我来。” 吃过早饭,宋锦溪哄还没好全的李临继续睡会,在对方撒娇耍痴下,自己也没原则地上了床,抱着人睡。 强打起精神闹了一通,李临很快疲倦地睡着了,宋锦溪看着怀里的人,伸手把团在被窝里的毛衣扯出来放在一边,猛然惊觉,这是他那年从李临衣柜里偷走的,是李临为虚构男友准备的衣服。 一时间难以分辨,究竟是幻像顶替了他的存在,还是说,其实是现在的他,偷偷取代了幻像的位置,才骗得一场同床共枕。 腻歪了两天,宋锦溪骨头都酥软了,只想沉溺在这场偷来的镜花水月之中,这生活像是不愿戳破的黄粱一梦,又像是还未图穷匕见的曾经,也像是没有节外生枝本可以顺顺当当走到的未来。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李临喃喃感叹道。 宋锦溪猛地吞了个饺子,低下头,在久违的炽热眼神中红了耳朵。滚烫的饺子在他口腔烫出泡来,疼得他红了眼眶,偷摸着倒抽一口凉气,又把眼泪压了回去。 虽说知道自己现在是顶替“幻想男友”的身份,但是听见李临提到“新来的上司”时还是窃窃期待,没想到,李临字里行间语气口吻里都透露出不喜,甚至厌恶到想要辞职。宋锦溪哄骗着李临打消念头时,感受到兜里的手机在不住地震动,却没有搭理。直到稍晚一点,李临独自出门去买东西,把他留在家里,才拿出手机处理讯息。 是大哥发来的消息——父亲自杀了,正在急救。速归。 宋锦溪有些烦闷,却并不能算得上意外,傲慢了一辈子的父亲突然变成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的废人,承受不了现状而选择自尽,是情理之中的。 他和大哥需要第一时间抵达现场,控制住蠢蠢欲动的董事会还有父亲背后无数伺机而动的莺莺燕燕。 但是偏偏现在发生在他与李临的关系难得获得突破的时候,他第一次以男友的身份重新踏进李临的生活。他舍不得放弃现在的一切,更不愿离开。 正在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宋锦溪重新一字一字浏览过去,大姐回来了?他站起身,犹豫片刻,走到李临的卧室翻找起来。 他想找到幻想男友和李临联系的手机。 楼下等待的汽车在按喇叭,兜里的手机越来越频繁地震动,宋锦溪只得放弃,抽了张白纸,写了个条子,告诉李临自己暂时有事出门。 他知道这大抵是无用功,下次见面他们依旧是陌生人,仍然想着,万一呢。 连行李也来不及拿,宋锦溪匆忙上车离开。汽车行驶间,他回复不同人的讯息,果断做下一系列决定。 正当他低头翻找材料时,汽车与路旁喂猫的男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注意到对方。
第60章 (回忆结束) 宋锦溪赶到急救室门口时,大哥大姐和妈妈都在。父亲的情况反反复复,连下几张病危通知书,到底还算是坚持到了小儿子赶回来。 可惜,他衣着得体的妻子和孩子们赶到急救室门口,也不过心平气和地讨论他的后事,没有人关心一门之隔的他还没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在这个时候,他曾经拥有过的财富、权利、无数围绕身旁的莺莺燕燕和趋炎附势的手下,这些他为之傲慢的底气,全都没有了意义。他独自躺在急救室的床上,提前迈入了死亡的领域。虽说门口他的血亲在等待着,公司里领导层伺机而动的员工在关注着,被安顿好的情人带着私生子在求最后一搏,但是不过都是为了他身后可观的一笔财富,没有人挂念他作为一个个体的生死分毫。 他爱他的权利、他的财富和他自己,却从未爱过世上任何一个旁人,于是也没有哪怕一个人为他的生死动容。 他孤零零地独自走上黄泉路。 处理后事较为繁琐,宋锦溪用强挤出的悲痛表情和同样强行挤出悲痛的来客寒暄过后,送他们去上香吊唁。 作为长孙的花卷被母亲牵着,站在遗体的侧边,迷迷瞪瞪地迎接来客。他毕竟年纪还小,在不停播放哀乐,所有人都在或真或假地挤着眼泪的场合,显得有些害怕。 客人例行说些场面话,可能把花卷的恐惧当成了悲伤,也可能是并不在意孩童真实的情绪,伸手抚摸了花卷细软的头发,千篇一律地安慰道:“都会过去的。” 花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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