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哪位,找谁?” 脚下薄冰裂开,宋锦溪掉下冰冷的湖,寒得刺骨的湖水转瞬没过头顶,窒息感随之而来,狠狠卡住他的脖颈无法挣扎无力求救。而他的爱人站在湖边,像是路过看热闹的陌生人,只会随口感叹一句,不挂心上,跟着人群散开。 宋锦溪不明白,这一场出了什么差错,明明这一次没有争吵,没有他人的干扰,走得顺顺利利,为什么突如其来的,一切全部清零。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场纠葛从开始便是命运恶意的戏弄,压根没有什么HAPPY END,他只不过是追逐着鱼饵不肯放弃的傻鱼,而垂钓者从未打算将饵给他,只不过是愚蠢驴子面前那根永远触碰不到的胡萝卜。 在每当他以为看见了一丝曙光,以为他们的关系终于迈进一步时,一夕之间重归原点,一切清零,他又变回一无所有的陌生人。 陌生人,陌生人。 宋锦溪不甘心,那年分手自己妄图让李临刻骨铭心,一辈子都记得真正的宋锦溪,哪怕是作为无可救药的前任,那也是真正的自己,脱去了虚假伪装的真实。 但是李临还是忘记了,忘记了那个歇斯底里的丑陋男人,只记得虚假美好的幻想。现在,连这个幻想都不再理所当然地和宋锦溪挂钩,那是李临的男朋友,是李临心心念念的爱人,却不再是宋锦溪,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宋锦溪无可奈何也战胜不了的对手。 作为失败者的宋锦溪只能一次次轮回一般地反复重复遗忘和相识,却永远难以前进一步,始终止步于萍水相逢的“认识的人”。 他现在后悔了,好的也好,坏的也罢,他只求能在李临心里有个印记,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好过这仿佛看不见头一般的折磨。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无用功,激不起一丝波澜。 这时宋锦溪才恍然大悟,玄关入口备好的拖鞋不是他的,成套的洗漱用品不是他的,收拾整齐的衣帽间不是他的,细心准备这一切的爱人也不是他的。 是他自以为是,将幻影所有的一切误以为是自己的。 爱情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不是你更强就一定能抢到手的,它不讲家世,不管性格,甚至与皮囊无关,只和爱恨挂钩,和一同经历过的点滴相关。 所以哪怕处处优胜,不喜欢也是白搭,爱上了,即便只是难以出门无法带在人前的米虫也是心尖上顶好的存在。而宋锦溪当年所仪仗的爱,牵李临手度过的时光都已经移花接木到了个不存在的幻影身上。 宋锦溪还能拿什么去争? 李临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见他控制不住的泪水,下意识动了动手,心底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却不留痕迹。 宋锦溪抹了把泪水,他不该哭的,以前还是学生,哭哭啼啼骗爱人心软还是情趣,现在年纪也过了,会心疼的人也不在了,哭给谁看呢? 李临从家里抽了几张纸给宋锦溪,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 宋锦溪连新设一个身份的心情也没有,赌气般地想反正都会被忘记的,伸出了手,在这个不眠夜里把人抱了个满怀,哑着嗓子说,“对不起,但是能给我个拥抱吗?” 让我从这个拥抱里汲取一些力量,才能继续奔跑在这条看不见希望的路上。
第57章 拥抱有点紧,李临难受地挣扎了一下。宋锦溪松开手后退两步,糊着泪水的脸色并不好看,带着熬夜过后疲倦发青的黑眼圈。无所谓了,反正都会被忘记,那么到底是衣冠楚楚还是憔悴难堪又有什么关系。 他蹲下,再不想装成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想无所顾忌地发疯哭嚎。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打转,笑着闹着的爱人最终化成面前冷漠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独自在过去记忆的泥沼中挣扎。 得了吧,宋锦溪劝着自己,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站在门口的李临不知所措,不断地回望背后,等待男朋友醒来走出来,又莫名地害怕他被吵醒出来,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打转,对着大半夜蹲在门口的陌生男人也产生了一些厌烦。 宋锦溪看出来了,站起身,腿麻了,一个踉跄,撑着墙支撑住自己,歪歪扭扭扶着墙下楼去。 当听见背后一声关门声时,努力直起的脊背无力地耸下,宋锦溪丧家之犬般挪下楼,坐在脏兮兮的路边,望着昏暗的窗口,看着发不出消息的联系方式,突然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哪怕前夜独自崩溃失态,第二天宋锦溪还是整理好心态,准备新一轮的开始,毕竟这段关系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坚持,若是他也放弃,就真的无可挽回。 从这一场起他开始精心设计人设,初遇,为之后的发展写好剧本,并随着情节的推进随时修改,失败后便全部推翻重来,改头换面再次出现在李临的身边。 原本他以为很简单,追到过一次的人,顺着过去的经验走同样的路径,没想到李临这次对此毫无反应,更别提心动了。 午夜梦回间,他想起大哥的话,“拿着攻略秘籍开着作弊器的氪金玩家,刷下来的boss,你觉得是真的能算拿下了吗?”像个太过冷酷的预言。 可是明明这次也有秘籍有攻略,氪金从未停止,甚至还有通关经验,却永远止步开头,并且没有存档,剧情线还会根据前一次过关情况自行修改部分细节。 对比而言,大哥曾经嘲讽过李临到底是爱他的脸,爱他的钱,爱他出彩的家世还是其他都不算什么了。现在他更难过于这一切都无法吸引李临,虚幻的男友没有钱,离开了家,丢掉了雄厚的背景,仍然能牢牢占据胜利者的宝座。 宋锦溪后知后觉的发现,李临现在爱的是所谓“男朋友”,但与“宋锦溪”这个人无关。 那之后,他也尝试过修改人设,伪装一些更容易亲近的性格,或者套用些易于取得信任的身份。 可惜,没有一次成功。 哪怕偶尔真的有些聊胜于无的进度,也很快就会刷新清零。 一次次重来,一次次被遗忘,宋锦溪在某些绝望的夜晚会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在不断重复的无望循环中纠缠到死。 往返于首都、C市和所谓的外派地点之间,时间过得很快。 大哥的孩子起了个花卷的小名,从嗷嗷哭的小婴儿开始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身子骨比同龄人虚弱一些,却也好歹是顺当长大了,不至于游走在生死边缘。 父亲与大哥的关系随着花卷身体的好转而逐步回暖。甚至父亲某次心情大好时,便又把人邀了回来。大哥就也忙碌起来,在家当奶爸的时间大幅度减少,有时候嫂子也忙,便往宋锦溪母亲那丢几天,嫂子娘家养几天,或者扔给宋锦溪带几天。 实话说,宋锦溪并不大情愿,三地跑已经花了他大部分精力,李临那边还要顶着个假身份演戏,哪里有额外的精力带小孩。只是小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作为小叔还是不得不拿起童话书哄他睡觉。 不会说话时还好,念啥都行,会说话了之后,觉也不睡还得像个小大人似的和宋锦溪瞎叭叭。 “我知道有颗星球上住着某位红脸先生。他从来没闻到过花朵的芬芳。他从来没有见过星星。他不爱任何人。除了做加法,他什么事也不做。他成天就像你这样自言自语:‘我是个正经的人!我是个正经的人!’这让他骄傲得膨胀了。但他不是人——他是蘑菇!”(注1) 花卷盖着自己的小被子,奶声奶气地说:“就像爸爸一样吗?他现在天天都在做加法,不和我玩。” 宋锦溪顿住,自从大哥重新回到公司,他们俩兄弟为了暗中夺权的确忙碌不少,由于宋锦溪还得兼顾李临那边,大哥就抗下了更多的责任,忙到找不着北是经常的事情,不自觉间容易忽视花卷的感受,常常花卷还没醒他已经出门,等他回家花卷又睡着了。 不过父亲逐渐年老体弱,刻意的酒色掏空了他的内里,即便死死攥紧不肯放权,也无力回天。兄弟俩只是给他蒙上一层眼罩,推迟他发现真相的时间。 “快了,”宋锦溪安慰花卷,“再等等吧,爸爸会有时间陪你的。” 花卷乖巧地点点头,“我前几天去了爷爷那里,爷爷好可怕。他老是说让我这样让我那样……就像这个国王一样,连打喷嚏都需要他同意。” “我不喜欢他,”花卷皱着小鼻子,又有些泄气,“因为他不喜欢我。” “但是爸爸妈妈奶奶姑姑小叔都喜欢你呀。” 小孩又高兴起来,让宋锦溪继续念故事。 在暖色的灯光下,宋锦溪翻页继续读道,“正是你为你的玫瑰付出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是如此的重要。” 花卷已经有了困意,窝在舒服的被窝里,半眯着眼,不愿意睡。 “人类已经忘记这条真理,”狐狸说,“但你千万不要忘记。你要永远为你驯化的东西负责。你要为你的玫瑰负责……”(注2) 花卷不大明白,嘟嘟囔囔问,“小叔,什么是驯化呀?” 宋锦溪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三岁小孩解释驯化,“就像你和馒头,你天天陪着馒头,所以馒头喜欢你,你就驯化了馒头。” “馒头也天天陪着我,我也喜欢它,”花卷笑了,“那它也驯化了我。” “对,所以即便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兔子,对你而言馒头就是独一无二的。” “世界上有那么多宝宝,我对馒头也是独一无二的。”花卷很开心。 哄睡了孩子,宋锦溪一个人坐在客厅,提不起劲工作,翻着手机里的照片。 “正是你为你的玫瑰付出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是如此的重要。” 他花了这么久陪李临谈一次镜花水月的恋爱,虽然恋爱是假的,但时间是实打实投进去的,牵手的是他,拥抱接吻的也是他,驯化了李临的是他,潜移默化下被驯化的也是他。 三岁小孩都明白,驯化是双向的,他那时居然还以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 宋锦溪想要点根烟,想到花卷还在房间里睡着,又放下了打火机。 世界上那么多人,同名同姓的也不少,在他这里李临这个名字终究是特殊化了,仅仅指代那个牵动他心神的人。 从此人山人海间,对方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在国外相亲,嫌这人瘦又嫌那人胖,希望短发又要温柔,房东都看穿了他在用模子套。因为他已经被人驯养了,他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玫瑰,其他玫瑰都不像他。 可是他的玫瑰却像狐狸一样,被驯化又被抛弃。 “你要永远为你驯化的东西负责。你要为你的玫瑰负责。” 宋锦溪是想要负责的,但是他的玫瑰、他的狐狸、他的李临已经忘记了他,宋锦溪变成了被遗忘的狐狸,从此孤身一人惶惶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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