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陈藩顺势抹了把脸,强装镇定摆摆手,“就是广播里放的这首歌,我听了之后……” 说到一半,陈藩的声音又开始有点颤抖,哽咽道:“我听了之后心里比较有感触。” 贺春景这才注意到车载电台正在以极小的音量放着歌。可是有一天,你说了同样的话,把别人拥入怀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 贺春景一阵头晕目眩,郑可乔都下车了,这狗货居然还在演! “你能不能不整这死出。”贺春景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他,“有什么话回家说行不行。” 众所周知,一般做出租车司机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热心肠在身上的。 那司机师傅原本是叼了颗烟在嘴角,跟着广播小声哼唱。他闻言把烟掐了,从开了道缝的车窗里扔出去,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从后视镜里看后座这俩小年轻。 “孩子,你这话就不对了。” 司机幽幽叹了口气,又瞄了一眼捂着脸的陈藩:“这小帅哥是失恋了吧,是刚才那个姑娘吗?” “不是,他没——”失恋俩字还没出口,司机师傅就打断了贺春景的解释。 “没啥不好意思承认的,叔虽然已经上岁数了,但叔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啊,初恋那都是刻骨铭心的。” “……啊?”贺春景刚想说他没有他不是你误会了,就听得陈藩在旁边无比刻意地哽咽了一声。 “你看,这车上也没别人,你也不用嫌丢人嫌什么的。你朋友这么伤心,男人,流泪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身为朋友,你就得安慰安慰他啊!” 贺春景无奈,只好把自己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卸下来一圈,当成毛巾在陈藩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替他擦并不存在的鼻涕眼泪:“差不多得了。” 哪知道陈藩更来劲了,一头扎进贺春景的怀里呜呜咽咽,两条长胳膊前后一绕,把人箍得死死的,整张脸牢牢贴在贺春景胸前,推也推不开。 贺春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投怀送抱禁锢住了,动也动不了,只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估计是憋笑憋的。 “唉,小伙子你也别太伤心了,都会过去的。你们还是学生吧,想当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呐。那会儿男女之间也是单纯,时代没有现在开放,我喜欢人家姑娘又不敢说,每天就闷头写日记写情书,也是一听歌就哗哗淌眼泪,听《同桌的你》,给我哭得都不行了……” 司机还在前头絮絮叨叨忆往昔,贺春景在后座被陈藩抱得几乎喘不上气,悄悄伸了手去捏陈藩的鼻子,却被陈藩捉住了手,整个包裹进热乎乎的掌心,又窝进那人怀里。 陈藩往上挪了挪,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搭在贺春景肩膀上,压得极低的字句随着温热呼吸送进贺春景耳朵里,让贺春景从耳朵尖一路酥麻到尾巴根。 “抱她可以,抱我不行?” 声音轻佻又欠揍,哪有半点伤心。 “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春景感觉自己脸上汗毛都全体起立了,陈藩折腾了一溜十三招,原来就是为了报复这个?! “小伙子,用不用来颗烟解解愁?” 司机朝后视镜里摇了摇烟盒,他看这俩人在后头搂脖抱腰,在那兄弟情深互诉衷肠呢。 “不用,谢谢大哥,我不会。” 陈藩坐起来抽搭了一声,朝后视镜柔弱又为难地笑了一笑。他不会个屁。 要不是手被陈藩捏住了抽不回来,贺春景都想把那颗烟接过来给自己点上。 “那你回家陪他喝两杯,好好哭一场。要不这事儿总在心里憋着,容易憋出内伤。”司机嗐了一声,皱着眉头叮嘱贺春景。 “我也不怎么会喝酒。”陈藩还是那个死样,往贺春景身上一歪,“只要伤心的时候有个朋友能陪在我身边,和我说说话,这就足够了。” 司机一拍大腿:“对,要不人家歌词怎么写,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呢!遇见什么坎儿,能有个朋友拉一把,人真就能记一辈子。” 陈藩哼哼唧唧窝回贺春景怀里,他整个人比贺春景大了两个号,人家小鸟依人,他鸵鸟依人,有点滑稽,但他本人不在乎。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龇牙咧嘴给贺春景递了两个眼色,贺春景无奈之下只得陪着陈藩狗瘾大发,顺着陈藩的后背摩挲几下,无中生有地安慰起来。 出租车一路开了二十多分钟,七拐八绕进到别墅群里,把两个小孩撂在家门口了。 “谢谢师傅,新年快乐!” 陈藩刚在后头打了两个哈欠,这会儿眼圈泛红,蓄了一眼眶的晶莹泪花,很能唬人。 贺春景两手插着口袋,在旁斜眼瞧着陈藩跟热心司机挥手道别,忍不住在车开远之后,屈起膝盖朝陈藩后屁股顶了一下:“快走吧,你那意大利打卤面都坨了。” “不着急。” 陈藩笑盈盈转过身,不顾贺春景被他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亲亲密密拉起贺春景的手,把他拽得跟自己面对面站着。 贺春景的羊毛围巾被他自己解开过,眼下正许文强式的挂在脖子上。陈藩温柔地把围巾拉起来,兜在贺春景脑后,突然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拉——贺春景猝不及防撞进陈藩怀里,吓了一大跳:“你,你有完没完,能不能……” “你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说过,厂里有姑娘追你,还说我高考百天的时候你都能娶老婆了——你那老婆就是她?”陈藩笑咪咪地问。 震惊与羞耻猛地跃上心头,贺春景几乎立刻就要恼羞成怒尖叫起来。 怎么当初自己故意胡诌出来气陈藩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过去八百年的事,这人到现在了居然还记着! 还跟他翻起旧账来了! “说话呀。”陈藩还伸手替贺春景理了理头发,“这可是我跟弟妹的初次见面呢,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这空手过去,多不好。” “我不是我没有她也不是求你别说了——”贺春景就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虽然郑可乔之前对自己表示过好感,但俩人完全没有什么超乎工友关系的互动。被陈藩这么刻意往歪处说,倒好像是贺春景自己一厢情愿地意淫人家姑娘一样。 “害羞什么啊,她挺漂亮的。”陈藩又把手里的围巾紧了紧,不让贺春景有机会钻出去逃跑,“你们还有联系?” “没有,真没有,今天就是意外碰见的,真的。”贺春景见自己实在挣脱不出去,也就放弃挣扎了,目光诚恳地看向陈藩。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陈藩看贺春景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噗嗤笑了,手上也松了力道,把围巾仔仔细细给贺春景围好。 贺春景自己也愣了一下,是啊,他和陈藩现在只是普通朋友……或许比朋友再稍微亲密一些的关系,但终究还是朋友,陈藩有什么立场来质问他啊?! 况且陈藩这一晚上还故意演戏气他,贺春景原本是要给陈藩一顿好骂的,但被陈藩这么一翻旧账,反倒灭了自己的气焰,助长陈藩的威风! 贺春景忿忿伸手,朝陈藩肋条骨狠狠戳了一指头,转身就往回走。没想到刚走了两步,人就被一拉一扯,按在了院墙上。 “你又发什么神经!” 贺春景仰头看陈藩,却发现对方皱着眉头盯着自己。 “你耳朵怎么回事?”陈藩伸手拨开贺春景的头发,一只结了血痂的小耳朵暴露在灯光之下。 “……刚才骑车差点撞了郑可乔,在她衣服上刮的。”贺春景偏开头,目光落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贺春景在米线店里照过镜子,那处伤口小,看不出是个咬痕,应该能糊弄过去。 “怎么不早说,在外面耽误那么半天也不知道提醒我去药店买药。”陈藩捏着耳垂看了看,“幸好不严重。” 贺春景翻了个白眼,推开陈藩往院子里走:“还说呢,刚才陈少爷那么入戏,我也不好意思打搅您的雅兴啊。” 陈藩追上来,把贺春景因为袖子短了一截露在外面的冰凉手腕抓进自己衣兜里,低声反驳:“胡说八道,我那是真情流露。” 贺春景毫不领情一抽手:“起开!我身上有她的香水味,你离我远点!” 陈藩没憋住,大笑了一声,手里抓得更紧了:“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了,走,回家给你上点碘伏。” 贺春景剜他一眼,但没再把他推开。 两人回家给贺春景耳朵上了药,厨房里陈藩临出门下锅的意大利面条早就坨得不能吃了,被倒进了狗盆,又往里扣了俩罐头。 毛肠和二世蹲在旁边眼巴巴的看,口水流了一地板。 下第二锅面条的时候,贺春景凑到厨房看了看,陈藩倒是没骗他,一碗面配三种卤子,青酱、白酱、西红柿肉酱。贺春景用筷子尝尝另外两种酱料,龇牙咧嘴地选了最普通的西红柿肉酱。 陈藩挑的迪士尼片子是《小姐与流浪汉》。 贺春景起先不知道这是什么故事,但经典的两个小狗形象甫一出现在屏幕上,贺春景一下就认出来了。 怪不得陈藩说这个片子最适合吃意大利面的时候看,其中最经典的镜头,就是两只小狗在同吃一盘意大利面的时候意外接吻。 贺春景用筷子搅合了几下白瓷盘子里的肉酱面,心想幸亏陈藩还知道一人盛一盘,不然按电影里那个吃法,这一餐没等吃完贺春景就要先羞愤自尽了。 两个人窝在大厅沙发里,把二零零七年的最后两个小时一同吞吃入腹。 临近零点的时候,远处天空上有人放了烟花。 “这种气氛,咱们是不是该接个吻什么的。” 动画片的光影映得陈藩脸上忽明忽暗,他侧着脑袋看窗外,状似无意地扔出这么一句。 贺春景两根筷子啪嗒掉在地上:“啊?” “来一个吧,要不浪费了。” 说着,陈藩把白瓷盘搁在前头茶几上,抻了个懒腰,朝贺春景靠过来。 贺春景吓得手足无措,把盘子端到胸口挡着:“你要干什么,你别冲动啊!” 陈藩的手从贺春景身旁擦过去,一把捞起爬过来偷偷舔筷子的毛肠:“来吧宝贝儿,香一个!” 他撅起嘴巴,结结实实地亲在了毛肠的嘴筒子上。 “我们家的美女小狗,新的一年里要更漂亮啊。”陈藩捏着嗓子说。 “陈藩,”贺春景幽幽望着他,“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学习进步,身体健康?”陈藩又接连在毛肠的三角脑袋上叭叭亲了几下,把沙发下面的二世也抓上来,狂吻一通。 而后他转头看向贺春景,眼睛里亮晶晶的:“你呢?” “我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好好做人,不要再做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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