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徐楚宁没解释,任由他去误解。 他再次站上阳台边,望着空空荡荡的稻场,整个人却焦躁不安,又摸出手机,神色凝重,想要把那篇新闻看个真真切切。 刚摸出手机,上面就弹出了新消息。 【我也看见那条新闻了,好可怜。】 瞳孔颤了一下,徐楚宁手指失控一划,就不小心点开了郁风峣的信息。 信号塔恢复后,接收消息都是即时的,对面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又发了一条。 【整个车都翻到悬崖缝里面了,深山老林的,这么多年了才有人发现,要不是这场大雨,他可能都不会掉下来。】 【意外还真是天天都在发生。】 徐楚宁的嘴唇微微张着,有些喘不上气,许久,才抬手撑在墙壁上,一下一下地平顺着呼吸。 他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这么一起一落的刺激,他的心跳和呼吸都有一些不稳定了,难受得想要干呕。 徐楚宁赶紧转身,胡乱端起茶杯,抱着那杯茶灌下去。 清苦的茶香压住了想要干呕的感觉,这才好受了一点,等那一阵无法压制的躁动过去之后,他才恢复了一些理智。 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篇新闻的原文。 简直是都市传说一般的可怖。 几年前的叛逆期少年,偷了父亲的车出来,在这里的崎岖山路飙车,却在急转弯的时候冲进了悬崖,没有落到崖底,反而卡在了缝隙里,不上不下的。 失踪后一个星期都没有人来找,一周之后的一场大雨,将车的轮胎辙冲刷得干干净净。 直到大半个月之后,少年的家里人才发现家里少了一个孩子,然而报警之后,也别无所获。 他就那样在车子里面丧了命,到底是出车祸的时候当场死亡,还是之后饿死的,就无从得知了。 方栖那一句“车里面有尸体”还是委婉的说法,其实过去那么久,躯体也已经不成样子了。 真可怜。 徐楚宁看着新闻里面严肃、沉重的话语,心里止不住的微微叹气。 山里的孩子,安全也是个大问题,溺水、坠崖、野兽袭击、或者是抄小路回家,不小心踩到猎人的陷阱钢夹里,以前都有这样的例子。 这个新闻一出,肯定有更多孩子害怕,回去之后要做好心理疏导,也要做好安全教育,对,安全教育,得开一个主题班会。 徐楚宁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些脱力,险些抓不住手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喉咙有些干涩。 对,小孩子,学生。 他是在担心学生,担心学生…… 果然,如同方栖所说,傍晚的时候,排洪工作已经做的七七八八了,而本地新闻报道的伤亡除了那个几年之前的飙车少年,剩下的最严重的就是被倒塌的房屋砸出的重伤。 好在乡镇政府反映及时,应急和搜救都很快速,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伤亡。 阿宏家一楼客厅的水也退去了,地上全部都是泥。 阿宏趴在二楼阳台看的时候,还开玩笑说:“哈哈,可以在一楼种地了。” 听见他轻松自嘲的话语,徐楚宁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第二眼是慢慢望下他身下坐着轮椅。 其实当时跟着方栖一起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阿宏会是一个阴郁,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人。 在他的印象里,年少遭遇无妄之灾,性情大多会变得很暴戾,阴晴不定。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农村里,半身不遂相当于废掉了一个劳动力,家里人对他态度定然也不会很好。 但现在看来,他的家庭不仅很和睦,也把他本人养的乐观开朗。 有时候看着他的笑容,徐楚宁的心里也会感到震撼,继而升起一些继续面对困难的勇气。 奶奶也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走过来,颤颤巍巍地比划,“等天晴了,就把那些土都铲了,拿来种花也行,拿来给鸡新铺一个窝也行。” 阿宏也高兴地说,“哎,我们种仙人掌吧,也好养活。” “好啊,仙人掌也好,我还想着种栀子花呢。”奶奶笑呵呵的,说话的声音倒非常健朗,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阿宏一听奶奶想种栀子花,立刻改了口,一边拍手一边说,“好,好好!客厅里那么多土,一定可以有满满的一盆,种一棵小栀子花树,到了夏天满屋子都是香的,就不用去山上摘栀子花了,我们家也有了。” 爷爷也在旁边附和,说着:“等栀子花开了,要把花盆每一个屋里都摆半天,上午熏这里,下午熏那里。” “胡闹!”奶奶嗔了一声,狠狠瞪了爷爷一眼,“茅房你也熏!鸡窝你也熏?没得晦气!” “鸡窝也熏!”爷爷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就许下了豪言壮志,“我来搬,我天天都搬!” 阿宏被逗笑了笑的前仰后合,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 方栖也时不时插两嘴,跟他们一起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有徐楚宁站在一旁,没有参与,只是静静地看着。 夜幕降临,山洪褪去。 奶奶非要下楼,从鸡窝里拿了好多土鸡蛋,装着给两位老师带回去吃。 今天要不是他俩来了,帮家里搬东西,修电器,还给两位老人做饭,爷爷奶奶跟他们也亲。 “方老师,徐老师,你们就拿着吧。”阿宏也极力劝,而后还伸手抓着自家晒的红薯干,一股脑往他们怀里塞,“我们家啥也没有,你们别嫌弃就行!” 两个人推辞不过,还是接下了。 徐楚宁特地关注了一下阿宏的轮椅,大概也是这几天才用得多,轮子也有点坏了,有时候会卡卡的,所以容易摔。 他想给阿宏买个新轮椅。阿宏爱动弹,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常规的轮椅不方便上半身活动,他记得有那种运动轮椅,是抬高坐垫,放低扶手的,可以坐着打篮球。 这样的话,如果他家把院子填平,阿宏也能在院子里活动了。 徐楚宁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 晚上他们没有留在阿宏家,而是摸黑下了山,免得住多一天,爷爷奶奶就要多操心一天。 两个人下山的时候,还是很小心的,彼此搀扶着,好歹是安全到了学校宿舍。 满身泥巴的衣服都没换,就赶着跟校长汇报情况,几个学生家里的困难和现状都讲了一下,还有隐患问题,都需要政府现在立刻关注,派社区工作者去走访帮助。 徐楚宁皱着眉,认真说了很久,直到校长提醒他手肘上有伤,他才反应过来,手臂确实火辣辣的,可能是刚刚脚底打滑的时候撑着树干,太用力了磨破的。 工作也汇报得差不多了,徐楚宁就提着阿宏奶奶给的土鸡蛋和红薯干,吸了吸鼻子,上了楼。 方栖本来已经回房间了,还是赶下来,塞给他一管药,“抹这个吧,好得比较快,不留疤。” 徐楚宁抬手接下来,“谢谢。” 两手都是东西,进了房间,还没手开灯,徐楚宁转身关门的瞬间,想起自己忘了些什么。 ……喵喵! 徐楚宁连忙放下农货,去看狗崽,他给狗崽留了水和食物不假,但那么小的狗,放家里这么久…… 一打开狗包,里面却空空如也。 伸手一抓,在里面翻找,找了个遍,却一点狗崽影子都没看到。 徐楚宁脑子嗡嗡的,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如同无头苍蝇一样,抓着头发在屋子里转。 突然,他停了下来,步伐骤然凝固。 而后,慢慢放下手臂,有些徒然无力,烦躁地啧了一声,徐楚宁忍着眼泪,倔强地咬牙,保持缄默。 是那人先沉不住气了。 “你的狗好软。” 房间角落响起这道声音,冷淡,低沉,一如既往,没有感情。 令人讨厌。 “软到我一只手就能捏死。” 角落的椅子上,慢慢站起一个人影,瘦长漆黑,浑身上下没有别的颜色,跟要去参加葬礼一样。 男人手臂微微端着,臂间是呼呼大睡的奶狗,修长手指挠了挠小狗的脑袋,惹得它嘤咛一声,呜呜两下又继续睡过去。 “它吃过饭了。”徐楚宁不理他,他也没介意,自顾自地主动说,“按照你平时喂的比例配的辅食,它吃得很习惯。” 徐楚宁一言不发,挽起袖子,去阳台冲了冲伤口,打算回来上药。 “别用水冲,这会儿自来水也脏。”郁风峣皱着眉提醒。 徐楚宁当他不存在,只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狗崽,又移开视线,用喝剩下的饮用水洗了洗伤口,回来抹药。 郁风峣心烦意乱,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宁宁,理我!” 徐楚宁想都不想甩开他的手,又慌张地看着他另一只手臂里的狗,而后拗着别开脸,咬着牙,不说话。 郁风峣气到了,长腿一迈,走到阳台边,“你再装哑巴,我就——” 徐楚宁被吓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狗,生怕他发疯起来要把狗崽从楼上扔下去。 郁风峣望着他情绪变化,有些满意地勾唇,拿捏住宝贝心绪的感觉还是很好,但…… 他话锋一转,有些埋怨地低声说,“我就从这跳下去。” 说完,还特地把狗放下,放在一旁的旧衣服窝里,自己倒是往后退了半步,腰抵在阳台的护栏上,一晃就能翻下去。 徐楚宁下意识:“喂,你——” “心疼我?” “……” “行啊,那我不跳了。” “……” 男人面色淡然地撤回自杀行为,复而抱起狗崽,回了屋,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笑了一下。 徐楚宁嘴角一抽,心脏过山车,只觉得一口气都险些没提上来,头脑一阵一阵的眩晕。
第121章 我没死,你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 徐楚宁差点没站稳,头猛地晕了一下,身躯摇晃,下意识抬手扶住一旁的柜子,撑在柜门上发出哐啷一声响。 郁风峣回过头,看见他脸色不佳,扔下手里的狗崽,疾步走过去,扶住他,“你……”话还没说完,就被甩开手。 徐楚宁不想搭理他,步履虚浮地走到小狗旁边,轻轻把它抱起来,动作温柔小心,照顾到了极致,哪怕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先把狗崽安顿好,而后才找了张椅子坐下,喘气有点重。 旁边递来一片药和一瓶矿泉水,“吃了吧。” 徐楚宁瞥眼一看,这药外形十分熟悉,他怎么会认不出。 心烦意乱之下,徐楚宁连说话都不想说了,抬手随意一抽,把他手里的药和水都打到地上。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男人也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滚,我留下来陪你。” 说完又从口袋里拿出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而后俯身把掉在一旁的水瓶捡起来,再次递给他,“吃了吧,吃完药你会好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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