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哥,你电话......响了。”
第14章 14 这人一出现,整条街的商贩都在警戒,有比较直接的,明明坐在屋里,见她来了,抱着手臂挡在门口,紧紧盯着,冷冷甩一句:“不买就别看。” 她也不介意,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一脸见惯不怪的笑。她手上习惯不好,看见什么东西都要上上手,经过水果店,也要捞一个苹果在手里掂两下。 双鱼网吧门口晒着一筐子萝卜干,她抱着手臂晃悠过去,四下瞟几眼,顺一根塞进嘴里。 “邵亚男,干嘛呢!” 老板嗓门大,吓得邵亚男脖子一梗,萝卜干噎在喉咙里。 “出息。”老板啧了一声,进网吧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出来。 “快喝,吃萝卜干噎死在我店门口算怎么回事。” 邵亚男最多四十岁,但看模样说六十都有人信。整张脸非常恐怖地干瘦、凹陷,两只眼睛大大地突出,颧骨很高,像一个糊着人皮的骷髅。这是多年吸毒的后果。 她一边喝水,一双闪着贼光的眼睛瞟个不停,不知道在看什么。喝完水,她贼兮兮地看着老板:“老板,刚才中午你店里有贵客吧?” 老板面不改色,喝骂道:“哪儿跟哪儿啊?我告诉你邵亚男,别打我店的主意。” 邵亚男干巴巴地笑着:“哪儿敢啊,我就随口问问,看你门口这辆车很高级的样子。” 是陶挚开来的那辆,老板看一眼:“怎么?有钱人不能在我这儿打游戏?” “不是不是,就是好奇......”她眼珠转来转去,一副很令人不舒服的探究的样子,老板翻了个白眼:“有这功夫找点儿事做!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你也不害臊。” 他说着推了一把:“别挡在这儿,我还要做生意!你这样,谁还敢进来,别把警察给我招来了!” 他力道不算大,但邵亚男那被毒品掏空的身板儿就跟纸片似的,风一吹就能倒,加上她自己假装的成分,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别他妈碰瓷我啊!”老板指着她说着,转身叫网吧隔壁报刊亭的大妈:“姐,你看见了的啊,我可没用多大力气。” 邵亚男在这条街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大伙儿都不喜欢,对上她,人人都是统一战线。 “别理她,有本事在这儿躺一天!”大妈说着,回去接着绕她的毛线去了。 老板终究看不过去,见邵亚男还在地上歪着,心一软,把她扶起来:“快走快走,以后别在我店门口晃悠。” 人一转身,背后一块油斑晃进老板眼里,老板闭着眼摇摇头,把人叫住:“没事干看电影去,喏,给你张电影票。这票可贵了,好好看。”老板把票塞她手里:“这世上有意思的事儿多着呢,别一天到晚荒废生命。” 他说着转身进了网吧,邵亚男扫了一眼票,转头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穷鬼,电影票能当饭吃啊。” 她举着电影票对着上面又呸了一口,正要扔,视线里晃进一张脸。 “我靠,这谁啊。” 她一脸让人胆寒恶心的笑,毫不在乎地用手心揩掉自己的口水,对着上面的一张脸看了又看。 “我说有贵客吧,”她眯着眼瞟一眼网吧里,手伸进衣服兜里摸出一部很老旧的诺基亚手机,宝贝地拍了拍:“老板你还真说对了,这世上有趣的事儿多着呢,这不就来了。” 电话还在响,苹果手机千篇一律的铃声像空袭警报,太让人不爽。 电话,电话去他妈。孟昀舟没理电话,虚虚地靠在身后的墙上。平日里这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人靠墙的时候总会搭着什么,或者抱着手臂,但是这时候他没有,手臂下垂,身体上半截靠在墙壁上,他是累了。 “斯人已逝,陶挚,你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不往前,就算你停步不前,过去的也都已经过去了。” 很久很久他已经习惯了年长但幼稚的情人的身份,重新用长辈的身份说话,他惊讶于这种毫无障碍地衔接,嘴上慢慢挂上一点讽刺的笑:“学学我,需要当你男人的时候是你男人,需要调教你的时候就是你舅舅,你怎么不能像我一样,圆滑一点?” 陶挚还是那样尴尬地捏着拳头,孟昀舟倒希望他和以前一样,一身的刺,不服管,什么都不听,说一句话顶三句嘴。即使后来他们在一起,陶挚也只是从不服管教的小刺猬变成了服他管教的小刺猬,依然会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和他顶嘴,孟昀舟觉得那是情趣。但现在他像一个苦口婆心的家长或者教师,听从也好、回嘴也罢,他需要一点回应,哪怕只有肢体动作的一点点都好。 “可是老爷子是因为我,因为我......” 陶挚不敢说那个字,握成拳头的手松开,很尴尬地在腿侧游离了一会儿,然后绞在一起。孟昀舟看不下去了,跨一步向前,握住他两只手,用很大的力度,迫使他抬头看自己。 “老爷子是死于车祸,你是开车的那个司机吗?” “但是是我......” “是你什么?”孟昀舟就着钳制着他双手的姿势把他往前一拽带进怀里,然后抱住他,一只手按在他后背上,一只手放在他头上一下一下抚摸。 “跟你没关系,宝贝,老爷子生前那么疼你,他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陶挚被他按着,脸贴在他胸膛上,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但他也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 孟昀舟强行按住心头那点暴虐的情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们哪样?”他就在爆发的边缘,但顺毛似的拍着陶挚的背和抚摸他的头发:“宝贝,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不那么完美,我们的关系很容易被有心之人抓到破绽,仅此而已,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错的是我们。”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们好好去跟老爷子说清楚,他会祝福我们的。” 他感受到手下陶挚打了一个颤儿,他微微抬起他的头,用放在他头上的那只手在他眼前一盖,陶挚果然在哭。 陶挚的声音哽咽着,像降下不下的雨,孟昀舟感受到暴雨来临前的低压,感觉浑身都是燥热的水汽。 陶挚就是这时候猛地推开他,抬起头,脸被泪水弄得乱七八糟。 “我们就是错了!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她就没有把柄来要挟你,她就不会拍那些视频给老爷子看,老爷子就不会死!这就是我们的报应!” “都是因为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喜欢上你啊!” “我就是个灾星!该死的是我!该死的是我!” 他像是疯了,胡乱地拍打着电梯,但电梯停在那一层迟迟没有动静。陶挚等不及了,跑进应急通道,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跳上好几层台阶。 他像是要上楼,孟昀舟追着他看着他离顶楼只剩一层,看他想起什么似的停下,然后转身,撞开孟昀舟跑下楼。 孟昀舟伸手勒住他的腰,很快接着把他扛起来直接往楼下走,径直进屋,把他扔在因为嫌弃被别人坐过的而掀在地上的沙发垫上。 “陶挚,想死是吧?”孟昀舟最后一点点自控力彻底耗尽,抓着陶挚的力气大得吓人,按着他的脖子,定位颈环都快卡进肉里,陶挚的呼吸变得不顺畅起来。 他无视陶挚呼吸困难的咳嗽声,膝盖压在他小腹上,整个人像笼子一样罩住他:“想死,还惦记着不能从我住的楼上跳下去,陶挚,你这个助理,真是贴心到没话说了。”极端的愤怒让他双目赤红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而他的动作也一下一下毫无章法,已经看不出是为了钳制他,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你别想了,我现在掐死你,然后自杀,你说那些记者冲进来的时候,得多兴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孟昀舟说着,力度变大,死死按着陶挚的脖子,像是拧着吧台上那个精致的高脚杯,要把被子掐断。 “难为你这么为我的名声着想,对不起宝贝儿,不能遂你的意了。你说到时候我们俩在下面,要是能看新闻就好了,看看他们怎么写,影帝孟昀舟舅甥乱伦家中殉情,哈哈哈......” 孟昀舟脸上的液体已经分不清是汗是泪还是口水,无论那种体液落在陶挚脸上都苦涩且灼热,陶挚紧闭着眼眼泪不停地流,像是找到了一种新型的自杀方式,要这样流尽自己的生命。 孟昀舟一下子就慌了。 “不哭了,小桃子不哭了。”他放开一切钳制,俯下身抱着他:“不要难受了好不好,我的小桃子。” 陶挚终于哭出声音,泄洪一样,发泄一直以来压抑的情感。孟昀舟就这样,跪在地上,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抱着他,像母亲在子宫里呵护养育着胎儿。 “舅舅,我怕。” 孟昀舟立刻用所有能用的力气抱紧他:“不要怕,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陶挚的手始终因最初那个姿势蜷缩在自己身前,他慢慢把手从孟昀舟身下抽出来,没等他有动作,孟昀舟已经急切地把他的手按到自己背上。 “跟以前一样好不好?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你去做你想做的,想给我当助理、想去学琴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能做到。” 孟昀舟的声音颤抖着:“好不好?” 陶挚的声音也在颤抖,不知道是孟昀舟的心跳乱了还是他的心跳乱了,把两人的声音震得支离破碎。 “舅舅,冰激凌的包装纸再好看,你也要撕掉包装纸才能吃到里面的冰激凌。” 孟昀舟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相对你的梦想而言,我只是一层包装纸而已。” “把我撕掉扔了吧。” “我不!我就是要你!我要你陶挚你听到了吗我要你!!!” “别他么跟我玩什么比喻,我就是要你!” 孟昀舟彻底疯了,他看什么都是障碍,周遭的一切都挡在他和陶挚之间。他们俩明明没有任何错,却被一切反对,包括两人中的那一方。 “你要怎样陶挚,我去把孟姚瑟杀了,好不好?把她杀了,给老爷子报仇。然后我就解约,演戏什么的都见鬼去吧,我们去国外,结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说着就要起身,陶挚拉不住他,挂在他身上,像只失去了树,伤心的树獭。 被他这样抱着,孟昀舟心痛着,又生出一种很扭曲的情感,他忍不住想,要怎样陶挚能一直这样抱着他呢?这样就很好,他可以不奢求更多。 “陶挚,我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你干嘛替我想那么多,我又不是不演戏就会怎么样......” 孟昀舟,三十八岁的孟昀舟,演戏的时候吊威亚从空中摔下来、在海里呛水、从马背摔落、爆破现场被误伤、捧着两座影帝奖杯都没掉一滴泪的孟昀舟,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哭得可笑地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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