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看透了自己人性中的阴暗面,因为无解而虚无,因为愧疚而放弃。” ——《流转之书 Chapter 6 持灯与友人谈“殉道之死”》 “记忆竟然那样清晰?“ “只要不想忘记就可以。”苗书说,紧接着推翻自己的回答,“好吧,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印象。我说的这些,都是我的谎言——为了赚取助学金,不得不卖惨,这样我能拿第一名。希望您……不要怪罪。” “我以为要多把心思放在活着的人身上,死去的已经死去了,对吗?” 不知道是为了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苗书红着眼睛说。 时敬之罕见地沉默着,他从档案材料里抬起眼,目光非常古怪地望着苗书,没有回答。 “这个世界上存在无条件的爱吗?”苗书低头翻着那本流转之书,就仿佛他叩问过多次一样—— 时敬之淡淡摇摇头:“不存在。哪怕是亲人、朋友、伴侣、家人……依然会有互生间隙、互相隐瞒、无法共鸣——” 其实如果仔细听,会发现他的声音是非常奇怪的,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像是强撑的镇静—— 但是苗书仿佛对他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和滤镜,甚至,仿佛因为时敬之是资助者的身份,而总把自己搞的非常拘谨,相当低人一等。 “那?”苗书又问道:“这个世界上存在殉道者吗?” “我突然产生了信念的动摇,很想反对电子扫盲计划。 你告诉了她们虚无缥缈的梦,好像她们可以捉住梦,可是你走了,梦也走了,沉浸在梦里的人,却再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姚月白死在了阿慈返回济之的前一天——她认为自己负有责任。 阿慈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迷茫,脸色如同白蜡一样白,仿佛自己才是那些被教育者试图感化的堕落者。2068.8.25 兰) * 沈方慈在他心里的形象有了裂痕。 时敬之轰然起身! 这一刻他很想给沈方慈去个电话,问问当年的一切,问问她的功勋来处,去抚开记忆的面纱,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个世界上存在殉道者吗? 存在吗? 什么样的人才叫殉道者? “济之的立校宗旨是,朝闻道——” 他转身,面对着目光颤动的苗书,那目光里,带着隐忍、恳切和难以言表的迷茫—— 一股敏锐的痛刺进了时敬之的脑海,就是那一瞬间,他突然改了主意,并且非常迅速地、把那些所有的犹疑、迷惑、刺痛埋入心底。 谁也不知道时敬之为何又变得和缓—— 他的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紧紧攥着一只类似滑膜鞘的东西,此刻,它正幽幽散发出微苦的甜花香气—— "不——"时敬之低声说,“我以前是觉得殉道没问题,哪怕是付出生命,现在觉得还是保全自己,努力改变自己,虽然不能改变潮水的方向,但我自己首先要在逆流中站稳了才行。” “……”苗书微张着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如同自言自语,“竟然是这样吗——英雄难道…难道不是该牺牲的吗……” 苗书备受打击般陷入了沉默,紧接着他张口欲言,却被时敬之打断了。 “不然你认为的殉道——”时敬之紧紧闭上眼睛,睫毛乱颤,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难道就是不顾一切的身死吗?”
第117章 尾声99·繁花万镜 “我们踩了刹车键,但是个人神性和集体神性的矛盾根本没法调和。 数据显示,近三年教育保障达到100%,但仍存在个别辍学现象。随着本地区逐步沦为三不管地带,——卖淫、吸毒、走私、斗殴等各种恶劣事件层出不穷……此外,尽管通过引导学界联盟招收新市民学生,该政策使得受益学生平均增加0.8年左右的受教育年限,具有较为显著的扶持效应;但是对毕业后人员直接增收效果并不明显,受益学生参与工作后收入未见明显提高。 总之,最近半年的观测数据显示,我们的项目结果并不理想。”(2067.6.7 兰) * 其实和时敬之那该死的直觉分毫不差,他心里最清楚却不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发生了—— 三小时前,时敬之翻开尘封的档案,因为年代实在过于久远, 时敬之是真的不了解她——甚至从某个程度上讲,他甚至没有苗书了解她—— “我是个懦弱的空想主义者,我没有动力继续前行。我背叛了我的理想,却没有办法修补明暗之间的裂缝。我爱上一个不该去爱的人,却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我想要有个孩子作为依靠,而当我发现我终于有了一个孩子,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感到恐惧。 我只能选择毁灭。对不起,我不想在日后的无数日夜里反刍,我太懦弱,我无法直视我向往的光明理想,我发现自己是个该死的理想主义者,没有瑕疵,我永远那样身不由己——不能选择出生,却可以选择死亡………by持灯” 这段话如同一把刀生生割在时敬之喉头! 一个出身卑微、向往光明、总想扭转自己悲惨命运的人,她看到了什么?她经历了什么?她又想到了什么?她内心又到底经历了怎样残酷的斗争? 她的眼前摆着那样光明的未来,她明明可以触手可及的未来。 当她面对沈方慈,她心里又在想什么? 她不是个光明的践行者,而是一个看透了自身阴暗面而畏葸不前的人! 时敬之豁然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桌椅轰然摇晃! 怪不得! 他想! 怪不得! 怪不得沈方慈在毕业报告里抹除了与姚月白有关的一切! 不仅仅是因为电子扫盲计划的直接反馈结果呈现不良,更重要的是她们的友谊——她们之间那些幽微紧密的联结出现了断裂! 是那种关乎信仰的断裂! 那些不对劲到底来源于何处——他似乎终于知道那些不对劲到底来源于何处。 正如苗书所言,殉道者—— 他的目光落在流转之书的那行字上—— “不……是看透了自己人性中的阴暗面,因为无解而虚无,因为愧疚而放弃。” 姚月白的死为沈方慈和时约礼的关系制造了裂痕—— 难怪沈方慈会极速撤回济之市! 理想和爱情接连受到打击,像沈方慈这样自尊极高的人,又怎能忍受。 窗外垂落棉絮一样的雪,拖着厚重的身形,因为地心引力的缘故,一头扎进白茫茫的路面。远处是高不见顶的楼层,楼壁上的玻璃,泛着冷冷的波光,底色为蓝的大片色块遮天蔽日,让人眩晕。 楼中央的外墙上挂着巨大显示屏,轮番滚动着气象厅预警【SOS暴雪警报】。 时敬之将目光从刺目的外景上移开,点开通讯器的置顶页面—— * 赤道,原印度尼西亚,婆罗摩火山。 “你说你要什么资料?!” 柴油味臭烘烘的河道旁熏过一阵暖风,高大火红的越野式舰艇上,女子大马横刀、顿挫抑扬,大嚼一口榴莲壳道:“我那久未谋面的网友!?” “别这么大声——女士。”通话人将通讯器推开半米,过了三秒钟,“20年前电子扫盲计划录取人名单——‘远端’‘近端’都要。” “哦草。”远处火山雪亮的光芒刺目,TINA睁不开眼睛,她愣了愣,喃喃道,“……你杀了我吧。” “哪来的电话?西太平洋区?诈骗电话!挂了!”她骂骂咧咧。 “三盒鲜花饼——” “那是我应得的!” “二十四桥半年卡——” “20年前的档案!纸质版材料!我一份一份要翻到猴年马月猪日狗时辰——!”TINA两眼无神:“……该死的……” “芬兰森林温泉酒店——VIP黑金年卡。”闻命果断说:“再不答应我挂了——” “成交!” “该死的有钱人!”姚蒂娜咬咬牙,烦躁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有用。”闻命停顿一下说。“最近学校接了相关项目,想做做功课。” “那不俺们德尔菲诺的嘛?你们也有?” TINA周围传来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同事们正在收拾残局,变异后的动植物被按照规定清理干净,并维护好包围圈。 TINA将啃完的榴莲壳壳一丢,掏出通讯器拍照上传——屏幕上显示着督查室交办事项相关情况: 该事项由姚蒂娜女士牵头办理,本次任务进度90%,本年度外勤任务完成率85%——您将不会被挂上黑名单进行全大区通报。 在她的身后,婆罗摩火山如同被喷了毒药,彤彤一片红。 很多年以前的动植物保护区完全被破坏——变异动植物完全打破了传统的分类方式,而人类为了牟利甚至将保护区开发为合法合规的猎物玩赏区—— 只是现在一切又慢慢回归正轨,她低身摸了摸脚边随机窜过的小矮马,毛色天青发亮,有些扎手。 “以前有。” “多久以前?20年前?”姚蒂娜满腹牢骚吐槽,“你怎么跟那个谁一样,就愿意研究些狗都嫌弃的东西!” 闻命耳边夹着通讯器,随手翻开借来的档案,“这叫巩固关系。” “别装,你笑了。” 姚蒂娜恶意地讲:“啊!凭什么你们可以坐在光洁明亮的办公室里!我得在荒郊野外的忧郁热带加劳什子的班!” 闻命忍受着她的聒噪,继续梳理手头的材料,波娃女士的札记、手稿、书籍—— 学校里都没有留存。但是他心底隐隐有个猜测,于是他换了查找方向。 “话说回来——”姚蒂娜说:“你为什么找我不找别人?” 因为你比较好用。 “因为你比较能干。”闻命补充了句委婉的说法,“……员工年终考核把积极构建外交伙伴关系列为重点加分项——我可以帮你出具官方的合作报告。” “能干代表高级工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TINA在最后的贸易里沉沦,脸色由阴转阳:“好的吧……我暂且接受这个说辞。” “多好,互相踩着脚就上天了。” “拉倒吧。”姚蒂娜阴阳怪气,“你自己明明可以偷个权限,干嘛还得绕弯子找到我?” “因为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闻命微微一笑,“如果方便的话,麻烦把我市中心贫民窟的相关资料也发我一份——” “干嘛?追忆老情人?” 闻命拼命忍住笑,“我不能看真人吗?” “啊呸。”TINA面色古怪道,“那地方要拆了。” “知道。上个月就收到通知了。” “我按照一开始你给的佣金合同雇人打扫房间了。”TINA说,“不过你那个地方,这次似乎还拆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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