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什么?!动物吗?!狗吗?!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时敬之眼前阵阵发黑,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母亲数次的犹豫不决、欲言又止,那种隐退让的模样实在是反常,仿佛写满愧疚,他冲沈方慈质问,嘶哑道:“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你想动武?!”时约礼卡住时敬之的胳膊拧到身后:“你反了天了时敬之?!”
沈方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突然发出无声的尖叫。
*
时敬之推开时约礼卧室的门,准备猝不及防吓他一跳,然后宣战。
时约礼已经到了无脸见他的地步,连来临都是悄不作声的。
你来做什么呢?
时敬之满怀恶意地想。
是想看到罪大恶极的亲子死去,以此痛快吗?
还是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去,痛不欲生?
又或者是这一生里费尽心血的作品要被人毁灭了,体面全无?懊丧不迭?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你看啊,我就要死了,我要掌握我自己的命运,再也不受你们的、道理的、命运的摆布!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会伤心吗?痛苦吗?
你们会知道自己做错了,并且心怀愧疚吗??
应该不会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只会觉得错的是我。
时敬之悲哀而快意地想,忍不住又前行一步。
“噗——”通讯器诡异地亮了一下。
时敬之举起通讯器,闪身进入一旁的走廊中。
是谁?这么晚发信息?!
“我好想你啊。太太。”
时敬之动作一顿。他的舌头仿佛瞬间打了结,手里的通讯器那样黏滑,因为他手心瞬间出了汗。屏幕依然亮着,时敬之却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黑,有什么东西袭击了他,让他浑身冰凉无比。
他抑制不住似的,哆哆嗦嗦再探出头去,偷看房间里的时约礼。
这个作息非常规律、三餐一丝不苟的男人竟然没有睡觉。
他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时敬之,朦胧的夜色弱化了他的存在,整栋屋子里都模模糊糊的,他双手心朝上捧着通讯器,陷入黑暗中。
因为没有开灯,所以通讯器的光异常明亮。
时敬之感觉那束光非常刺眼,搞的他眼睛刺痛模糊。
那一瞬间时敬之突然明白,时约礼在等沈方慈的回信。
他这个做法实在是非常莽撞、直白且傻气。
因为沈方慈睡得比时约礼还要早,并且按照时敬之对沈方慈的了解,哪怕是沈方慈看到了这些信息,也是不会回复的。
“他很讨厌我。”时约礼又写,他写了非常之久,时敬之感觉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可是最后接到手中的,只有寥寥几个字,“我不知道怎么办。”
然后在两分钟时间内,他又把这条撤回去了。
最后屏幕上只剩下一行,“我好想你啊。太太。”
从时敬之的角度,可以很容易地看到时约礼后背微微凸起的脊骨,他的父亲和他的骨头一样,冷硬又清贵,还带着点不符合年龄的耿直。时敬之看他微微塌肩,明白这是脊骨中的金属纤维和身体长时间磨合的结果。
因为时约礼对麻醉类药物过敏,所以很长时间里,他要独自忍受某些孤独的阵痛。
只是这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也只有在很久后,有年幼的小孩子追着问,你是接了外骨骼的钢铁侠吗?时约礼笑着说不。
他形容,那是种痛,类似于做根管治疗的痛。可以轻易听到骨头和金属的磨合声。所以小孩子要少吃糖,防止蛀牙。
时约礼抬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时敬之认出来,那是时约礼曾经送给自己的钢笔。
那年岁几乎和抓周差不多,在很久以前就不用了,但是这支笔在当年还是很先进的,里头甚至有一个内置的虚拟系统。
时敬之盯紧地面……这又是什么?!
他按下按钮,盯着床前的那片空地直瞧。
“我们现在来讲…小法尔的故事。”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时敬之踉跄着后退一步。
时约礼太过专注,并没有听到背后发出的声响。
他看着森林里的大树,很久很久以后,里面走出一个小孩子。
时敬之看着时约礼走进森林中,蹲下身,将小孩子抱进怀中,抱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关掉机器,又回到床边坐着。
时敬之轻轻走到时约礼背后,男人没有发现。他垂着头,似乎在研究什么东西。
时敬之借着光看清了,那是自己签过字的安乐死合同。
时约礼一夜未眠,在凌晨五点多,天还是全黑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时敬之坐在走廊中,背靠着墙壁,偷看隔壁窗户上反射的灯光,那一刻,屋檐仿佛是静滞的。
他就这样陪着时约礼坐了一夜。
而父子两个互不知晓。
时约礼临走时和兰先生轻声谈了几句,类似于不要吵醒他,或者“怎样都好”。
“你你你——”兰先生转过身来,看到幽魂一样窜出来的孩子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时敬之揉揉眼睛。
“你你你…从哪冒出来的?!大半夜不睡觉?!”
“睡醒了啊。”时敬之打了个哈欠,转身拉开洗手间的门:“二楼的灯坏了。”
“真的?”
“真的啊。不然呢?”时敬之奇怪地看他一眼:“拜托。你在这里干嘛啊兰叔叔。阿嚏!”
“啊——”兰先生长舒一口气,正色道:“我也正好起夜……年纪大了嘛呵呵呵……”
时敬之再次奇怪地看他一眼,那眼神类似于“只有隔壁奶奶家里的狗才会出门随地大小便。”
“想什么呢?!”兰先生拍他脑袋:“穿好你衣服!别感冒!快回去睡觉!”
“知道啦——”时敬之踢踏着拖鞋。慢吞吞晃上楼梯。
他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兰叔叔,你知道小法尔的故事吗?”
“干什么?!你难道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兰先生惊恐道:“我不会!人类幼崽好可怕!!”
“………”时敬之道:“诡异的大人。就是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时约礼经常给我讲的。”
“………什么时约礼你说出来我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兰先生道:“我怎么知道什么法尔布尔的!但是当时养你的时候条件不怎么好,你爹又是个科学育儿狂人,总喜欢开发你的智力还有什么语言系统,动不动就编段子,还说应该让你自己编故事能激发自己的想象力……我就说人类幼崽很麻烦!搞这么多费时费力的东西!”
“哦——”时敬之拉长声调,面无表情上楼去了。
*
第二天的时候,时敬之人去楼空。
他留下一封短信,来去匆匆忙忙,他说,感谢您兰叔叔,请原谅我这一次的任性。
在白雪皑皑的冰山铠甲之下,他带走了那张合同,没有取消,却也没有去按时履行。
兰先生依然是他的合同监护人。
那以后很长时间,兰先生并不明白,时敬之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开始安安稳稳念书,学习,工作,跟着大众潮流的脚步,按部就班过着某种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生。
*
闻命有一些恍然,他开始想,这究竟是什么时候。2080年前后。他已经到了冰岛了。
他第一眼,就爱上了那个地方。
冰原与雪海,给人一种时光停滞不前的错觉。
这样好像他也不会长大了,他的记忆不必增长。
他攒了几个月的工钱,还没定签证材料补全,就铤而走险再次上了偷渡船。
他想去找他。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残酷事实,时敬之死了。
可是他想去找他。
然而,闻命在德尔菲诺晃荡了大半个月,走遍所有他认为能相遇的地方,却找不到一个名叫时敬之的人。
他站在街角茫然四顾,恍惚感觉时敬之是不存在的。
他真的有过光明街的那段经历吗?
他回到废墟查看,当地人员流动性极大,他没有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他又回到大学附近,这条街位于德尔菲诺大学图书馆后面,属于一小片商业区。常年飘散着炸鸡、咖啡、咖喱和西班牙海鲜酱热情四溢的香味。
城市是一座巨大的梳妆匣,摩天高楼是锃亮光滑的口红管,雕塑精致得像是镂空花纹的高光盘。
向西延伸的方向上有条贯穿全城的护城河通向海边,遥远的海岸远离市区,上空高悬着巨大的鸟巢,无数舰艇和空间器贯穿其间,海洋上有一片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现有建筑一共分为三期,前两期已经完工,第三期正在建造中。
水上部分带着机械质感的冰冷,表层泛起泠泠蓝光,水下深入海底百层,这是真正的海底大厦。每幢楼栋之间依靠威尼斯河道一样的水道沟通,楼内有完备的供应系统,可以实现自给自足。整片楼区严丝合缝,钢铁森林层层堆积构成海上城寨。此处属于德尔菲诺的新城区,备受年轻群体青睐。
闻命恍恍惚惚,他身边这家超市名字很长,全称是掌上明珠的意思。这是德尔菲诺区的中高端生鲜超市,货品新鲜,价格比普通超市贵一些,却因为食物品相好,服务人性化,店铺遍布区内各处,在高峰期人流如织。
行人们在十字路口移动,堆积,等候,排在最前头的小学生按下了交通灯上的指示器,握紧小书包随意打量着空旷的街道。身侧的学生在叽叽喳喳:“我要去抢蝴蝶酥!”“给我也来一个!”“那我要司康吧!带葡萄干的那种!”
忽然,远处传来“嗡——”的一声,紧接着,一个黑点在地平线上迅速扩大,来车轰鸣而至,再如同见到心上人的小伙子般戛然而止,溅起一地水花。
小学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JESUS!
这是一辆通体流畅的舰艇,表面涂着青黛色的漆,前盖和车把手处浮现凸起雕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幽红色的偏光。极品车模狂热爱好者——小学生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认出这是上周最新发布的舰艇,名字神秘又骚包,叫做“ECHO”,回音。这辆应该是私人定制款,因为孔雀翎色的舰艇并未在官方发行之列,上面那层蔷薇色涂层也是车主另行改装,造价十分高昂,名叫“创世纪之光”。
小学生正聚精会神回忆着车辆性能配置,“嘀嘀嘀”的读秒声乍然响起,把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拽回。德尔菲诺的交通灯真是见鬼,只要行人不按按钮,交通灯永远不变色,而供行人通过的时间,只有这短暂的三十秒滴滴声。
小学生揉了揉肚子,慢吞吞步入人流。再次看去,车辆静静蛰伏在原地,岿然不动,人群开始龟速运动,进行这天清晨第一场集体舞会,起初是四方块,接下来是蜈蚣,最前头难分难舍的年轻情侣争分夺秒贡献出长达十五秒的热吻,在马路对面不舍作别,等到他们第三次重复I LOVE YOU,OF COURSE.整条街上只剩下慢吞吞的老太太和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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