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值得郑泊豪“卧槽”三声,带着锁头的铁门整整有三十一个。 如同密密麻麻的档案柜子似的门锁牢牢关闭,郑泊豪只研究了一分钟,当机立断:“砸!” 砸是砸不开的。 TINA瞪着见都么看见过的巨门干瞪眼:“这什么玩意儿?!” 事实上,越是古老的、简单的锁越难开。 “档案锁。”郑泊豪阴阳怪气:“你真的是文科生吗?!” “我考试不考基本能力!”TINA抓狂:“我保送的!” “哇哦。” 郑泊豪说:“你真应该跟着出出外勤,多去资金链条断裂导致倒闭的公司转转,就不会露出这么天真的表情了。” 郑泊豪暗道本二代暴发户虽然没见过公司账单但是破产清算企业的财务科故纸堆还是翻过的,难为他一个理科生要在实习第一天盘点半个世纪前的纸质版资料,进行电子化录入和历史存档。 那些企业早半辈子前破产,清算小组也早就解散,更不要找什么劳什子钥匙——当时在仓库里撬锁撬出来经验,郑泊豪一回生二回熟,迅速指挥众人撬锁。 这种档案锁极其折磨人,因为它从外面看和那些普通的的房门锁别无二致,然而里面却有两根可以横向拉动的金属条上下勾连,上下搭配,滑动时一左一右相互配合,因为年代久远,整个锁的内部早已锈死,想要开锁除非用钥匙,否则必须把整个锁暴力破损才行。上次用切割机和电钻,这次因为断电完全不能用了。 郑泊豪让大家掏出消音枪,又多亏组员带了激光切割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破开。 “轰隆——” 尘土飞扬,郑泊豪望着山石滚落的方向突然反应过来:“street 34和street 43的位置是谁选的!?” “选个屁啊!”TINA大吼:“你是在问u jump I jump的问题吗!这种时候不你又不给我发阵亡抚恤金!” “我说!”郑泊豪突然一脸镇定,他在滚落的山石中回过身来,静静望着TINA,然后他一脸平静地又问了一遍:“这两个位置为什么换了?” 空气仿佛安静下来,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TINA突然被冻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那种紧张的气氛甚至让她低头装傻,下意识抓紧点什么,四周的轰鸣声扎耳,呼啸般冲击她的耳膜和心脏。 一道视线凝视着她,TINA突然崩溃道:“这里一共就两所教堂啊?!不是Cathedral就是Church啊!你一个东方人又不信教管它哪个啊!哪个好看选哪个不行吗好的吧因为这里有我最爱吃的薄荷巧克力豆冰淇淋!” “…………” 对面静了静,TINA满脸苍白,再次梗着脖子承认:“因为这里有我最爱吃的薄荷巧克力豆冰淇淋!”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就这…?!”郑泊豪一脸莫名其妙,愣愣说:“就这样?!”他咆哮道:“Cathedral更大一些!是个人都会选Cathedral啊!” “那不必须!”TINA:“好的吧…这是…” 这是什么呢?她想。 她当时说,43号其实更大一些,周边设施也更加齐全,方便,是cathedral,后面有山,山上埋葬了很多人,更加正式,只是距离更远。 但是,有人提醒她,34号旁有她最爱吃的冰淇淋,所以她选了更小一些的教堂。 TINA失声,因为太震惊,那个名字甚至都没说出口,就只是做了个口型—— 不—— 不是的—— 那个人其实并没有提醒她。 只是在他听不见、长期休假申请下来,他们惯常结束工作汇报后,他从那堆刚收拾好的行李中慢慢起身,看似稳如老狗地掏出一份旅游手册给她,闲谈一般讲了句,“听说你对旅行有研究,我这里有本杂志,拿去看吧。” 他真的是个严重社恐,所以连讨好别人都表现如打扰,声音饱含歉意和礼貌。 他的声音苍白又疲惫,一脸病容的模样。任谁都会被他感染,那时候沉重的悲伤和窒息感一直笼罩在他们心头,TINA想让他开心一点,于是忙不迭收下,嘴里故作轻快地说,好!好的! 不过时敬之虽然做人单调,那本书的确投其所好。它看起来有些旧,旧一些的纸质书一般都有些年头,里头偶尔会介绍冷门又小众的旅行地。 TINA心头一喜,忙接过来看了几眼,后来也便没推辞:“看完我会马上还给你的,谢谢Arthur!” “不……” “嗯?”TINA抬头。 时敬之静静看着她,眼里闪过的情感很复杂,那一刻她心里一颤,因为时敬之又露出那种看似凝重却又饱含脆弱的表情,整个人孤伶伶的,僵硬到一碰就会碎掉。 “不……”他嘶哑地说,然后露出一个有点虚弱的微笑:“听说你喜欢圣安德鲁斯是吗?今年的年假,你可以多申请一些,审核权限我已经给你开通了。” 说完他点点头,便惯常推门而去了。 TINA站在原地,僵硬到不知该追还是开口留人,那是一个让她心里一暖,却又无比心悸的笑容:“……如果你喜欢,就留下吧。” 他对人真的很好,深谋远虑又把一切做得不着痕迹,似乎是怕自己的休假茫茫无期,又或者怕新来的上司给这个习惯于混吃等死的下属穿小鞋,于是提前把很多审核权限私下移交给她。 她的确很喜欢圣安德鲁斯,因为那里有家很有名的冰淇淋店,她为了搜寻冰淇淋会在地图上给各大旅行地做重点标注。 郑泊豪似乎早已料到:“你知道为什么要选34号?” 你知道为什么要选34号? 怎么会呢? TINA失神地想。 怎么会呢? 她情不自禁失声道:“Arthur他是想……” 郑泊豪点点头说:“我现在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他很快地逆着山石滚落的方向,矫健向前行进:“我不是很确定,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有一几台信号增强仪和备用电机。” * “不后悔吗?” 五分钟前。 时敬之一鼓作气推按下去,一只手猝然按上他的手腕,他的手肘瞬间僵了,因为收力而猛然痉挛。 感知到他的僵硬麻木,女人轻声确认:“不后悔吗?” 追赶不及的脱离感如狂风呼啸而至,时敬之简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他大脑一片空白地颤抖道:“…什么?” 周遭安静几秒,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其实都是假的吧。” 如同惊雷轰顶,时敬之浑身一僵,他满脸不可置信,猛然转身,声音嘶哑道:“……你说什么?” 那一刻他的思维都要混乱了,身后一颗黑发人头,一个尖下巴高鼻子黑眼睛的女人正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 ——是老师。 时敬之发出一声惊呼。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最可怜的孩子。”女人看着他的失态一脸不赞同,叹息说。 “多疑、敏感、看起来很抗拒,但是心里特别空。” 空。 她形容。 她多么了解他,而他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份理解而已。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要逞强了。”她按上了时敬之的手臂。 “你应该是很难逃脱依赖的人吧。”女人却说:“但是你却从来不肯相信别人。” “有什么可相信的呢?”时敬之却强自辩解说,“也不能太相信民众,民众还推翻了航天计划,毁掉图书呢——” 老师点点头,似乎是在表明赞许的态度:“你说的有道理。希特勒一开始也是无名氏,名字是某个偏僻乡村的农夫的名字呢。” “也?” “syren也是——”老师奇怪:“他出生在三不管地带的拉斯小镇,由主管婚礼的神父命名。Listen to the voice of god.” “哇哦。”时敬之发出一声不惊不喜的赞叹。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在讨论毫不相干的人。 “你们刚才在甲板上说了什么?”她又突然问了一遍:“他真的死了吗?” 如果真的是相濡以沫的关系,又怎么会如此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你是在试探我吗?老师?” 时敬之却突然赌气一般宣泄道:“其实我也很难想清楚你到底在搞什么,但是我感觉能撬动世界的力量会令你着迷。一开始有人形容你为码头上的哲学家,但是后来我明白,你不需要太多宣告,只要有个代言人就好。” 对方欣许地笑道:“还有呢?” “但是………” “是发现很想要爱吧。”她用一种非常慈悲的、柔软的嗓音说。 时敬之的脸色突然又怔住,微微发僵。 “真是个可爱的恶作剧。” 女人很快地摸上他的腰间,掏出那支笔扔掉,然后是纽扣,腰带。其实拜闻命所赐和这片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所赐,时敬之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属于当代的智能化工具了,恰恰相反,他现在一身棉质布料,连手指上的伤口都是拿古老的、过期的创可贴包裹的,这已经是至高待遇,毕竟岛民全都用草药。 时敬之手足无措,像是被安检员快速摸了个遍。 他内心深处止不住颤抖,整个人仿佛屈服蟒力下的失声猴:“他……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女人徐徐靠近,握着他的手,又抹上他的下巴,在黑暗的屏幕前同他四目相对,手指夸张地压在他唇上。 女人就这样盯着他,声音平稳而不中断,如同蔓延的水流:“是因为终于发现,能够联系所有的、崇高的、作为人类最宝贵的文明核心的博爱、悲悯与真理却是如此具有破坏力,所以没有办法再次信誓旦旦地孤身前行了吗?” “发现自己雕镂满眼都是空中楼阁,本身泥泞不堪,卑微狭隘,善妒恶毒——和那些听过的思想、受过的教育背道而驰——所以不相信真理、不相信人群、那样渴望却又裹足不前,你的血液流淌不到他人的血液当中,最终将自己苦苦熬死……有没有这样的时刻?鄙视他们,这群虚伪、愚蠢、麻木、可笑至极的庸人——可是你与他们又并不不同,你也只是想要沉溺在短暂的快乐中而已——” “只有成就感的人才会把世界看成一个友好的世界,并乐于看到它照原样保持下去,但失意者却会乐于看到世界急遽改变。那怕你再自诩自己的美德、骄傲、能力……你也依然只是个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跳梁小丑而已——” “那都是外界给予的——你自己可知道,除了那些,你对现状怀有深深的恐惧,所以你只能向外界找理由——” “那就是联系,永远的联系,由内心深处的欲望而生的、和每一个在意的细节具有的联系,只有抱残守缺般和那些东西联系在一起,你才可以无所不能——”女人叹息说:“那就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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