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次的人都是新的,人员流动性很大,而且也不是特别强制性的课,有的人上一节来过,下一节就不来了,每节课都有新人涌入,然后他们会不停重复问一些东西,每次都要讲,重复讲,一遍又一遍讲。”
“后来他们告诉我,哪怕他们用尽全力,他们也没办法获得一片免费的卫生巾,因为他们没有户口,这就是天堑。”
“哇哦。”奥黛丽夸张地说:“你给syren就是这么上课的嘛?”
时敬之一愣,摸不准她的意思:“你是说……syren也上课?你们不是没有老师的吗?”
“鬼知道。”奥黛丽耸肩:“谁知道呢。你没给他说过?”
时敬之又是一愣,低声笑道:“他……他可能,我也不知道。他可能觉得,不太能理解吧。我这样的人……”
对方没有回复。
“挺无聊的吧。”时敬之按灭系统,轻轻笑道:“我从监控室里拷贝了这份监控录像,鬼使神差留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并不信仰宗教,却也总在心里留着一些渺茫的祈愿吧。”
“我当年…还是太年轻了啊…”他轻笑着,看了一眼趴在桌边睡觉的奥黛丽,将她膝盖旁滑落的薄毯捡起来,给她轻轻盖上。
满屋寂静,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奥黛丽彻底睡着了。闻命愣愣呆在门后,不敢上前。
那一个瞬间他其实想起很多很多事,光明街语气坚定和红头发女人说着“教育可以改变命运”的时敬之,画面中被剥着衣服却还是声嘶力竭科普法案的时敬之,屋子里轻声嘲笑当年语气有点落寞的时敬之,然后是后来,重逢后的,那个冷若冰霜态度疏离的时敬之。
他好像终于懂得了一点原因,又窥见了一些属于时敬之隐瞒着的、从未言说的过去。好像懵懵懂懂,懂了时敬之含糊不清的“对不起”,还有他逐渐平板下来的、越来越无情的面容,那些漫长岁月里的一次又一次口干舌燥精疲力尽的科普和碰撞,似乎一次又一次磨平了时敬之的性子和棱角。
你不曾埋怨过吗?
闻命愣愣盯着他想。他可以看到时敬之在屋子中的、笔直挺起的后背,好像从来没被掰断过、显得高人一等的后背。
你不曾后悔过吗?
谩骂,嘲讽,轻视,一腔热血抛出去,连个声响都听不到,就这么熬着,苦熬,苦熬,直到把心血熬干了。
你不曾动摇过吗?
他很想问问,遇到了我,那个曾经让你哭、让你愤恨、眼中流露出失望、被你叫做杀人凶手的我,你后悔、迟疑、动摇过吗?
他自己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闻命恍恍惚惚地想。
他对于时敬之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突然好怕看到时敬之心灰意冷的眼神,所以他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日子里发生了好多好多事,虽然只有几天,但是发生了特别多的事。闻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心情,日后发生的一切砸懵。
奥黛丽借走了时敬之的全家福玩,她好像终于不再排斥和恐惧“高科技”,而是把它当做一个手下败将似的玩具。时敬之走出门,第一次走向海岛中的人群,引来一大片喧哗,他终于见到了闻命的朋友们,时敬之虽然很颓丧,却一直在分心照顾闻命的朋友们。他甚至去看忘了受伤的弗洛伦,原话是不希望挑拨闻命和他的关系,影响两人的友谊,众人神色各异。闻命哄时敬之吃饭,然后他们又吵了起来。时敬之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闻命的脸,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syren的小情人发小脾气。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令人咋舌,他走向神父,对方问他,“what is happiness”,他的眼里涌出热泪,啪地一声跪下来,低泣着说,可惜我不受洗。
那时候时间都被压缩加快了,明明没有几天,可是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在鸡飞狗跳。
此后时敬之经常来到教堂和那个神父坐而论道。他们总是还可以快乐地交谈,进行轻松愉快的对话,这让闻命异常暴躁。可是他再也不敢对着时敬之强硬,哪怕一丝一毫。
消息传来、闻命撞开教堂门的时候,
“晃荡——!”
“嘭——!”
“啪啪”两声,门撞墙的声响和清脆的巴掌声奏出肆意的二重奏。
时敬之正骑在弗洛伦身上,后者脸上的巴掌印纵横交错,然而一副疯狂的傻笑的模样,正急不可耐地仰头献吻。
时敬之面无表情,居高临下拽着他的衣领冲一脸痴笑的男人道:“舒服吗?”
那眼神冰冷阴毒,仿佛看着一团死物。
他一边打他,一边诱惑他亲吻自己,闻命赶到时,他毫发无损,而弗洛伦已经被扇了三十几巴掌。
闻命被定在原地,挪不动步子。
这一刻忽然轰鸣齐响,外面平静的悬崖之下忽然爆发出海啸山崩的雷暴,村民们点着了用于实验的烟火和炸药,四处是狂欢的呼叫。
高大的教堂拔地而起,哗啦一声,屋顶落下一块灰,直直砸在闻命鬓角,在地动山摇的震感中,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时敬之抬起头冲他望过来,嘴角微勾,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但是闻命知道,那是一句——
“syren.”
背后传来一声温柔呼唤,闻命瞳孔骤缩。
那人见没人回答,便站在门口探身向里看了几眼,语带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事件发生于2085年某年某日,赫布里底群岛,玛利亚岛屿。
在高大的教堂中,在满头顶圣母圣子像的庄严注视下,炸弹与烟花接连炸响,红与黑的光影纠缠在一起,诡异的身影在互相靠近,互相靠近,黑色的影子纠缠不休。
就在这些不断晃动的、闻命的视野中,时敬之起身,一点一点向他走来,他还是笑,轻声念着,“亲爱的。”
他那个模样人见犹怜。身上的棉布衣服稍微汗湿了,有股清新的山野之息,透明布料紧贴住濡湿洁白的肌肤,勾的人想走近他,大吸一口,闻一闻他身上的气息。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那样轻微,可是闻命感觉到了阴森森的气息笼罩而来。
对方就这样一步步走近他,走近他,他失焦的眼睛看着远处纠缠的身影,看着地上逐渐扩大的影子,黑影蔓延,最终笼罩着他的身影。
闻命浑身僵硬,阴森肃穆的气氛向他袭来,就在那个头脑空白的瞬间,他又突然想起来非常多的事情。
他好像闻到了自己身上怎么也洗不干净的受伤时的血腥气和时敬之眼泪的苦涩咸味,伴随着他垂眼哭泣时含糊不清的“好疼啊”,他好像看见了光明街爆炸的瞬间,硝烟与血肉从此构成他一辈子的噩梦和怎么也躲不开的阴影,那都是野狗一样力图摆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的命运,他好像也看到了在振聋发聩的荡荡荡钟声里大学门口振飞的鸽群,而在那些鸽群中,有个身影冲着自己慢慢走来,逐渐显露自己的影,他半边脸高高在上面无表情,半边脸平和舒展温柔笑着,闻命看着那个画面,万千情绪奔涌于胸口,而千言万语融于口中,最终化作一声历经沧桑的苦涩呼告。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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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很惊讶,你们是怎么撑到这的。
我觉着这个故事特别枯燥,而且乱七八糟,感情线也不见得多么甜,我原本以为我会一直单机到完结。
第68章 Chapter 58③·镜像
那天扰人的声音响了大半个晚上,时不时传出激烈的撞击声,桌子椅子哗啦啦抖动,此后尽是失控的哭声,让人睡不着。
海岸线上飞奔的鸟群目光相遇,彼此尴尬又下流地笑着,叫声令它们兴致高涨。
凌晨时候它们终于听到了求饶声。
“够了!啊——”
尖着嗓子长长一声哀鸣,那声音隔着教堂紧闭的大门传出来,隔着老远,雾蒙蒙的,透出浓重的——
鸟群尖利的叫声穿透海雾——
瞬间脏话连篇,很多人随着那声叫声心中惊动,狭小房间充斥男人们粗重的喘息。
“那竟然是你父亲啊。”时敬之在闻命眼中看到了恐惧。他稍微起了点好奇心,那人只是来看了眼就出门去了,弗洛伦似乎终于清醒过来,满眼不甘心地随之离去。
闻命却一副掉了魂都模样,时敬之很奇怪。
远走的人却突然回过头来,问道:“syren,还有几天就是葬礼,你的四尺玉确定万无一失吗?”
那一刻闻命不相信地抬头,简直不想看到时敬之的表情。
门口的人含笑离去。
时敬之却毫无所察,他迷惑道:“你竟然怕你父亲?”
然后他捧着他的脸,吻他的眼睛:“想要我吗?syren?”
他呵呵呵笑起来:“亲爱的?说话呀?亲爱的?”
时敬之问他舒服吗,闻命不说话,皱紧眉头抗拒。
时敬之很生气。
他问了好几遍,又突然问他,闻命,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闻命忽然愣住了,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时敬之的主动让他火大,闻命下了大力气折腾他,更多的时候是吊着他,时敬之两眼无光,他好像再次沉溺在“闻命喜欢他”这个美梦里了。
前半夜时敬之放浪形骸,后半夜他开始迷茫地睁开湿润的眼睛,轻易沦陷。
闻命看他羞耻地紧闭眼睛,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主人的胆怯。
时敬之在这种压迫下神智昏聩口齿不清,太奇怪了,他昏昏沉沉,被发麻的头皮扯着睁开眼睛,冷不防对上冷淡的视线。
时敬之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却面无表情地看他。
时敬之的身体僵住了,他被人牢牢掌握。对方的视线停留在他满是失控的脸上,时敬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终于迟钝地明白,这晚上失态狼狈的只有自己。
没等他挣扎,闻命牢牢压制住他,把他未出口的求救扼杀在嗓子眼里。
闻命居高临下地看他,似乎在发问,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时敬之忙不迭直起身,踉踉跄跄走向他,他伸手,然后依赖地又胆怯地环紧他的手。
闻命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以前还不信,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嘛,驯服一番就好了。
时敬之浑身僵硬,把这句话硬生生收下,羞耻感再次让他浑身发冷。他满脸通红,有些不服气:“你不也是被我勾引了吗?!”
闻命笑着说着,突然不笑了,就一直很沉默地看时敬之,视线从下到上,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
他不说话,就一直默不作声地打量,那样子是很失望的。
他抬手轻轻松松给他擦泪,姿态疏离且克制,像是在验收货品。
那动作非常慢条斯理。
闻命又开口,冲时敬之不咸不淡地说,我真的挺失望的。
紧接着动作也停了,闻命叹口气,把手插回裤兜,他也没继续说为什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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