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时敬之又抖了一下。 但是他没放开对方,他不服气地说,闻命,你说你喜欢我。 “你怎么了呀?” 闻命又皱起眉头,仿佛听见了难以忍受的谩骂,下意识想推开他。 时敬之似乎很恐慌,急切地贴近对方的胸膛:“你说你喜欢我呀?!” 这种行为已经类似于态度软化的妥协。 闻命忍了忍,不说话。时敬之闭着眼睛,声音平静又沙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好像怕人不信,他的嗓音更软了一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闻命绷紧的脸色终于缓和。 白送上门的投怀送抱,闻命没什么拒绝的道理。 他像是驯服一只牙尖嘴利的幼崽,等到对方足够听话,终于高抬贵手放过。 “闻命,你怎么了呀?”时敬之双眼失焦说:“你在想什么呀?” “你好讨厌啊!”他还在哭,嘴里埋怨道:“都是因为你……”他说的是自己后背上的伤口:“好痛啊——” “你干什么呀?!每次都让我这么疼!” 闻命突然有些绷不住,他捂住时敬之的眼睛,整个人陷落在黑暗中. 我只是想要有人爱我…… 闻命想。 我只是想要有人爱我而已…… “没什么。”闻命说。 他想。 没什么。 我才不想你知道。 我才不要告诉你。 没什么的。 没什么。 时敬之很痛。他想摸把脸,但是闻命不让,汗水滑进眼睛里,蹭的眼睛不舒服。 于是他放弃了。 闻命等他缓了缓,这次他很沉默,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可以看到指缝下,对方的眼睛。 这其实很扭曲,可他又那样执着。 时敬之很急促地喘了口气。 “我爱你呀。”时敬之冷不丁说。 他直勾勾一双眼藏在对方的手掌下,一把拨开闻命的手,一脸莫名其妙:“我爱你呀。”好像是怕闻命不相信,他不停重复,“我爱你呀。闻命。” “你不就想有个人爱你,然后一直屈服在你的暴力和碾压之下吗?”时敬之冷冰冰道,但是紧接着他奇怪地笑起来,嘻嘻嘻道:“我爱你呀。” 闻命浑身颤动,忽然把他转过身,按在圣母圣子像下的花窗旁—— 在奔涌的浪花声和不断烧灼的白色蜡烛的光明里。 他把他钉在教堂里,在那间教堂里。 闻命把脸深深埋在时敬之的背上,浑身颤抖,他紧紧攥住时敬之的胳膊,那一刻他看到了时敬之扬起的笑脸,听到了时敬之的话,整个人热血上头。 可是他心里好空,好空,他下意识错过那些细微的感触,把注意力集中在电流密布的神经末梢上,沉浸于汹涌快感中。 时敬之泪流满面,万种凄惨,唯有两眼泪痕。 他们仿佛都是胜利者———— 命运就此高潮迭起。 好快乐,特别快乐,时敬之感受到了水渍,汗水,泪水,数不清的血液,还有其他的什么印记,他们怎么也洗不干净,于是他沉入水中,就这样被堆叠的巨大快感吞没。 好漫长,空气变成漫长的分秒,他仿佛抽离了,灵魂飘在半空。 好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 “我还要………” 闻命忽然挣扎着,可他毫无还手之力,时敬之仿佛完全被巨大的胜利吞没,他是个意气风发的上位者,他命令、要求、呵斥,他头顶圣洁的玛利亚和圣子们大张眼睛,俯视着这一切。 闻命突然掉下眼泪,他把脸埋在时敬之的后背上,“…求求你…求求你小敬………” “求求你……求求你……”他把他抱的更紧。 可是他不说求什么。 “我……”他把所有的自尊碾碎,炼化成一个最不愿面对的“我”。 他虚弱而绝望地说:“我…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小敬…求求你停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 他好像在说现在,又好像再说一些让他内心分外恐惧,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讲不明白的恐惧感,才是让人更加恐惧的源头。 “不想要?刚才不是那么想要的吗?”时敬之奇怪极了,“你错哪了?你一点错也没有啊……” “你说不要就不要?亲爱的,由不得你呢。” 伴随着男人绝情的低笑,他被抱的更紧,闻命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睛。 时敬之却不同意,他抚摸他的眼睛,要他睁开眼,然后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快乐地笑起来,他深情款款说,我爱你。 可他看得那样清楚,他看到自己一次次流着泪屈服,欲哭无泪地沉沦在某种绵长又诱人的陷阱里,苍蝇见血般贪得无厌,吃到脑满肠肥不可罢休。 他也看到闻命满脸笑意地进攻自己,蹂躏自己,最终臣服于欲望,沉醉在征服者的快意中。 这天晚上好失控,好放肆,他的笑声那么大,好像笑出来就可以把好多伤痕忘记。 只要有一个罪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那么,黑暗的罪行就可以掩盖掉同伙留下的证据。所以他主动化身娼妓勾引,再欲拒还迎地捍卫贞洁,他和绑匪同床,越粗野的暴力与诱惑越能证明他的纯洁性。 他曾经那样讨厌这种行为—— 他曾经以为xx是上刑,是煎熬,是负罪引慝,是难言的漫长的痛楚,痛楚催生了幻觉,每一次失控都是饮鸩止渴的阵痛,让他暂时性沉沦不醒,乐以忘忧,慷慨赴死。 正统的德行、罪恶的欲望、光荣的声望和暴虐的恶意互相媾和,最终诞生了时敬之这个怪物。 时敬之完全没有成为理智冷静的道德圣人,他是骚浪耻辱的荡妇娼妓。他感觉人生又开始向下滑落,如果说只有经历最深重的罪恶才能到达道德顶峰,他现在心里竟然会生出某种自虐般的恶意和快意。 声望,众人所仰。 他没为光鲜亮丽的人类文明做什么贡献,却次次对着原始而丑恶的生殖器臣服。 禁欲与纵欲,臣服与沉沦,他曾经以为这是矛盾的两方,其实不是的,它们是时敬之的两面。 他想自己这么多年的压抑和煎熬似乎终于有了理由,他懂得了自己漫长痛楚的源头,他也知道了人生触底反弹的时刻近在眼前,他在等。 他在等闻命的出现,这是他人生的催化剂,停滞不前的时敬之终于要破茧成蝶,他的人生在滑落,滑进深渊,全身在茧中融化,骨头消融、关节扭曲、肉体痉挛,他慢慢被炼化成汤水,再在漫长的痛楚中重新长出血肉。 他最终向社会的标准、父母的期望与闻命的欲望屈服,先做杀人的恶行,再使徒般以苦行赎罪,模样并不光彩,他成了癞蛤蟆、刺猬和臭虫的同伙。 时敬之是放荡下贱的xx。 闻命是满身恶行的罪犯。 时敬之是罪犯的同谋,他有着极端的利己主义和强烈的破坏欲。 道貌岸然的、丑陋伪善的荡妇,吞咽着欲望成长,再裹上圣女贞洁的新装示人,他的脸长在面具上,血肉相连,相爱相生,欲望是他的养分,面具是他的保护壳。 你好下贱。 他对着自己说,你好下贱。 时敬之,你好下贱。 你好下贱。 他再次哭着迎接失控,隐藏被命运碾压的感觉,借以延长绵软的止痛。 兰先生不该说让他走出来的。他停滞不前的人生才是命悬一线的悬崖勒马,一旦开始前行,一旦开始前行—— “我们东方人不信神明。” “就算你不相信神,但是地狱依然存在喔。” “我……我只想证明一件事,就是,那时魔鬼引诱我,后来又告诉我,说我没有权利走那条路,因为我不过是个虱子,和所有其余的人一样。” 多好,曾经那么多人想要把他塑造成英雄。 最终他成为了一个骗子,空有一个脆弱虚假的空壳。 他如同触目惊心的蜥蜴蜘蛛什么的在这些人的人生里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再顾影自怜般一分一秒挣扎着死去。 他一次又一次满眼恨意地模拟,冷笑着在心里把这些人杀死。 然后他体会到了难言的快感。 他笑嘻嘻地冲泪流满面的男人告白:“我爱你呀。” 他的目光摇晃起来,如同摇晃一个谎言。 然后他看到了对方痛苦的表情。 这是一种属于时敬之的、自虐自戕式的隐忍和报复,他终于懂得,他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毁灭自己。 ---- 快反转了。
第69章 Chapter 59·镜像 “嘭——!” “你要干什么?小敬?你到底想干什么?”闻命怒吼道:“你别逼我…你别逼我!我就应该把你锁起来,关起来,直到你哭,你求饶——” “我准备做你的同伙,你不高兴吗?”时敬之轻笑着表示虚伪的赞赏:“听说你是造炸药的高手?” “我才是那个第一名。” 半天前的清晨,教堂门前,时敬之这样对神父说。 如果说时敬之和神父每天为了“幸福到底是什么”“你幸福吗?”这种问题不停谈下去还能让闻命忍受,那接下来他背着闻命接管研制炸药的工作深深伤害了闻命。 时敬之知道这很残忍,所以他并没有告诉闻命。 相反,他让闻命去很遥远的岛边寻找一种刺水母,时敬之说,那叫“果冻般的鱼”,很漂亮,他很想看。这理由“无理取闹”到不像时敬之会提出来的,而闻名只是垂眼看着他,一言不发,不久之后开门而去。 闻名有些焦躁不安,他沉着脸,因为时敬之的顺从和温柔,他感觉哪哪都不对。如果说他曾经也是一位学生,那时敬之是他的人生中最春风化雨的老师。他坚韧、果决,还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孤高感,闻命愿意称之为leadership的个人魅力。 时敬之在闻命走的三分钟后来到教堂。弗洛伦在门口站岗,他冷哼一声,可是时敬之出来地很快,对方出了教堂的大门,径直向着悬崖边的炸弹试验场走去。 “喂——”弗洛伦只出了一声,对方很快就停住了,然后转过来,他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隐隐的兴奋感,可能是来源于对方敏捷的反应代表着某种重视,又或者是旁观一些扭曲的关系让他快乐,剩下的还有心猿意马的“小白脸真的挺好看”…… “你说syren如果知道你做了这些,他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呢?” 对方脚步猛然一顿。 时敬之看向他,依然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又厌倦的神情,“这重要吗?”他反问。 “有谁不会分开?”时敬之忽然说:“听过沉船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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