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敬之说自己特别爱做菜,特别爱洗碗,特别喜欢干家务,时敬之理解不了。 不过时敬之经常能感受到来自闻命的,发自肺腑的温柔。 虽然这些温柔很奇怪,闻命对他像是对待一件瓷器,永远带着一股小心翼翼、伏低做小的姿态,比如永远低声传递的细语,比如传递刀器时,永远朝外的把手。 这个时候时敬之往往会盯着闻命的手掌,一动不动,目光凝聚在手柄之上,眼睛一眨不眨的。 真的是奇怪,时敬之这样想。 他可是能在前线将变异熊虎一枪爆头的暴虐杀手,闻命却把自己当小猫咪。他一定没见过自己满脸热血的模样,那目光冷厉到能杀人。 他继续看,他可以看到闻命手腕上青紫色的血液路径,还有精壮手背上规矩跳动的青筋,皮肉填满凹陷的骨骼间隙。 闻命虽然出身贫民窟,却拥有惊人的自律与执行力,这些品质往往和“成功”相关。 很多时候,人们往往会被他本人的性格吸引,这种温和沉稳的人物,在后太空移民时代实在罕见。 毕竟所有人都像是冰山覆盖的岩浆,走向两个极端,内心火热,外表冷漠,被灌注在高科技构造的社会容器里,成为某种秩序和规则约束下的样板化玻璃人。 可闻命和那些人不一样。 时敬之默不作声打量着。 人造阳光紧跟时钟运转,剪刀上细碎的不锈钢材料闪着光,时敬之接过手把,把那些微热的光握紧于手中。 虽然闻命做的事很无聊,但是时敬之感觉那股温热蛮舒服。 时敬之挑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 闻命口中发出“呜呜”声,他手中还提着花洒,整个人无力招架地躲闪:“……小敬。” “闭嘴。” 时敬之伸手夺过花洒,反手塞到身侧的架子上,另一只手捂住闻命的眼。 “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睛。” 大大的人造太阳消失在视野当中。 陷入黑暗之前,闻命晕乎乎地想,今天的太阳好大啊,他快被烤化了。 时敬之跨在闻命身上,扶紧轮椅的椅背,附身凑过去,他们在紫藤萝旺盛的花架下接了一个绵长而深入的吻。 时敬之捏着他的后颈,力度很大,而闻命放纵了他,在这些时刻深情地展现出服从与温驯。 以往他们也会接吻,闻命每次接吻都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紧张地手都不会放,只能愣愣地捉紧轮椅扶手。 他心跳加速,气喘吁吁,仿佛随时可以高烧晕菜。 他所有的注意力于瞬间聚焦在时敬之身上,对方搂紧自己的脖子,欺身而上。 接下来的事情闻命连想都不敢想,他绷紧脑子里的弦,逼迫自己成为一台全身心投入的接吻机器。 事实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敬之半途中松开他的嘴巴,他半支起上半身,闻命在他身下瑟瑟发抖。 时敬之微抬眼皮打量了他一眼,又合上眼继续凑上去,贴在闻命嘴边无奈地叹气:“换气,你快喘不动气了。” 下一秒闻命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他目光泛红,有些羞涩地垂着眼,却又紧紧拽着时敬之的衣袖,瘪着嘴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啊……” 他小声嘟囔,“抛开脸来谈——” “我抛不开。”时敬之冷淡地说。 他们的吻结束于八分钟后。 闻命面红耳赤,手脚软成煮过头的面条。 时敬之冷淡而礼貌地推开对方,仿佛刚才所有的动情与交融都是一场任务。 时敬之的目光飞速略过对方的腿,那里被长长的高分子复合材料遮住了,橘色与红色交织的图案点缀在柔软的高科技丝绸上,一直垂坠至脚蹬。 对方的腿很长,好在丝绸长毯长度足够,把脚也给牢牢遮住了。 他从闻命身上起身,看了眼手表说:“该吃饭了。” * 早餐用的是机械箱中制造的营养餐。 闻命吭哧吭哧,很快活地啃着干巴breakfast. 工业化流水线生产出的食物安全、营养,只是不够美味,还带着一种改造后的塑料质感。 这自然比不上有烟火气的人工早餐。 其实以前是闻命做饭的。 闻命曾经起个大早,在厨房里摆弄食物,只是可能是早起空腹后复健导致了低血糖,他头脑一阵阵发昏,连时敬之来到身后都没发现。 “你在做什么?” “小敬?”闻命端着煎蛋离开开放式厨房,声音低柔道:“做早餐。” 他举起叉子,递举到对方嘴边:“尝尝?” 时敬之没有立刻接。 他偏过头,眼中透出被冒犯的不喜和慌乱。 可是闻命的手并没有移开,他头脑还是晕的,太阳穴传来闷痛,这种事时有发生,一般情况下,他静止不动忍一忍就好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动作间彰显强硬的态度,时敬之避开一点,抬手捉住对方的手腕。 闻命微怔,他有些不知所措,在疼痛逝去后放松肩背,柔声道:“怎么了?” 而时敬之已经放开了他的手。 闻命带着追问的架势,很是担忧,他讲:“小敬,我记得你很喜欢英式早餐。” 几秒后,时敬之垂下眼,他只是默默地听,然后哽着嗓子说:“谢谢。”却依然没有接那块食物,样子冷淡又疏离。 闻命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继续追问也没有结果。 他有一点点失望,正要拿开手,时敬之妥协般低头衔走了食物。 那是一块煎蘑菇,沾染了部分焗豆子时融化的番茄酱。 闻命的热情便又被点燃了,他的直率如少年人般任意奔腾。 他忙前忙后,把食物从厨房的案板上端出来。 英式早餐需要七七八八一堆配菜,复杂也单调。 煎蛋、焗豆子、煎蘑菇、煎番茄、培根肉、香肠,还有吐司配黄油果酱。 一切上桌后,闻命为时敬之拉开座椅,将一只吐司泰迪熊递给对面的人。 闻命乐于做这些,并且很细致,他是那种能把所有小事都倾注全力的人,他用模具给烤香的吐司造型,用草莓果酱和黄油描边,让口感如同棉花的普通面包片生动起来,胃口大增。 闻命的心里就像永远住了一个十六岁的自己一样,花样百出,童心未泯,今天是小熊,明天就可能是小老虎。 闻命雀跃道:“小敬!好吃吗?!” 而时敬之端着一杯黑咖啡,紧蹙眉头,他缓慢地咀嚼,回应并不如闻命想象中热烈,并且在一分钟之后给出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皱起眉头,冷淡道:“你以后不要再做了。” 餐桌那头,闻命抬起头,他沉吟片刻,柔声问:“是不合胃口吗?” 时敬之毫不留情地表达意见:“难吃。鸡蛋没熟,焗豆太焦,蘑菇和番茄没有煎到火候。” 说完放下刀叉,拿起桌盘的餐巾。 银质叉子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眼弧线,再悄无声息地着落于餐布之上。 时敬之食不知味,几乎是分毫未动桌上的早餐,又恢复了闻命十几岁刚遇到他时,那种小鸡啄米的难养状态。 时敬之是可以嚣张却恪守礼貌的人,即便是不满与厌烦都表达地无比克制。闻命这样想。 这顿饭吃得有些寡淡,一如时敬之的心情。此后他们继续交谈,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只是时敬之的心情似乎被这顿出人意料的早餐破坏掉了。 临出门的时候,他在更衣室整理着装。 手边的通讯器一直在闪烁,时敬之冷着脸看向屏幕,那上面一直在读数,传输着医疗实验室的某些数据。过了好一会儿,数据传输完毕。 时敬之走至门口,闻命却忽然叫住他,推着轮椅来到他身侧,伸手递过一个环保袋。 时敬之没有立刻接。 闻命只是静静等候他,轻声同他讲话,语调如同安慰:“小敬,这是机械箱里做的营养餐,路上记得吃,不要不吃饭。” 时敬之眼中的焦躁感一直没有退却。 他烦躁的时候,连讲话的语速都会加快许多,锋利又冷淡。 然而最终,他仿佛妥协般接过了环保袋,皱着眉头道:“做饭在我看来,是很没有成就感的事。” 闻命又是一愣,他犹豫道:“我……” 时敬之转身钻进舰艇,降下车窗打断他,口气仿佛命令:“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些。” 语气里已经带上不耐烦。 从那以后,他们每日雷打不动地吃机械仓中生产的营养餐。 闻命或许该感到失落,但是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浑然不觉。 哪怕是对着时敬之疏离的态度,他也可以轻松展示出宽厚又深情的笑容,仿佛对着这个人微笑是种与生俱来的习惯。 这天早晨他们又用完早餐。 时敬之提起公文包,抬步出门。 闻命推着轮椅跟在他身后,同他喊:“小敬!” 时敬之转身看他。 闻命拉过他的手,轻声道:“还欠一个告别吻。” 时敬之默不作声,垂眼看他。 闻命只是微微笑起来,神情带着无以名状的温柔,他拉过对方的手,在手指上落下亲吻,做这一切的时候时敬之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 闻命抬眼:“腰还痛吗?” 时敬之猛然抽出手,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呆:“上班要迟到了!” 迎接闻命的是剧烈的关门声。 闻命轻轻笑起来,他打开门,时敬之的舰艇已经飞往半空,只留给他一个渺小的剪影。 于是闻命停在门口的花架前,目送时敬之远去。 一如过往每个清晨。 清晨的露珠和潮气遍布沙黄色的石板,青草探至闻命脚边,将踝骨都濡湿。 这日子平静恬淡,就像曾经日思夜想的幻梦一样。临睡前,闻命接到了时敬之的电话。 “我今天不过去。”时敬之说。 “啊——” “闻命。”时敬之的话语如同时间表一样刻板:“下周三,我带你去看医生。” 闻命有些低落,因为还没等他回答,时敬之已经挂断了通话。 但是,他很快又开心起来。 因为他听到卧室门口的唱片机里传出一首音乐,一曲如痴如醉的法国香颂《Les Feuilles Mortes》,也就是《落叶》。 这是时敬之设定的定时安眠曲,闻命便又开心了。 * 挂断电话后,时敬之启动舰艇离开。 时敬之其实不是每天都去闻命那里。 时家家大业大,他的父母在德尔菲诺多个区域都有房产。 时敬之很早之前就自己搬出来住,最开始住职工公寓,他时有加班,碰上节假日和突发事件时,干脆住在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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