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淮叫他:“别睡,先喝点水。” 谢祈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半阖着眼皮,拖着嗓音困倦道:“好,那你走快一点。” 装上热水,谢祈枝仰着脑袋,咕咚咚喝掉半壶,像只小水牛。 应淮带他回教室睡一会儿,顺便等谢执蓝回来找他。 合眼前,谢祈枝看到应淮倚着门框在给谁发消息,睡醒后却不见他人影。 他揉了揉眼睛,从前桌的课表里看到下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难怪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运动会的广播声停了,换回放学时间舒缓的钢琴曲。 谢祈枝起身,想出去找找应淮的去向,目光扫过明净的窗玻璃。哥哥忽然从前一栋教学楼的转角出现,很久没见的乔安安在后面追上去,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像在吵架,可是激动的只有乔安安一个人,哥哥回头,无奈中带着些许冷漠。 谢祈枝没看懂这是什么情况,风从后门灌进教室,依稀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 哥哥问她:“你想我怎么样?” 乔安安的声音比他的小,谢祈枝只捕捉到“变心”这个词。 哥哥又问:“我不喜欢你了,就一定是变心了?” 紧接着他们的对话里出现了林见善的名字,乔安安坚信哥哥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她,哥哥否认了,可是她不相信,于是在这儿说车轱辘话,没完没了的。 谢祈枝听烦了,又不想在这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扒着门框左顾右盼,忽然看到应淮从对面的林荫道走过来。 他戴着耳机,手里拎着袋什么东西,穿过主干道要回教室。 谢祈枝朝他招了招手,应淮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到他。 那边还在吵,谢执蓝扯开了乔安安紧抓不放的手,改口说:“行啊,你说我变心了那我就是变心了。” 乔安安问他:“是谁?” 谢执蓝没有回答,他离开阴影里的巷道,走到应淮面前。 应淮看到他,停下来,摘了耳机正要说什么,谢执蓝按住他的后脑勺忽然靠近。 谢祈枝怔愣着眨了好几下眼睛。 乔安安同样一脸震惊:“谢执蓝,你发什么神经?” 哥哥回答她:“你看到了,我喜欢的人是应淮。” 乔安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冲过去扇了哥哥一巴掌,扭头就走了。 风停了,一片无声中,只有应淮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平静的那个。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抬手蹭了下脸,有些费解地抬起眼,看向谢执蓝所在的地方。
第0026章 乳牙 亲眼目睹哥哥被女生扇耳光是件很尴尬的事情,谢祈枝缩回脑袋,决定假装自己还没睡醒,什么都没看到。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谢祈枝枕着手臂差点又睡着,一只手伸过来,手欠一样戳了戳他后颈一截微圆的颈骨。 谢祈枝被吓一跳,忍住了才没有激灵一下坐起来,顺势换了个姿势。 应淮没有发现他装睡,收回手说:“他怎么这么瘦。” “祺祺在睡觉。”哥哥说,“你别老弄他。” 谢祈枝脸朝向外面,夕阳洒在脸上,眼皮晒得发烫,睫毛被照成明亮的金黄色,像是要烧起来了。他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醒过来。 忽然,又有人凑近。 熟悉的气味覆盖过来,哥哥念叨了一句“睡多久了”,手指探他鼻息,不经意触碰到微张的嘴唇。 谢祈枝睁眼,对上哥哥的目光,眼睫轻而快地眨了好几下。 哥哥直起身,侧开脸,少见的有些不自然:“盯着我干嘛?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谢祈枝揉了揉眼睛,体贴地忽略哥哥左边脸颊若隐若现的红印。 可是坐在一旁看手机的人没安好心,头也不抬地戳破:“你说他盯着你干嘛?我哥哥之前还好好的,一会儿没见怎么顶着别人的手印回来了。” 谢祈枝:“……” 这下不能装看不见了,他只能迎面哥哥镇定里暗含恼怒的眼神。 谢祈枝仰起脑袋,望了一会儿哥哥的脸,拉住他的手要他弯下腰,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凑过头去轻轻吹一吹,说:“哥哥,不痛不痛。” 应淮抬眼撞见这一幕,忽然懂了为什么谢执蓝会对他无微不至、予取予求。 在扇他耳光的前女友和无动于衷看乐子的损友之间,谢祈枝无疑是小天使般的存在——永远站在谢执蓝身后,信任他,服从他,用可爱的脸庞和亮晶晶的眼睛安抚他那颗柔软易碎的心。 谢祈枝佯装不解,疑惑地问:“怎么弄的啊?” 哥哥没有说话。 应淮撑着下颌,言简意赅道:“早恋翻车的报应,你别学。” 学什么,早恋吗? 谢祈枝瞥了哥哥一眼,很难想象自己以后像他一样哄女孩子的景象,肯定不会有这一天的。 他只应了一声“哦”。 应淮侧眸看他,眼睫一弯,还未说话,哥哥来到应淮身后,忍无可忍地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差不多行了,我弟弟我自己会教。” “离我远点,”应淮偏了偏头,语气不善,“我现在对你过敏。” 谢祈枝眨巴几下眼睛,他们在一起的氛围……好像和平时没多大区别。 应淮答应哥哥的表白了吗? 哥哥那样算表白吗? 男生和男生之间也可以表白吗? 哥哥和应淮都没觉得不对,那就是可以吧。 哥哥还亲了应淮一下,就是没看到亲的哪儿…… 谢祈枝看向应淮,他的唇色偏淡,薄厚适中,唇形意外得很漂亮,和他给人印象不太一样,显得有些柔软。 不知道亲他是什么感觉,被他亲呢? 谢祈枝想象不出来应淮主动亲别人的样子,也想象不出来他和别人谈恋爱的样子,就算那个人是哥哥。 他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小狗,态度都算不上热情,这样的应淮,也会喜欢别人吗? 应淮喜欢哥哥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表现出像对哥哥那样的熟稔和耐心。 应淮也和大家一样,都偏爱像哥哥这样外向大方,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得心应手和游刃有余的人。 “盯着我看什么?”应淮突然抬头。 谢祈枝猛然回神,对上他乌黑的眼睛,唇角微抿,没有答话,一声不吭地转开了头。 晚自习谢执蓝借口弟弟身体不舒服请假了,谢祈枝发现哥哥也有爱面子的那一面,看破不说破,为了配合他咳嗽了一路,上了车才稍微好点。 应淮一起上的车,谢祈枝按住胸口,听到哥哥问:“你家司机呢?” “说错话被我爸开了。”应淮低头说,“他这段时间脑子有病,看谁都不顺眼。” 哥哥停顿几秒,绕开这个话题,说起高二年级组织周末秋游的事情。 谢祈枝怀疑哥哥猜到了什么,却没有告诉应淮。这个念头一晃而过,在哥哥问他“祺祺想不想一起去”的时候彻底抛出大脑。 谢祈枝猛点头:“想!” 哥哥无情地说:“想也没用,你没戏了。” 谢祈枝从后座起来,扒着他的椅背追问:“为什么!” “我给你争取的名额是你不参加运动会的补偿,不是给你长跑的奖励。”谢执蓝抿了抿嘴角,又不着痕迹地压下去,回过头教训他,“站过来干嘛?坐回去,系好安全带。” 谢祈枝满脸失望,想再磨一磨哥哥,遇到红灯一个急刹,他的额头撞在椅背后面,身体不受控地往后栽。 “祺祺!” 应淮闻声回头,看到谢祈枝软绵绵地倒下去,谢执蓝匆忙解开安全带,抓住了他的右手。 谢祈枝双眼紧闭,突然没了声息,一个透明的塑料盒从他口袋里滑了出去,摔下座位,幼白乳牙掉出来,骨碌碌滚到应淮脚边。 谢执蓝抓着谢祈枝的手臂,猛地察觉到什么,又贴了贴他的额头和脸颊,手心一片滚烫,他的体温升高得很不正常。 谢执蓝手指略微颤抖,用指节探他的鼻息,又猝然收回,对司机说:“伍叔,掉头去医院!” 应淮忙问:“他怎么了?” 谢执蓝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声音还算镇定:“应该没事。” 应淮看着谢祈枝靠在谢执蓝臂弯里,阖着眼睛,一动不动,乖巧得像是睡着了。 一只手落下来,细细的青色血管在苍白的手背间若隐若现绵延着,指尖几乎要垂到地上。 他抓住谢祈枝的手腕,轻轻地放回到他身侧。 座椅角落里有一颗白色的什么东西,应淮弯腰拾起来,发现是谢祈枝的那颗乳牙。 他又找到塑料盒装进去,打算秋游那天,或者更早的时候就能还回去。 小的时候,他听爷爷说,小孩子脱落的乳牙不可以随意处置,上牙要埋进土里,下牙要扔上屋顶,这样牙齿才能长得整整齐齐。 这颗乳牙在应淮口袋里放了好几天。 直到周末秋游那天,高二(11)班总计32人,实到32个人。 那个会背着小书包堂而皇之加入他们队伍里的白毛小孩,始终没有出现。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的时候,这段回忆就要结束了。 周日入v,当天更新6000+,入v之后会勤快一点,感谢大家的支持~~ ◇ 第27章 长命百岁(二合一) “这种症状不可能突然出现,至少会有一段发展的过程。” “持续性低烧,支气管感染,肠胃疾病,食欲减退,肺部出血引起咯血,再到呼吸衰竭……你应该知道,他这种病并发症很麻烦,往严重了说很可能会致命。” 医生神情严肃,认真问,“你们家的大人呢?这段时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身体不舒服,有异常表现吗?” 谢执蓝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但每一次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责自己为什么发现不了祺祺身体不适,还是自责为什么祺祺宁愿自己忍着也不告诉他? 谢执蓝知道,因为长期生病,谢祈枝很擅长忍耐。 忍耐那些他需要相伴终生的小毛小病,忍耐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敏感和孤独。 他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也知道自己的病无法治愈,所以宁愿自己忍着,也不会说出来让谢执蓝为他担心。 给父母打电话告知他们情况后,谢执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他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沉默地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想起来医生嘴里那一长串吓人的症状,发烧,感染,咯血,呼吸衰竭…… 祺祺不难受吗?应该很难受吧? 那怎么还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像个没事人一样上学听课,活蹦乱跳,莫名其妙非要参加什么两千米,还反过来给他吹吹,问哥哥痛不痛?……哥哥怎么会有他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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