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没有站在哥哥那一边,她让他给亲戚低头认错,反问哥哥有没有教养,清不清楚谁是主,谁是客? 谢祈枝不喜欢这样,想了个办法捉弄那个男孩,男孩惊吓过度昏厥了,大人尖叫着围上去,谢祈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得太出格了。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叫适度,什么叫克制,他至今仍是这样,摇摆在乖巧与任性之间,喜欢和讨厌总是会滑向极致。 那天谢祈枝一直在害怕,尽管没有人责骂他,妈妈也没有像教训哥哥那样教训他,问他有没有教养,知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客。 后来,他听到亲戚们在饭桌上议论自己,说他一年的医药费要花几百万美金,真是大手笔,当他们问到你们有没有在执蓝身上花这么多钱时,爸爸沉默了。 听到妈妈和爸爸商量要不要把他送回福利院,她觉得谢祈枝表面不声不响,性格却太偏激,害怕他们累死累活最后养大了一个仇人。 谢祈枝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问他是主是客,因为他哪个都不是。 同样在听的人还有哥哥,他牵着谢祈枝的手,低下头说别害怕,我教你怎么办。 当夜,谢祈枝发高烧,妈妈坐到床边摸他的额头,谢祈枝吃力地坐起来,靠在她怀里小声问:妈妈,我是不是快死了? 妈妈抱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谢祈枝咳嗽得厉害,边喘边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妈妈……我好难受,我怕明天醒不过来,以后都没机会在叫你妈妈了…… 谢祈枝没有哭,来自上方的眼泪凉凉地滴到他脸上,就和哥哥说的一样,妈妈性格急躁,待人严苛凶悍,但她一定会心软。 报复亲戚家的男孩也好,骗得妈妈的同情留下来也好,都是哥哥亲口告诉他要怎么做的。 他不是只会麻烦哥哥,要他一味地容忍和照顾自己的拖累。谢祈枝很清楚,他和哥哥之间,是互相包庇的关系。 陈旻悄无声息捡起球,“白毛怪的哥哥居然不帮他还把人骂哭了”这诡异的场景看得他如坐针毡,把球还给体委就想溜。 应淮察觉到,掠他一眼,揪着陈旻的后领把人拽回来,右手揽在他肩上,低头问:“我让你走了吗?” 陈旻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扬起头,色厉内荏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刚刚不是说过了,”应淮说,“道歉,还是还手。” “道歉吧。”谢祈枝开口,刚哭过的嗓音有些发颤。 陈旻一咬牙,居然真的道歉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踢到你的。” 谢祈枝歪头看他,此刻才意识到陈旻一直磨磨蹭蹭在球场等着,居然真是因为误伤了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陈旻别开头,别别扭扭地问:“差不多行了吧?” “不止这个。”谢祈枝突然说。 夏风挑起他的额发,他低下头,用手背蹭了蹭湿淋淋的眼睛,擦去那些多余的、他并不想让人看见的水光。 再抬头时,他看了一眼应淮,又转向压在他手臂下的陈旻,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对你在背后议论我、抢我水杯、给我取外号,还有刚刚踢球撞到我这四件事,向我道歉。” 应淮松开手后,陈旻走了。 谢祈枝走到台阶上坐下,撸起裤腿看膝盖的伤势。 他皮肤白,青紫色的淤痕十分显眼,擦破皮的面积和手掌心的差不多大,还未结痂,在往外渗血,走动的时候很容易粘在裤子上。 好像越来越疼了,还有点痒,像蚂蚁在啃食他的伤口。 应淮跟过来,阴影覆盖住谢祈枝小小的身影,对他说:“别坐这儿,起来。” 无名火涌上来,谢祈枝蹬腿踹了一脚空气,生气地说:“我膝盖很痛,不想走路了!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我带你去校医室。” “我不去,”谢祈枝仰头瞪他,“我都说了我很痛!” 气汹汹的,应淮怀疑,但凡他没摔伤,都要躺下去撒泼打滚滚上几圈。 应淮戳了一下谢祈枝汗湿的额头,有些好笑地问:“不走路,抱你去要不要?” 谢祈枝狐疑地盯着他,他不相信应淮,这个人铁石心肠,之前连牵一下他都不愿意,怎么可能会抱自己。 可他居然真的蹲下了。谢祈枝一秒都没有犹豫,站起来靠上去,像只树懒一样搂紧应淮的脖子,微凉的脸颊贴上他耳廓。 反倒是应淮因为他过于迅速的行动愣了一下,不太适应地偏开头,问他:“不撒娇了?” 谢祈枝哼了一声,当做回答。 应淮站起来,往谢祈枝腿上拍了一下:“膝盖分开一点,别蹭我衣服上。” 谢祈枝挂在他身上说:“我分开了!” 应淮往下看一眼,托着谢祈枝的屁股叫他:“小短腿。” 谢祈枝回击道:“大坏蛋。” 应淮边走边问:“谁是坏蛋?” 谢祈枝没有回答,扭头盯着应淮,眼睛里的指控意味不言而喻。
第0015章 “应淮哥哥” 坏蛋不理他,视若无睹转开头,冷不丁问起来:“我的墨水就是倒他杯子里了?” 谢祈枝眨眨眼,鸽群掠过教学楼往天际飞去,他扬起头数鸽子,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别装聋。”应淮说。 谢祈枝不肯承认,小声说:“我会还你一瓶。” “你怎么还?”应淮瞥了一眼他腕上米黄色的儿童手表,“你的零花钱花的是你哥哥给你开的额度吧?” 小孩子都耻于承认自己年纪小,谢祈枝也不例外,尤其是在修长挺拔、几乎像个大人一样的应淮面前,会被哥哥限制每天的支付额度变成一件会被他看低的事情。 “要你管。”谢祈枝说,“我明天就还你。” 应淮没问他一天一百的额度打算怎么还,多半是回去找哥哥,谢执蓝用他的东西自然得就像把手伸进他自己的口袋里一样,从来没有计较过欠和还的事。 应淮不在意这种小事,又问:“为什么要往他杯子里倒墨水?” 谢祈枝不吭声。 “因为他在背后议论你,给你取外号,抢你水杯?” 谢祈枝“嗯”了一声,心想如果应淮还要怪自己给哥哥惹麻烦,我就…… 就怎么样谢祈枝没有想好,他看了眼应淮无动于衷的侧脸,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又不是我先挑事的,他骂我是怪物,还说我有传染病会害死别人,我明明就没有。” 应淮问:“你生的是什么病?” 谢祈枝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装模做样地咳嗽几声,然后说:“感冒。” 应淮提醒他:“感冒会传染。” 谢祈枝一愣,反应过来后恼怒地搂紧应淮,额头贴着他的脖颈使劲蹭:“传染给你。” 应淮停下来,空出只手推开谢祈枝小狗一样乱拱的脑袋,看他一眼说:“你幼不幼稚。” 如果谢执蓝在这里他一定会震惊,不管在谁身边都游离在外,说话做事全凭心情,懒懒散散像个弟弟一样要人操心不断的应淮,居然也有说别人幼稚的时候。 他没有继续追问,谢祈枝偷偷松了一口气。 可是没过多久,应淮突然说:“对不起。” 谢祈枝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知道,话说重了。” 谢祈枝有些纠结地拧起眉头,盯了两秒他锋利如旧的眉眼,转开脑袋,迟迟没有应声。 午间,林荫道都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应淮逆着人潮往里走,谢祈枝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很容易对上一些好奇的目光。 谢祈枝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垂下眼睫毛,脑袋埋在应淮肩头,白色发梢轻而软地蹭过他的脖颈。 应淮好像不适应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小幅度地侧了侧头。谢祈枝怀疑他怕痒,故意戳了下应淮的脖子,他没反应。 谢祈枝想了想,手指头闲不下来一样,沿着他后颈微微凸起的脊骨,隔着单薄的短袖校服一节一节往下按。 “谢祈枝,”应淮终于开口,用和说对不起时一样平稳的语气说,“再动手动脚我就把你扔下去。” 谢祈枝缩回手,默默安分下来。 风吹过裸露的膝盖,还是痒痒的,但是校医室快到了,他还能再忍受一下。 注意力回到应淮身上,谢祈枝又嗅到那股熟悉的柔顺剂的香味,是清爽的淡香,被暖融融的日光晒得很好闻。 不像是“讨厌的大坏蛋”应淮身上会有的味道,是会抱他的、知错能改的、还有点帅的应淮哥哥身上会有的味道。 闻着这个味道,谢祈枝靠在他肩上,轻轻地说:“原谅你了。” 校医室的校医姐姐和谢祈枝在医院里见过的那些不一样,没那么如临大敌,问过他的过敏史,就去拿双氧水给他清洗伤口消毒。 “忍一下哦,”校医姐姐抓着他的手指说,“会有点痛。” 谢祈枝点点头,说没关系,他不怕。 因为伤口不大,校医简单处理了一下,只给他开了几瓶药水带回去,没有包扎:“最近天气不错,不容易感染,通风好得快一点。” 谢祈枝乖乖说好,应淮站在旁边准备扫码付钱,突然问了一句:“感冒头晕、喉咙发炎能开什么药?” 谢祈枝坐在椅子上,诧异地抬起头。 应淮看他一眼:“不是你,给你哥哥。” 校医说:“可能是流感,他人没来,又没量过体温,我不能随便给你们开药,你们带几包板蓝根回去冲一下吧。” 应淮点了下头:“也行。” 谢祈枝比他着急多了,知道教室里面没热水,他就找校医姐姐要了个一次性纸杯,冲好给哥哥带回去。 应淮这次没用板蓝根顶多算种难喝的饮料,治疗效果约等于零来打击谢祈枝的积极性,只提醒他:“水倒太满了,烫到手你别哭。” 反正对谢执蓝这种弟控来说,被谢祈枝紧张担心的心理安慰作用肯定大过吃药。 可是,谢祈枝连饭都没顾上吃,一路护送过来的板蓝根冲剂谢执蓝没有喝上。 哥哥不是除了他就没有人关心的小可怜,他生病的消息传出去,多的是排队给他送温暖的人。 比如乔安安,一下课就去老师办公室给谢执蓝接了热水,拨开额发小心翼翼地探他额头的温度:“好像越来越烫了,你晕得厉害吗?先喝药看看,还是很不舒服的话下午我请假陪你去医院吧。” 谢执蓝就着水喝了药,抬眼看到她皱成一团的脸,忍不住戳了一下,笑起来说:“请假就算了,太大惊小怪了。你好好上课啊,不然你们老师又要抓我训话,说我影响你学习了……” 谢祈枝站在与高二(11)班只隔了一条主干道的林荫小路上,停住脚步,不再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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