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平时总穿的那身松松垮垮的、没有版型和设计的仪中校服截然不同的模样。 今夜他可能出席了某种特殊场合,来不及换衣服就过来了。黑色西装裁剪得体,恰当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垂下眼眸看着谢执蓝时,有种说不出的神秘与矜贵。 没人说话,应淮率先移开视线,或许是觉得束缚,扯领带解扣子脱外套,一整套动作进行得行云流水。 谢执蓝全程盯着他,目光从微敞的领口回到应淮冷淡的脸上,很欠揍地朝他吹了记口哨:“少爷亲自上晚自习啊。” 应淮:“……” 他一脸冷漠地无视了谢执蓝的调侃,却回避不了随之而来的整个班的目光。 平静无波的晚自习骤然沸腾起来,间或夹着几句“我艹应淮”“应哥好帅”“我应哥从不装X,一装就装个大的”。 上晚自习的老师维持纪律,敲了敲讲台问:“都没见过是吧?要不要让他上来走一圈啊?” 这个提议得到他们的热烈响应—— “老师,这个真没见过!” “应淮你上来我就承认你比班长帅!” “应哥快一点,反正你没座位,不如从了我们!” 老师都被他们逗乐了,问应淮他的意见。 “不要。”应淮想了想,找理由说,“我觉得蓝哥比较帅。” 谢祈枝睡眼惺忪爬起来时,意外听到应淮的声音。 “你也不怕吵醒他。” “快放学了,本来就该醒了。”谢执蓝问他,“你是不是喝酒了?” “一点,醉不了。”应淮说,“我手机落我妈车里了,她把我扔校门口,我都没反应过来,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微沉的嗓音里带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抱怨意味,谢执蓝怀疑他今晚给他妈妈挡酒喝的可能不少,只是酒量好不上脸,才显出一股平时少见的迟钝和好说话。 正好谢祈枝醒了,谢执蓝不跟他闲聊了,转过去,理了理谢祈枝压乱的额发,低头问:“骨头还痛吗?” 谢祈枝摇摇头,止痛药已经起效果了。 谢执蓝说好,一指后面的应淮:“去找他玩。” 谢祈枝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回头,目光由上及下掠过应淮全身,第一眼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倒回去对上他乌浓的眼睛时,瞳孔倏地睁大了。 呆愣的模样有点好玩,眼睛圆圆滚滚,像颗蓝色的玻璃球。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想出一句合适的问题:“应淮哥哥,你要坐吗?” 应淮还未回答,听到这个称呼的谢执蓝先挑了下眉。 谢祈枝从椅子上下来,将座位还给应淮,应淮懒得推让,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在谢祈枝拔腿要跑的时候拽住他的手腕,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他不仅个子矮,人也轻飘飘的,应淮一只手就可以拎起他来,根本用不着使劲。寻常小孩七八岁就有他这么高了,他足足晚了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上自己的同龄人。 “你有50斤吗?”应淮随口问。 “别问他这种问题,”谢执蓝说,“祺祺会生气。” 谢祈枝好像没有生气。 他坐在应淮膝盖上,应淮的手臂箍在他腰间,他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差不多。”低着头专心拽应淮左手袖口的金属袖扣。 一不小心拽开了,黑衬衫袖口敞开,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应淮朝他张开手,谢祈枝把袖扣放回到他手心里。 “他怎么会骨头痛?” “生病的症状,有时候会这样。” “不是一直在治疗,没治好吗?” “治疗是有针对性地缓解他的病症,让他不那么难受,这种病根治不了……” 应淮在和哥哥说话,是谢祈枝听腻了的话题。他眨巴几下眼睛,往后靠在应淮身上,仰起脑袋,可以看见他颤动的喉结和清晰的颌骨。 毛绒绒的发顶扫过应淮的脖颈,有点痒,应淮抬手将他按了下去。谢祈枝睡着时好像出了点汗,头发上有股蓬松的薯片味道。 谢执蓝说:“你以为很轻松吗?祺祺看起来就这么点大,其实很花钱的,就是只小吞金兽,要不要我爸妈拼命赚钱,不然真的养不起他。” “我养的起。”应淮突然说,垂眼看着谢祈枝问,“你们家不要就给我,要不要做我弟弟?” 谢祈枝愣了好一会儿,从应淮膝盖上跳下去,望进他沉静的眼眸里。 他好像不是说来开玩笑的。 谢执蓝脸上看不出神情,低头问:“祺祺,你想换个哥哥吗?” 谢祈枝抬起脑袋,对上谢执蓝似笑非笑的眼睛,自觉走过去,使劲摇了摇头:“不要,我只要我哥哥。” “听到没?”谢执蓝牵住谢祈枝的手,笑眯眯地说,“不要你,少觊觎我弟弟。”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祈枝总是会想起这个晚上。 应淮可能是认真的,他扶着谢祈枝的手臂,姿态放松,低下头问他时,眼尾略微下垂,眼眸沉静得仿佛夏夜平静的湖泊。 也可能只是随口一提,毕竟在这之后,无论谢祈枝的想法有没有发生转变,他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他与应淮之间的距离,也无可避免地越来越疏远。 第二天,应淮到班里的时候还没下早自习,准时准点抢他座位的人却不见了。 谢执蓝在拆一封手写信,应淮扫了一眼,是女生娟秀的字体,开头第一句是:谢执蓝,我们分手吧。 谢执蓝拆了却懒得看,压在手臂下,看到应淮,朝他招了招手,说要给他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应淮坐下问:“你弟弟呢?” “定期检查,阿姨陪他去医院了。”谢执蓝掏出手机,点进一个应用里,给应淮看一张贴满笑脸哭脸的心情折线图。 “什么东西?” “这个是和祺祺的手表绑定的,可以监测他一整天的心情曲线。”谢执蓝解释说,“平时都很稳定的,一上课就心情差,一放学就心情好,你看昨天——” “十一点多,体育课中途心情好了一点点,我查他的消费记录,是溜去超市买零食了。后来心情变得很差,不知道这段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肯跟我说,一会儿你老实交代。 “下一段,昨天晚上,他不舒服一直在睡觉,这个时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你看,这里出现了一个峰值,是一天里他心情最好的时候。” 应淮垂眼,看着屏幕里那个大大的黄色笑脸,没有说话。 “猜到了吗?”谢执蓝看着应淮,摇了摇头说,“就是你出现的那个时间。这个只知道看脸的小朋友啊。”
第0018章 “别炸到我的桌子” 谢祈枝一天的请假期限延了一周,周六那天终于从医院回来。谢执蓝提起这件事,下午应淮顺便过来看他,主要原因其实是逃避回家,他不想看父母因为财产分割的事情不停撕扯。 一边坐着爸爸的情妇,另一边坐着他养的狗,两边势均力敌,而他拥有了裁判的权力。 小唐老师神奇地发现,在班里能见到应淮的次数显著增加,不迟到不早退,作业都是自己的笔迹,这小孩莫名其妙乖了起来。他原本就不算多恶劣的学生,有着与家世不相匹配的低调。 他不旷课了,总是游离在出格边缘的谢执蓝就成了年级主任的眼中钉。 他几次撞见他和一个高一的女学生拉拉扯扯,最过分的那次,女生揪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尖要亲他,被年级主任大喊一声呵止了。 楼上楼下的学生都探头去看,谢执蓝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不躲也不避,推了一下乔安安的肩问:“你还不走?等着记过啊?” 乔安安回头,愤恨地瞪他一眼,跑了。 年级主任从楼上大步跑过来,险些滑倒,只逮到一个谢执蓝。 他领着谢执蓝到办公室,从不穿校服发散到礼义廉耻,骂了他整整一节课,扬言说要请家长,谢执蓝说:“他们在外地,出差一个多月了。”年级主任打他们电话,一个没打通,另一个说了通麻烦老师多费心的废话,又把问题推了回来。 他也没办法了,警告谢执蓝再有下次记过处理,全校通报批评,让他滚回去写检讨。 应淮听他复述这件事,只评价了两个字:“活该。” 连武小龙都没有站在谢执蓝那边,认真说:“蓝哥,是你先去招惹的别人,处腻了就要人家滚蛋,哪有那么好的事。以前你还知道找找学习为重排名下降的理由,这个说分就分,一点余地都没有,你说她生不生气?” 谢执蓝只是笑了笑,没用是对方先提的分手为自己开脱。 许思淼也围了过来,三个人一起旁观谢执蓝奋笔疾书写检讨。 她托着脑袋说:“她还喜欢你才会这么纠缠不清,等她脑子清醒了知道你是个玩弄感情的人渣,就该往你水杯里倒硝化甘油了。”合握着的双手猛地打开,“砰——的一声就炸了,你等着死吧。” “谁劝她换个地方动手,”应淮低头玩手机,突然开口,“别炸到我的桌子。” 武小龙和许思淼不约而同露出赞叹的表情。 谢执蓝一脸受伤:“应淮哥哥真狠心啊。” 这个称呼是从谢祈枝那里学来的,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很介意谢祈枝喊别人哥哥这件事,动不动就拿出来恶心应淮。 应淮抬眼,语气凉飕飕的:“再叫一次我就揍你。” 私底下他们猜测过谢执蓝一个接一个谈女朋友的原因。 许思淼说他欠;武小龙说因为蓝哥太帅啦,不怪女孩子都喜欢他,我要是女的我也把持不住;只有应淮说谢执蓝是一个对自我评价特别低的人。 他喜欢被崇拜、被人群簇拥,喜欢做万众瞩目的主角,因为这是他获得自我认同感的方式。 可是他们不相信,好像谢执蓝生下来就是这样一个招摇又冷血的混蛋。 很少有人知道,在谢执蓝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条件的,然而即便达成所有的前置要求,也并不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 初中的时候,谢执蓝有一件很喜欢的东西,因为价格不菲,他爸妈要他一整个学期不惹事,保持年级第一。 谢执蓝确实做到了,但是应淮一直没等到他来和自己炫耀的时候。后来有一天问起来—— “哦,你说那个啊,我不想要了。”谢执蓝对着橱窗玻璃拨了拨头发,回过头笑说,“那天,我妈给了我两张银行卡,她跟我说,一张是祺祺的医药费,一张是找冬冬的开销,我自己选要花哪一张。” 时至今日,应淮早就忘了当初谢执蓝心心念念想要的是什么,但他仍然记得谢执蓝耸耸肩,故作轻松地问自己:“你说我能怎么办?” 应淮有时候会怀疑,他喜欢和女孩子待在一起的原因和对谢祈枝予取予求无微不至的原因一样,都是因为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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