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饿吗?”我把吃了一半的馄饨朝江既那边推了推。 “吃你的,我难道还缺你一碗馄饨吗。”他坐在灯光下,睫毛挡住眼底的情绪,我总觉得他好像还是不太高兴。 “你吃饭了吗?” “吃了。”江既说。 “你不要骗我,”我抱着馄饨的碗小声说,“我睡着前你是什么姿势,我醒来的时候你好像还是那个姿势。” “没骗你。” “那你再陪我吃一次晚饭,可以吗?” 江既静了会儿,抬手又点了一碗馄饨,陪着我慢慢吃着。 这几天B市的天一直阴沉着,风刮得大,要下雨却一直下不下来,等我和江既坐在这条巷子里吃着馄饨时头顶忽然响起了劈里啪啦的声音。我仰头看见了雨滴。 巷子口的灯光一下变得模糊,我和江既吃完馄饨,在这个无名小店里等了一会儿,等到雨停了,走过潮湿的巷子回到医院的住院楼。 巷子走到一半,我踏过了一个积水坑,然后牵起了江既垂下的手。手背是凉的,手心是温热的,好像还在不明显地轻颤。 往前走了几步,江既回握住了我的手。 第二天来了一辆车车把我们接回了B市的市区,德叔找到我,焦急地问我发生了什么,怎么回去拿个死亡证明还遇见绑架了。 我安慰着说我没事,想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昨天德叔拿着英姨的骨灰盒去寺庙祈了个福,今天就要正式下葬,他们俩都已经没剩几个亲人,唯一的儿子也去世许多年。下葬这天飘着下雨,墓园没来多少人,江既把我送到墓园,等我送完英姨最后一程后要带我去医院换药。 我看着最后一铲土被工作人员倒下,这个场景和我去安葬妈妈的那一天重合。墓碑上的照片是德叔选的,好几年前的英姨,笑得很漂亮。 我闷着声看见英姨被埋在土里,然后离开了墓园。 江既的车停在离墓园几百米的一颗树下,十一月的树已经枯了,挂了几片残叶在枝桠下,风一吹那早就失去水分的叶子就飘下来一片,在空中打着旋,在江既的大衣上粘了一两秒,然后落在土里。 我顺着飘叶看见靠在树干上的江既。 雨现在变得很小,细细地连成一条线,落在江既身上,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他手里拿着一支电子烟,垂着头慢慢抽着,薄薄的烟雾环绕着他。他一个人站在树下,嘴角抿着,看起来竟然像刚才飘落在地的落叶,孤单又脆弱。 我脚步缓了下来,然后朝他跑去,在要撞在他之前试着收力,没收住,撞入他的怀里,我听见他低低地“嘶”了一声。 江既扶住我的腰,皱着眉,低骂道:“你伤口才愈合,跑什么……” 他还没说完,我就半踮起脚用嘴轻轻碰了下他的嘴角。 江既的话说一半停住,我抓着他的手臂舔了舔他的唇缝,想继续吻下去,他却突然偏了下头。 他被我压在树干上,略微低头看我,说:“刚抽了烟。” 我“哦”了声,仰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问:“江既,你不高兴吗?” 他很快地回答我:“没有。” “可是我感觉你不开心,你昨天和今天都没笑。” “我以前经常笑?” 我回忆了一下,如实说:“没有经常。” 在江既开口前我很快补充,“可是你之前看见我的时候都会笑,嘴角会弯一点。现在怎么不笑了。” 江既手中的电子烟还冒着烟雾,他沉默下去,不回答。 我跟着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心里烦的时候总是会抽烟。” “……” “乐与。”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在三分半的时候江既说话了,他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站直身,慢慢、慢慢地弯腰,把眼睛埋在我的肩窝,就像昨天晚上我埋在他的肩膀上那样。 “……我总是感到无能为力。”他的声音还带着刚抽完烟的嘶哑,他抵着我的肩,声音传到我耳里的时候有点闷。 “每当我以为我能做到的时候,老天总是要给我一击,好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十几岁的时候我不想让我妈死,想让她逃出精神病院,但是她死了。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想让那个人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他到现在还罔顾人命。现在我想保护一个人,但好像还是做不到。” “我被监视着,连带着我身边的人都要被监视。在意的、想保护的人都在被我拖累。” 我张着嘴呼吸,抬起手轻轻搭在江既的头上。 “下飞机的时候我接到陈原的电话,”江既笑了一声,“那时候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没有……不是的。”我说,“江正龙没有发现我,他们绑架我,好像是因为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我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继续说:“他没有发现我的,我现在还没有危险。” “乐与,”江既又叫了我一声。他说,“你能暂时远离我吗。”
第59章 我不太想 雨细细地落在我的脸上,轻轻柔柔的,有点痒。 江既在说完那句话后站直了身,半低着头静静看着我。时间慢慢流动,墓园周围的一切都是寂静的。 我睫毛轻颤,跟着一起沉默,后来想说一个“好”,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我不太想”。 江既已经把电子烟灭了,他的手在我的头顶上留了片刻,摘掉了一片落叶,然后拉着我上车,往医院开去。 在医院换了药,期间警察又问了我几个问题,问完后江既就把我送回了德叔的房子。 车停在楼下,我推开门要下去,但是转身的时候手腕被人拉住。我停了动作。 江既把我拉了回去,他吻过来的时候动作有些重、有些急,我很轻地哼了一声,后背抵上车门,慌乱地换着气。 我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他的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江既的嘴唇不断向下,在吻上脖子上的伤口时动作变轻变慢,我被迫仰起头,微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吐气,胸腔起起伏伏,带着脖子也一起起伏。 江既退了一点,用指腹缓缓摸索脖子上的绷带,然后嘴唇擦着我的脸颊移到我的耳边,最后说了句“走吧”。 我低应了一声,抬手安静地抱了一会儿他,然后推开门下了车。 雨已经停了,下过一场雨后B市这个冬天就更冷了,走到一半时风突然刮得很大,我回头看了眼,那辆车那停在原地没有动,因为开着暖气,车窗紧闭,看不见一点里面的场景,可我感觉我好像和车里的江既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上了楼,德叔已经在家,正在慢慢收拾英姨生前留下的东西。 我帮他把一个箱子放在柜子上,转身倒了杯水给他,让他润润喉。倒水的时候看见桌上还摆着前几天英姨自己榨的橙汁。 我沉默地将橙汁倒进水槽,打开水笼头把水壶清洗干净,但是因为泡了好几日,不管怎么洗壶里都带着一股橙汁的味道。 德叔喝了口水,看着我的动作笑了笑:“洗不干净就算了吧,说不定以后喝水还能喝到你英姨的橙汁。” 我把水滤干,打开橱柜把水壶放进去,抿了下唇没吭声。 德叔喝完水继续整理旧物,他一边理着照片一边说:“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的。” “都可以啊?那吃泡面?”德叔看了我一眼,故意逗了个趣。 屋里的气氛实在太过沉闷,我知道德叔是想让我们都开心点,也笑着接了句“好啊”。 “算了算了,”德叔摆了摆手,“这次回来好不容易胖了一点,可不能把你饿瘦了。” 他闲聊道:“我记得你有段时间总是悄悄吃泡面,你英姨着急,怕你搞坏了自己的身体,想给你送饭,但她那时候身体也不好,经不起折腾,她就跟大少爷提了一嘴这件事。” 我手上收拾的动作了顿了下,不由得停下来听德叔继续说下去。 德叔笑叹了一声:“诶,大少爷也是嘴硬心软,说着你吃不吃饭关他什么事,过了段时间就暗中让我每晚去厨房拿点菜给你。” 这几天事情多,上次吃饭的碗筷都没有清洗,我本来开着水笼头慢慢洗着,听见这些话我把水笼头的开关关上。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德叔还在絮絮叨叨讲以前的事,我脑中突然想起了那时德叔每晚会送到我房间的总是冒着热气的饭菜。 原来……又是他吗? “……还以为大少爷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今年夏天的时候他突然找到我,问我到底有没有给你饭吃。”德叔脸上露出点无奈的笑。 我擦干手上的水,走到窗户边往楼下看,那辆车已经离开了。 我不知道江既接下来去哪,他在B市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他突然出现,又匆忙离开,也没告诉我他之后打算做什么,只是把唯一的时间都留给了我。 他说让我暂时远离他,就没有再联系我。我重新买了个手机,把他的电话号码输进去,试着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又试着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也没人回。 唯一一次有人接通的电话,我只能透过听筒听见对方清浅沉稳的呼吸声,对面的人不说话,我也没吭声,握着手机安静地等了片刻,数到第两百秒的时候我率先挂了电话,之后就没有再尝试拨打那个号码。 请假的时间不断延长,我又陪了德叔几日,在一堂考试前回了学校。 离开A市的这些日子它没下雨也没下雪,出航站楼的时候天空甚至出了点太阳,薄薄地落在我身上。 请了这么多天假,我落下的事情有点多。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奔波于实验室和图书馆,没空再想其他的事情,收到叶景的消息时我还有些意外。 叶景打算离开A市了,他从一个县城里跑出来打工,在几个大城市轮着待,最终还是决定回那个县城。 他后天的火车,三十多个小时坐到C国南部,走前想约着我再见一面。 “咱俩还挺有缘的,”他说,“说不定以后我脑一热又跑出来,还能遇见你。” 叶景约了个我学校附近出名的清吧,我收拾好复习的书籍,回寝室换了件衣服。 张一凯刚下了课回寝室,随口问了句:“你要出去啊?” 我点了下头,就见他挪到我身边,悄声问:“话说……乐与,你是分手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这几天看起来怪怪的,请假回来后情绪一直不对,总是盯着手机发呆。”他指了下我的脖子,“我一直没敢问你脖子上的伤……” 他声音更低:“是对方家暴吗?” 张一凯的思维我有点没跟上,愣了一下,张一凯可能以为我默认了,重重地叹了一声:“我就说……我就说,你脾气这么软,谈恋爱肯定会吃亏!你看看,这才多久啊,对方直接就家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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