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向隅撕开一张随身携带的阻隔贴,贴到后颈的腺体上。 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傅向隅不必回头,就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是谁,同为Alpha,他隔着大老远,就已经闻到了她散发出的信息素气味。 也难得有人的信息素会是这种类似于火药桶的气味,平时不发火的时候还好,谁要惹了她,方圆一公里都会被那股冲天的火药味波及到。 她的声音偏中性,嗓音里有股性感的沙哑:“小隅。” “秦阿姨。”傅向隅接过她递过来的烟,夹在指缝里,没有点,“好久不见。” “干嘛一个人出来?” 傅向隅笑了笑,没接话。 “咔哒”一声响,秦瑜点燃了手里的烟,随即猛吸了一口,那烟顿时少了半根,她偏头看向傅向隅,月光下,这个年轻Alpha的侧脸令她有些恍惚:“……你是不是不抽烟?” 傅向隅看向湖面,湖中央被月光照映出了银色的波痕:“不怎么喜欢,怎么了?” 秦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没头没尾地问:“小蔚说你去看过他了?” “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变得沉默。 这里离住宅区还有一段距离,绿化面积又很高,是监控的死角区域。 过了很久,傅向隅才听见她重又开口道:“他是自杀的。”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手里的那根烟也烧到了底,傅向隅听见了她又点燃了一根新的。 “我只知道这么多,”秦瑜说,“当年军方跟首都研究所有合作,上将的遗体被你父亲秘密送去了研究所,你父亲似乎还要求他们冷冻了上将的大脑。” “那天刚好我也在研究所里,军人们需要特制的抑制剂,以保证执行任务时大脑的绝对清醒,‘军需军备’交接这块一直是我负责的,我真没想到那天会看见他……” 这个傅向隅多少知道一点,自己的母亲生前曾经是秦瑜的直属长官。两人在出生之前甚至就被双方父母订下了娃娃亲,可惜出生后发现性别不大匹配,于是这门亲事才告吹了。 那天秦瑜悄悄查看过长官的遗体,虽然尸检报告显示他是死于他杀,傅霁也对外宣称自己的妻子是死于一场“行刺”,但那具遗体做不了假。 “凶器是他平时惯用的匕首,身上无抵抗伤,只有心脏处的致命伤,并且我偷偷检查过了,那个刀口向下略勾、偏右,一刀致命……只有自杀这一个可能性。” 虽然查到的东西不过只是模糊的碎片,无法勉强拼凑出当初的真相,但傅向隅还是隐隐约约地猜到了这个答案。 他的母亲是自杀的。 “他一定很恨我。”他小声说。 恨到等不到他出生,就那么迫切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傅向隅回去的时候,这场“一切从简”的生日宴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宾客们渐渐散去了,那位陌生又漂亮的统帅夫人正在庄园的大门口忙着送行,客厅里只剩下了傅霁一个人。 傅向隅这趟是回来拿车钥匙的。他跟傅霁从来就不亲近,这会儿人都走光了,因此也就没必要再留下来跟他扮演什么父慈子孝了。 把钥匙放进外衣口袋,傅向隅终于礼貌性地跟傅霁说了句话:“我先回学校了,明天还有课。” 说罢他就要往门口方向走。 “站住。”傅霁看向他,“刚才去哪儿了?” “你知道我的病忌酒,”傅向隅道,“当时感觉喝不下了,出去透透气而已。” 傅霁方才面对宾客时的和易已经完全没有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傅向隅,然后又忽然笑了:“是吗?” 他停顿了半秒,接着才直奔主题:“没想到你跟秦瑜倒是一对忘年交,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猜猜——是为了你母亲吧。” 傅向隅也看向他,这人才刚也喝了不少酒,但他记得傅霁的酒量很大,酒品也很好,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看见这个人发过酒疯。 “是。”他诚然道。 “正好,”傅霁点了根烟,但没有抽,“我今天也有点想他了,跟我说说他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傅向隅总觉得他眼中闪过了几分虚伪的深情,毕竟这个男人在他记事以前,就将已故妻子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抹消掉了。 傅向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姓什么、叫什么,又遑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家里从没有人提起过他,甚至连佣人都是在他的母亲死后才被雇来的,傅霁主动提起已故的妻子,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傅向隅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您想让我说什么?我从没见过他。” “不是一直都在查么?”傅霁笑了笑,“统帅的孩子,可动用的权利和资源那么多、那么广,总会查到一点事情的。” “对不对?” 他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审视,以及那看不出温度的笑意。 傅向隅每回和他说话,都觉得很焦躁,情绪像是一个瞬间被吹到鼓涨的气球,即刻就处在了即将爆炸的边缘。 他永远都是先失控的那个人,而傅霁每次都会用那双平静而冷漠的眼睛看着他,仿佛他永远都只是个无辜的父亲。 在这个独裁者的监控之下,他又能查到什么真相?傅霁脸上挂起的笑意,在傅向隅看来不过是讥讽。 他想起了那块空白的石碑,墓碑边缘种满了浅紫色的鸢尾花,和他家湖边种植的是同一种品种。 傅向隅不说话,但脸色明显已经变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把他葬在哪里吗?”傅霁无奈道,“但爸爸最近太忙了,没空亲自和你说,所以叫你李伯伯转达给你了。你去见过他了吧?” 傅向隅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你是有多恨他,连个名字都不给他。” 傅霁的眼神看上去有几分伤心:“那是他自己的意思,孩子。” “我怎么舍得恨他,是他恨我才对。”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起来:“他也恨你,向隅。” “向隅。”傅霁重复地说,“他们都说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不好,寓意很差,可爸爸其实是真心的。” “是他先抛弃了我和你,多狠心的一个人。”
第22章 傅向隅不知不觉地就把车开进了旧舍区,车子照例停靠在花坛边上,他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给秋池打了个电话。 电话铃一直响到接近尾声,还是没人接。 傅向隅心情烦躁地挂断电话,腕上的手环随即震响了起来,一道电子音突兀地响起:“检测到您的心率与信息素水平已超出了正常阈值,是否需要为您拨打急救电话……” 没等它把话念完,傅向隅就手动点了“拒绝”选项,然后干脆将手环整个拆下来,丢在了一边。 傅向隅降下车窗,让新鲜空气透进来,随后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打了针抑制剂,接着将领带扯松,又解开前襟的扣子,最后才倚靠在座椅上,静静等待药物起效。 可惜抑制剂的效果甚微,等了十来分钟,傅向隅仍然感觉体内的信息素正躁动不安地在临界值上起伏。 他勉强克制住那想要将后颈上的腺体用刀子搅碎的欲望,随后下车走向了那栋被黑夜笼住的小楼。 旧舍区的楼梯很窄。水泥阶梯、开裂的木质扶手,连旁侧的墙皮也干裂剥落了,灯也是手控的,傅向隅碰了好几下开关,那楼道里的灯才慢吞吞地闪熄着亮了起来。 走到一半,傅向隅才看见二楼楼梯拐角处卧了只黑猫,碧色的眼睛,听见傅向隅的脚步声,这只不知道从哪来的黑猫忽地跳将起来,戒备地盯着傅向隅这个陌生人。 傅向隅对小猫小狗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会儿又正处在发热期的边缘,就算看见片长的不合心意的树叶都嫌烦,更别说这只长得像煤球一样的野猫了。 他视若无睹地走到了那间宿舍门前,那只“煤球精”似乎也悄悄跟上来了,躲在楼梯口暗中窥视着他的动作。 傅向隅抬手“咚咚咚”敲响了门。 这片舍区用的还是老旧的漆木门,只薄薄的一片木板,用力拍起来的时候,整块门板似乎都在抖动。 敲门声很响,但屋里却并未传来应门的动静。 傅向隅的动作越来越不耐烦,这里只有秋池在住,就算发出再大的动静也不算扰民。于是在加重了拍门力道的同时,傅向隅忍不住开口叫了他的名字:“秋池?” 宿舍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现在是半夜一点,这个人没可能还在外面闲逛,但他自认为已经把门拍得足够响了,就算是只猪也该被吵醒了。 想到这里,傅向隅干脆又给秋池打了通电话。 没接。 再拨。还是没接。 第三次响铃接近尾声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秋池才刚把从货车上卸下来的货物搬进仓库中码放好,这会儿浑身都是汗,气也还没喘匀。 “喂……” “在外面?” 秋池没想到傅向隅会这么晚来找自己,他忙走到一边角落里,然后小声说:“在上夜班。” “你要……现在就要来吗?” 秋池听见傅向隅那边陡然安静了会儿,接着才开口道:“你去上什么夜班?” 他察觉到对面的Alpha的语气变得很差,像质问,秋池一下就心虚了。傅向隅开了这么高的价,他知道自己应该做到随叫随到。 但秋池的确没想到傅向隅会在这个点来找自己,他小声地说了句“抱歉”,接着又道:“你能等我一会儿吗?我去跟主管请个假。” 傅向隅:“不能。” 他靠在秋池家对面的漆墙上,感觉自己暴躁得下一刻就会把他家的破木门给踹烂。 秋池闻言一边向外走,一边对着听筒那端安抚道:“我现在就回去,很快的。” “就这一次。”他实在不想失掉这场‘稳赚不赔’的交易,“再给我一次机会。” “……行吗?”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秋池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了傅向隅压抑着的喘息声:“快点。” 秋池连忙应了声“好”。 夜间和他一起搬货的还有一个最近才入职的中年男人,秋池挂掉电话出来的时候他正靠在货物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大哥,”秋池尽可能简短地说,“我家里有急事,新入库的货我都码好核对过了,麻烦你帮我盯一晚,行吗?” 男人的目光终于从手机上移开了,他不耐烦地说:“不是说我管CD区,你管AB那块么?这么大个地方我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到时候要是有货丢了算谁的?” 他俩平时也没交集,这会儿突然来麻烦人家,人家不乐意帮忙也很正常。 秋池并不想耽搁太多时间,干脆一边拨通主管的电话,一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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