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洲轻轻嗯了一声,回答:“热的。” 程修询松了口气,见他恢复如常,将音量扩大到所有人都能听见,“叶霖留下,面试继续。” 叶霖就是第一位面试者的名字,程修询作出判断之前,李百泉已经被他勒令回家休息,没了他,其他有异议的人无论如何也得憋着,程修询和程竟思亲自坐镇,后面的面试工作自然进行得非常顺利。 自程氏发布招聘信息以来,人事部收到的简历数不胜数,邮箱一度爆满,如程竟思所言,在正式面试前,他们还有一层初筛。 那些内容精度肉眼可见不足或是学历不够的,是程氏pass的第一批。 拥有线下面试资格的只在少数,了了四五十人。 经历五个小时,他们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面试者。 这时室内只剩下低声讨论和纸张翻动的声音,明月升起高挂天边,窗外的霓虹灯映照着城市的晚景,来往车辆驶过,撕开昼夜的分隔。 程修询打头起身,决定接下来的行程,“天色不早了,因为各种原因,《荒城》研发时间紧张,这段时间你们每个人的功劳都不可埋没,结束之后稍微修整一下,晚饭算我的。” 程竟思靠在椅背上,嘴角扬起微细的弧度,他看着程修询的背影,突然意识记忆中那个跟在屁股后边喊他堂叔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 职场上不怒自威的气场,较真的工作态度,高大健壮的身姿,都和记忆中的样子不同了。 简直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程竟思打小身体不好,孩童时期就被送出国调养治疗,十几年如一日,整天和药剂待在一块,唯一的乐趣大概他二十岁时莫名被他堂兄扔来和他作伴的小孩。 肉嘟嘟的脸白嫩得好似能掐出水来,程修询小时候格外喜欢到处跑,似乎对所有东西都怀有好奇心,精力旺盛得跟用不完似的。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就习惯药的苦味,只有这个孩子会在他被药苦得做不出表情时安慰他,轻声细语的,说完还会让他展开手,凭空变出一颗奶味糖果哄他开心。 多他十几年的人生阅历让他可以轻而易举看破这些幼稚伎俩,但程竟思乐以见得。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十多年,程修询都能独当一面,真正意义上成为一大批人的领头者了。 “竟思叔,你突然回国,”和下属交代好聚餐的事,程修询画峰一转,面向程竟思,“是不是身体养好了?” 程竟思回过神,轻轻点头,破天荒开起玩笑,“养了三十年,再不好我就老了。” 他看了看程修询,再看了看另一边的许亦洲,顿了顿,“这是你的新婚伴侣?” 许亦洲在他们对话期间来到他们身边,没出声。 程修询心情有些复杂,“是的。” 程竟思笑了笑,误会得顺理成章,“所以你让他来你的公司工作?” 也不怪他,程竟思没见过他的作品,没有亲眼看到他的能力,刚刚和李百泉的对峙充其量只能算作口头争吵。许亦洲生得白净,单看外貌和在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程竟思的猜想也不算太离谱。 是挺像一出家道中落小子嫁入豪门吹丈夫耳旁风求来丈夫手下职位的戏码。 许亦洲没来得及为自己开脱,程修询就说话了。 “他很有能力。” 许亦洲的话哽在嘴边,他没想到程修询会这么直接地在他堂叔面前认可他。 他们说话没有躲着旁人,通过两人刚刚的对话,许亦洲即刻便摸清程竟思的身份。 程修询喊程竟思叔叔。据他所知,程家上一辈子嗣单薄,程牧只有程修询父亲一个儿子,能被程修询称为叔叔的,只能是程牧的兄弟程商的儿子。 这位体弱多病少爷的故事在平城不算出名,许亦洲知道的不多,就目前来看,程修询和他这位在海外静养多年的堂叔关系很是不错。 不管以后作为共事的伙伴还是“丈夫”的堂叔,他都应该和对方打好交道。 于是许亦洲忽略对方对自己的误会,主动伸出手,学着程修询的样子,“堂叔,我是许亦洲,方才的一点小插曲,您别在意。” 程竟思点点头,和他握手,“我知道,你和小询一样叫我名字就好。” 这个时候许亦洲已经不能在他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探究了,几句交谈后他发现程竟思在感兴趣的领域还算健谈,很幸运的是,他和对方正巧有那么几个感兴趣的共同爱好,不会冷场。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程修询则站在一边。 不多时,周青便从门外进来,向程修询递去一个眼神,后者接收信息,朗声宣布:“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出发。” 经过讨论,最终的聚餐地点定在一家高档西餐厅,离程氏只有五分钟的驾驶距离。 他们几乎人手一辆代步车,少数几个今天正巧没开车通勤的凑凑堆跟着别人走,不出十分钟,所有人就在目的地餐厅前碰面了。 市区夜晚的街道显得有些拥挤,因为高档餐厅消费不低的原因,这一边人并不多,反倒是街道对面的步行街,满是来来往往的人流,贩卖气球玩具的商贩顺着人流来回吆喝,生活气息浓重。 许亦洲锁好车,被路过的人擦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他站在停车位边上,扶着车把手稳住身形,感到臂膀被股力气拉住,他下意识回头看向罪魁祸首。 这么一抬,没想自己看见的竟是今晚的东家。 程修询刚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另一手放在车把上,一手扶住他,“小心。” 许亦洲瞳孔一缩,兀自站直,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胳膊。 他抑制住自己的心情波动,“谢谢。” 刻意语气疏离,好似他们两个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发生碰撞后理所应当地帮助对方。 程修询一愣,许亦洲行为和话语上的疏离并不难察觉,他不太理解事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或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对方觉得“越界”的事,许亦洲只能自己后退半步。 但他没有什么立场提出疑问。 周青和其他人早他们几分钟到达,站在入口高声催促道:“程总!许总监!” 见程修询和许亦洲向他们投去目光,朝他们挥手,“快来,等你们点菜呢!” 程修询应声,还想扶许亦洲一下,被后者不见声色地躲开了。 程修询摸了个空,心头空荡荡的,却又说不出原因。 许亦洲留了个背影,走在他前面。 “就这些。”许亦洲收起菜谱,交还给服务员。 服务员规规矩矩站着,见他们之间年轻人不在少数,建议道:“我们店里还有很多手工甜点和糕点,您也可以尝尝。” 说完,他又给许亦洲拿了一本甜品收录册,许亦洲接过册子,沉甸甸的一本捧在手里。 每一样甜品都有起码两张高清图片,附带菜品介绍以及价格参考,做得精致漂亮。 其他人听见服务员的话,纷纷凑到许亦洲身边,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讨论。 “这个不错,一看就好吃。” “我觉得刚刚那个蛋糕味道肯定好,我以前吃过和它长得一样的。” “我也觉得,点一个吧。” …… 他们纠结点哪些个,点多少份,说得热火朝天。 程修询从包厢外走进来,微凉的风吹进室内,他走到人群外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所有人听到。 金主爸爸发话了:“想吃什么就点,今晚的聚餐,不论多少,不论时长,放开了消费。” 许亦洲和他隔着两层人的距离,还是能闻到程修询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后者似乎刚从抽烟区离开。 所有人欢呼着将心仪的餐品添上,许亦洲挤得心烦,干脆将册子递给他们,自己趁乱躲到一旁,离开逼仄空间,他终于可以闻到新鲜空气了。 下一秒,淡淡的烟草味弥漫至鼻尖。 程修询来到他面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奶糖,递给他。 许亦洲:“?” 程修询见他没接,向前递了递,意味明显。 许亦洲看了看糖,看了看他,摇摇头。 程修询:“?” 他很讨人嫌吗? 程修询没说话,许亦洲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容易被人误解,于是他摆了摆手,示出一个温柔笑容。 解释说:“程先生,我对乳制品过敏。”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改了一下 加了点剧情
第18章 谁能料到程修询这样的角色会随身携带奶糖,他的视线太过直白,许亦洲没好意思拂了他好意,拿过奶糖塞进口袋。 程竟思身体才恢复,被程修询赶回家去了,剩下十来个人正好坐满一个小包厢,他坐在首席的位置,许亦洲在他的左手边,难得老板请客,其他人吵吵闹闹的聊。 他们实在坐得太近了,许亦洲想着,程修询对自己的帮助似乎已经超过单纯的合作伙伴,他现在的处境,如果说程修询对他有所图谋,反倒像他往自己身上贴金了。 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关心他的病情、半路腰斩的业绩考核、示好般的糖果,这些都太过无可依据,让人不得不去怀疑事情发生的动机。 近来的相处方式实在太过耐人寻味,到最后许亦洲只能用自己自作多情来解释。 万一真是自己自作多情,说出口只会更讨人嫌了。 入席不出十分钟,空气中便蔓延酒香,混杂着烟草味,渐渐盖过原本的空气清新剂气味。 聚餐期间常见礼数来往,程修询什么都没说,有人打头举杯来到他面前,其他人安静几秒,随即便有更多人有样学样。 打头的人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比程修询大几岁。 “程总,十分感谢您在工作上的关照,我敬您一杯。” 这是今晚第一杯捧到程修询面前的酒,他不好拒绝,端起醒酒器倒上些红酒,一饮而尽。 周遭的人纷纷起哄,音浪大得震碎耳膜,许亦洲撑着下巴看着,倒也不是置身事外,是这群人来得突然,他压根插不上话。 他的视线被几个人挡住,只能通过缝隙,看见程修询滑动的喉结。 程修询很注重健康,家里有一整套齐全的健身设备,连肩颈脖子的线条都格外有型。 酒液滑过喉管的样子有迹可循,不出多会,整片皮肤都泛起薄薄一层红。 许亦洲呼吸一窒,眼里闪过不久前的傍晚。 程修询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扯着他的衣角,暗色里格外亮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说的胡乱而暖心。 那个时候,程修询只喝了几杯酒。 还有更多人想要敬他,围着程修询七嘴八舌地劝,十几个人一人一杯,程修询要真都喝了,今晚别想站着从这扇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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