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雁禾洗完澡出来,他还在看书,于是赌气般故意逗他玩,将他拉入怀里,一手抢过他的书,“看书也不看我?”左右翻开一圈,“这什么?橘颂?” 肖玉词也不恼,“猫,叫橘颂,挺温暖的一篇文章。” 曹雁禾拉他入胸膛,挽坐在自己双腿间,这个动作,过于暧昧,往后轻轻一挪,便能感受到胯处的挺立,曹雁禾明知他脸薄,还故意逗他,“我帮你翻页。” “我又不是断手,能翻。”他想起身,反被曹雁禾单手圈住腰间,不让他离开。 “我想和你一起看。” 看就看,说怎么要命干什么? 肖玉词也不挣了,往他怀里牢牢一靠,任他翻书。 雨势缓解,滴答滴答,只剩屋檐下的滴水落地,形成坑洼,日积月累,水波清澈,连坑底也不见半栩尘土泥桨。 “学校下个月底放假,我订了月初的机票。” 曹雁禾往怀里看一眼,“一般不是一月初放假吗?提前了?” 肖玉词点点头,“今年冷得早,怕风雪大,主任的意思是提早一周放假,明年开学提早一周就行。” “放多久?” 肖玉词算了算,“一个多月吧,二月底开学,过完年没事我就提前回来。” “不着急,放假还有一个多月呢。”曹雁禾下巴抵他头顶软发,“到时候我送你去卉南坐车。” 扬昌回临安,没有直通车,先去卉南坐高铁,到临省上机,交通不便,特麻烦,来时匆忙,没有做足功课,坐了三天两夜的高铁才到卉南下车,吃了路况的亏,这回长了记性,做足功课才提前订的票。 见他没应,曹雁禾又问,“你订哪儿的机票?” “琼林的,坐高铁去琼林上飞机。” “也不算远,半小时高铁,赶得及飞机吗?” 肖玉词订的高铁与机票时间其实很宽裕,到琼林中午,订的下午五点的飞机票,他点点头,应了一声,“来得及。” 曹雁禾双手环他腰间,轻轻落下一吻在他发间,“我上临安那会还没高铁,也坐不起飞机,买了火车票,站票,站了五天四夜,血气方刚,也没觉得累,困了就坐地上睡,吃的全是干面包,现在一想,身体大不如前,坐硬座都屁股疼,站肯定站不动的。” 肖玉词突然一顿,鼻子酸涩涌上心,苦他早早当家,孤生一人前往人生地不熟的临安,也心酸他所成长的经历,关于他的过去与身世,只是寥寥知些零丁细碎,他不说不好开口问。 “你想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吗?”曹雁禾像是知他心中所想,突如其来一句提议。 想啊,怎么会不想。 他点点头,等他反应,曹雁禾松开他,往常萍房间走去,再出来时,手中多了本相册。 许久没有再拿出来,棕色软皮上落了灰,曹雁禾手掌拍了拍灰,又用纸巾擦了擦,才放茶几一页一页翻开。 先是看见年轻时的常萍,皮肤属于暗黄,与现在差别无异,唯一不同之处可能在皮肤,脸上少了褶子,笑得欢乐,曹雁禾指了指照片,说,“这是刚怀我哥那会,才刚刚怀上,三个月。”说完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男人,“这是我爸。”曹屈山不同于南方男孩的斯文,长得宛如北方男孩的壮阔,高挺威猛,常萍在他身侧,较小了许多。 往后翻了几页,是曹屈山一家三口,曹雁军和曹屈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高又壮,皮肤黝黑,笑着咧嘴时一口白牙及其显眼,再往后翻,看见了七岁的曹雁禾,在一家三口中,尤他最白,也是最瘦,照片先是拘谨到开朗,小孩到青少年的曹雁禾,大概到了十五六岁,照片戛然而止,零碎几张,也都是曹雁禾和常萍的合照。 一个家庭所有的幸福到此发生重大改变。 十五岁的曹雁禾辍学打工,第一站去了临安,洗碗,搬运,快递,他都干过,早些年外出不收童工,他就在超市仓库搬货卸货,阴暗的仓库角落,没人去看也没人去查,分出一个小隔间,吃住都在里面解决,干了几个月,老板克扣工资,没签合同而且又是童工,哑巴吃了红莲,闷声应进肚子里,后来干不下去又偷偷跟着同乡进了厂,待遇是要比超市好很多,工资也高许多,只是干了半年,童工的事儿被人发现,厂子老板被拎去了派出所,工作黄了最后俩月工资也没到手,兜里剩下五百块,最后买了火车票回卉南。 在卉南干了半年零工,最后在朋友介绍下去了鞠平山店里当学徒,出师之后借了些钱在扬昌开修车店。 肖玉词坐他身侧,听他说,心酸止不住的涌在心头,怎么他在临安那会儿就从来没有遇见过曹雁禾呢?他伸着脑袋忍不住问,“你在临安上班那会儿是在那个位置?” 曹雁禾想了想,“…好像是在…沁西路口。” “啊??”肖玉词猛地站起,“我家就住附近,离最近的那个小区知道不?就我家。” 曹雁禾淡然一笑,拉他手挽拥入怀里,“关景汇吗?有印象好像,去送过几次快递。” 肖玉词突然感慨心酸,当时他多大来着?十一岁?在上小学,每天三点一线,学校,家和补习班,从来没有注意过身边往来的人与物,突然想着,可能在某一时间点,他们之间擦身而过。 光想想就挺难受的。 肖玉词手腕搂他腰,收得更紧。他闷头靠他肩,听他开口说,“我是被家里人扔的,那会已经懂事了,能知道是被抛弃的。”咽了咽口水又说,“我以为他们后悔了就会来找我,然后我就站原地等,等了好久,没人来,其实心里潜意识已经知道不会有人来找我的,但就是倔,偏不信,站一个地方死等,最后也没等着,挺傻的。 肖玉词抬头看他,“那会儿才多大?懂什么扔不扔的,哪里傻了?” “就,觉得傻。”他抿了抿嘴,“等了好几天,饭都吃不上,渴了饿了也不走,就真的傻等。” 肖玉词脸又埋进他肩处,感受到他心跳,“我上回去你老家,看见一张照片,大概四五岁的男孩,是你吧?照片后面还有两个字,定定。” “嗯,是我,我亲妈留给我的,她起的名,单其定。” 肖玉词噗呲笑了一声,“不好听,其定其定,太拗口,还是雁禾好听。” “刚开始也打算用这个名来着,我爸不让,他说进了曹家门就得跟曹家姓,就改了名,和我哥一字之差,他叫曹雁军,我叫曹雁禾。” 肖玉词松开他怀里,抬头看他,郑重其事点点头,“雁禾好听,还是叫雁禾,顺口。” 曹雁禾手指往他额头轻轻一弹,“平时没见你叫,这会就顺口了?” 嘿嘿一笑,“顺口。” “名字只是一个代称,叫啥无所谓。”他伸手拨开肖玉词耳边的碎发,“不过我觉得改了挺好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单其定早就不在了,只剩下曹雁禾。” 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话,单其定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异常陌生。 实现就是如此,他现如今守着常萍守着扬昌这个小家,离不开走不了,社会是残酷的,但悲观情绪实在不是缭绕人心头的苦闷,人总要往前看,总得去闯一闯,虽然他现在闯不了,至少常萍还在的时候闯不了,以前他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常萍走了,扬昌也不会是他最后的归宿,他困于扬昌太久,想出去看一看,去哪儿?在遇见肖玉词之前还没有打算,遇见他之后,好像所有不清晰的路慢慢明了。 曹雁禾收走相册的时候,肖玉词舔着脸要了一张他的单独照,二十五岁的肖玉词,与现在无异,变化不大,但是仔仔细细看清,还是能见他眼中栩星灿灿。 他将照片与他的身份证放在一处,在最夹层的包里,除非特地去翻否则很难发现,两人房门对面分开时,曹雁禾低头在他唇上一吻,轻轻一盖又分开,亲到唇角,又温又湿,肖玉词猛地抬头看他,偏偏罪魁祸首淡然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了声晚安。
第57章 阴了半月,总算见了点光,拨开云雾破壳泄出,照院落亮堂堂,温暖明艳。 恰巧周天,肖玉词一早便起屋里空无一人,闲来无事换下床单被罩统统塞进洗衣机里,连带曹雁禾房间的一起,他房间向来素淡,衣柜书桌是颗粒板制作,不算贵,白底带暗沉花纹,似鱼水游戏。 柜子与书桌是配套,曹雁禾读书,从一年级开始,年纪算大的,八岁上一年级,曹屈山没求他学多大本事,认识字懂算术,以后到了年纪进城打工方便找工作,偏就曹雁军要他好好上学,将来上高中,考大学,在城里给他买了个书桌,老板招揽生意,嘴最灵光,挨个介绍推销,曹雁军手一挥,不要,就买这个书桌,宽敞,将来也能用,见他决心已定,劝说不成,主意又打到别的商品上,颜色花纹一致,算一套,单买一千五,书桌柜子一起拿,两千带走。 曹雁军目光上下一看,敞开柜门来回琢磨,他房间空旷,是缺个柜子,但是两千贵了,他摸摸下巴,比个数字,“一千五,两样都带走。” 老板摆手,嗓门扯大,“你这..坎得太狠了,卖不了。” “我诚心要,你给个最低价。” “两千,最低。” 曹雁军抬脚要走,“那算了,我只要桌子,八百是吧?给我装车里。” 眼见到手生意要跑,老板伸手一览,“得,给你一千八,最低价。” “一千六,就给一千六,您要给卖就装车,要不卖,我单拎桌子走人。” 于是这桌子柜子,一千六搁家里待了好几十年。 肖玉词看书,靠椅搬在院里,太阳正暖烘烘照落于他身体,白皙肤匀在太阳底下接近透明,双脚盘曲垫于椅子上,两手握紧书角,越捏越紧,面赤耳红。 曹雁禾进院门时,正巧见他这副模样!有意逗他,轻手轻脚,走得极静,突然冒出在肖玉词身侧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惊慌,将手中的书本藏于身下,抬头不敢看他眼睛。 心虚,格外的心虚。 “你..你怎么回来了?” “没什么生意,回来陪你。”往他身后瞟了一眼,“你藏什么了?见不得人?” 肖玉词小心掩饰,“没什么啊,就一小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不信,你给我看看。”曹雁禾摊开手去要。 见他不饶,肖玉词也不再掩饰,跟憋了大招似的,问他,“你真看?不后悔?” 曹雁禾十分笃定,“真看,不后悔。” 话刚说完,肖玉词身后书刚露了个角他就后悔了,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上回书店买的误人子弟小说,怎么被他找到的? 书身后抽出,“啪嗒”放他手掌心,肖玉词抬手耸肩,“看吧,好好看,往你房间枕头底下抽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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