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还在原来的舰队,谁敢这么在背后说少将…… 想到这个,梁施叹了口气。 那个光辉万丈、前途无量的岑寻枝,好像同他的星旅生涯一起,彻底埋葬在战场的灰烬里。 梁施也吃不下去了,朝岑寻枝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他找到长官时,后者正对着走廊窗外发呆。 边防局漂泊在太空中,尽管近处的轨道都有光,更远处却只有无垠的黑,看着叫人压抑得很。 边防局的同事大多喊岑寻枝为岑局或者岑Sir,唯独梁施还保留着以前的军衔称呼:“少将,要不去休息会儿吧?” 距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有一个标准时,局长办公室里有休息室。 岑寻枝摇头:“我再去筛一遍吧。凌晨抵港的那艘是不是还有一个集装箱没验?” 梁施知晓,这是少将平静心情的方式。 别人运动,看书,美食,冥想。 岑寻枝呢,工作。 “是赫特帝国来的那艘吗?好像是还有最后一箱货。”梁施打开腕机查看记录,“在α-03B区,申报的是金属泡沫和一些日用品。” 岑寻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轮椅驶向最近的升降梯,他回头,看向呆呆站着原地的梁施:“一起吗?” 梁施一愣,赶紧小跑过来。 他把手在裤腿上蹭了蹭:“那个,少将,我来……” 岑寻枝简单地谢绝:“不用。” 他不需要别人帮他推轮椅。 就算双腿不能用,也不是需要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废物。 梁施自然不会蠢到问第二遍,沉默地跟着他进了升降梯。 两人进入α-03B区,岑寻枝启动光脑,指挥机械臂再对各个集装箱进行检测。 屏幕上显示的数据一切正常。 梁施对着PADD的面板一一打钩:“这遍复核没问题的话,下午就可以通知舰长过来放行了。” 岑寻枝抿着嘴,没说话。 光脑暖色调的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将那份总是漠然的苍白衬出一种别样的秀丽来。 梁施盯着他纤长的睫毛出神,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僭越,慌乱移开目光。 “这里。”岑寻枝放大光屏上的某块深色区域,“不对劲。” 他已经盯着机械臂监测了好几遍了,没有警报,可他直觉有问题。 梁施调出那个区域的申报资料,是个普通的防腐剂类货运箱。 再对比PADD上检查结果显示的绿色合格标,怎么也没看出来哪儿有异常。 岑寻枝拿过上报货品名单:“赫特帝国的这种防腐剂是孔洞结构,扫描出来应该也是气泡状。但是这个……” 扫描结果,是一团密密的、几乎没有缝隙的整体。 这种情况多半是加了干扰装置,或者在原有的货物外面重新包装了一层什么东西。 既然有伪装,很明显,说明其中有不想被看到的东西。 梁施神情凝重:“我去让安保队过来。” “不用。”岑寻枝驱动轮椅,“我先看看。” * 小於第二次醒来,不再是溺亡般的、寂静的黑。 小兔子茫然地揉着眼,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有干掉的泪痕。 有光。 检测的绿色激光,有手电筒照来照去的白光。 兔兔们寻找花籽和小昆虫时也是这样,得想办法看清楚洞穴的一切。 然而这光可比孩子们做游戏时所用的要强得多,从无边的黑到骤然的亮,刺得小孩子睁不开眼。 也有声音。 “……天哪,居然……少将,怎么办?” “立刻把舰长给我找过来!还有所有负责人!” “是,我现在就去。” 两个成年人的声音。 一时无法适应光线的小幼崽捂着眼,模模糊糊分辨着他们说的话。 绒绒球星为了能让每只小兔子都顺利地卖出去,从小教他们说星联通用语,交流还是没有障碍的。 ……成年人? 兔耳朵倏然警觉地翘起来。 他到地方了吗?是大船的终点吗? 有人发现他了吗? 不对不对,耳朵不能被看见QAQ 小於又要遮眼睛,又要捂耳朵,忙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就在他手忙脚乱之时,先前的声音再度冷冷响起来:“别装了,我都看见了。”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手放下来。” 绒绒球星的兔兔们都是温顺的,哪怕是总欺负他的五哥和九姐,相比成年兔、相比其他种族,讲话也算是轻声细语。 幼崽长这么大,没听过如此严厉的嗓音。 他吓得更厉害了,顺从地、战战兢兢放下手,浑身发抖。 小兔兔眼眶红红,灰蒙蒙的耳朵怯怯地耷拉下来,迎着光仰起小脸,试图看清那个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 声音很好听,应该也长得很好看吧? 绿色的激光暂停,白色的强光也有所减弱。 泪眼朦胧中,小於终于看见了那个人的模样。 他呆住了。 好……好漂亮呀! 小孩子对美的感知是敏锐的,也是粗糙的,并没有许多形容词和分门别类。 他只明白,面前这个男人的好看程度,超过了兄弟姊妹、爸爸妈妈、或者任何一个他见过的人……和兔兔。 小朋友总会对美丽的人产生天然的亲近,小於也不例外。 更何况,这是他被关起来这么久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简直是打跑黑暗怪兽的神仙、勇者、骑士、天使等等一系列在童话故事里听说过的、厉害的存在。 那么英俊的勇者先生,是来救自己的吗? 男孩的小脑袋冒出许多问号。 他给自己壮胆,偷偷瞧着“救命恩人”。 睫毛好长。 眼角微微上挑。 看起来有一点像妈妈。 妈妈说,小於会被送去新家。 新家会有新的爸爸妈妈,他们会照顾他,给他很多的青草沙拉与苜蓿饼干。 幼崽其实不太懂怎么区分爸爸和妈妈。 跟性别有关吗? 跟长相有关吗? 什么样儿的该叫爸爸,又是什么类型的可以叫妈妈? 反正,反正如果小於能跟着他,是不是就安全了? 不会再挨饿受冻,在冷冰冰的黑暗里昏睡很久; 不会被大自己很多的哥哥姐姐排挤; 也不会被捉弄得掉眼泪后,只能得到成年人冷漠的一句“没擦干净脸之前不许吃饭”。 是小孩子向往的,也从未经历过的生活。 像童话一样。 小小的兔脑袋绕了好大一个圈,顺利得出最终结论。 ——这就是他的新妈妈啦! 小於等了好久好久,一个人在黑漆漆冷冰冰的船舱里,又饿又怕。 但小於还是很勇敢,没有把自己哭晕过去。 勇敢的小朋友会获得奖励,他的等待有意义,盼来了新妈妈。 新妈妈,终于来接自己回家了。 “Ma……” 小孩哽咽着念出模糊的音节,嘴巴一扁,随着兔耳朵轻微的颤抖,委屈的眼泪倾盆而下。 没人疼的小朋友不可以随便哭,但有妈妈宠的小朋友可以。 幼崽从货物堆里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脚下的箱子随着他的动作倾斜,随时有塌方的危险。 可他看不见,也不在乎,满眼满心只有面前的成年人。 小兔球跌跌撞撞跨越艰难险阻,伸手就要抱,小奶音全是怯生生的期盼:“Mama抱抱……” 正在思考要把这个小东西上交给哪个部门的岑寻枝:“……………………???”
第4章 小幼崽眼里只有新mama,完全没察觉脚下东倒西歪的箱子露出可以吃小孩的缝隙来。 眼看这小手小脚的下一秒就要踩中掉进去,岑寻枝猛地按下PADD的操纵按钮,机械臂从箱子山里破土而出,精准地抓住男孩的后领。 机械臂像抓小鸡一样轻松地提溜起小家伙,后者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无措地在空中用脚并用刨了刨,像被放在水面上的小狗。 根据岑寻枝的指令,机械臂把小孩子放在他面前。 岑寻枝总算以正常的俯角看他,幼崽比想象中还要瘦小。 至于小於…… 凑近之后,Mama比离远了看还漂亮呐!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有各的心情复杂。 岑寻枝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这批货物他直觉不对,好家伙,果然有问题,还是重大问题。 他猜到里面大概率有违禁品,但怎么也没想不到竟然是活物——而且,还是联邦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垂耳兔。 真是胆大包天。 比起怎么处理这批走S品,更棘手的是,在梁施走后,苏醒的幼崽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也只有他。 并且,由此激活了某种雏鸟情结。 小兔崽子睁眼第一句就是喊他“Mama”,还要他抱。 被拒绝之后也没听话,小小声抽泣,小小声继续念叨着“mama”。 岑寻枝一直板着脸,三番四次表现出敬而远之,甚至是嫌恶。 可迟钝的幼崽不仅没有意识到,反而目光自动巡航似的锁定追随着他——不管他到哪里。 梁施通知完这艘星舰的相关负责人后匆匆赶回来,看见这一幕也傻了眼。 正常情况下,发现走失儿童要上报警署;如果是被遗弃的,还要联系福利院。 但垂耳兔幼崽,可不单单是个幼崽。 在是年幼的、无邪的儿童之前,更重要的,他们是垂耳兔——几乎将联邦境内的绒绒草吃到灭绝的罪魁祸首。 赛瑟纳林人大多生而伴有微量的精神力,和隔壁邻居人类帝国不同,这种波动既不能通过灵宠治愈,联邦也没有专业的疗愈师标准体系。 赛瑟纳林人的精神力含量微弱,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很小,就算偶尔躁动,等一段时间就能自然平复。 只有严重到了无法自愈的地步,才需要服药。 而药剂的主要原料,就是绒绒草。 这种草曾经在联邦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春风吹又生。 同时,它们也在赛瑟纳林人最喜欢饲养的垂耳兔的食谱上。 从无法确切的某个日期开始,绒绒草开始大面积死亡。 联邦意识到出了问题,并且归咎于大量引进的垂耳兔上。 最终,不顾民众反对,高层决议将所有垂耳兔驱逐出境,并且立法从此禁止兔兔踏入星域半步。 绒绒草染病死亡的情况并没有随着垂耳兔数量的骤减而好转,这些都是后话。 精神力对一般赛瑟纳林人的影响很有限。 但岑寻枝不是一般人。 他拥有罕见的高等级精神力,能量愈强,出现波动时的影响也就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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